《从令如流》雾雨_

4、四

　　半个月不到，文森特俨然成了家里的新主人。
　　亚瑟一直不明白，他们认识的时日也不算长，文森特对一个非人类的同居者毫无芥蒂也就算了，居然直接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每天随心所欲怡然自得，日子过得舒适又滋润。
　　也许是因为心智不甚健全，文森特比其他同龄人更加干净纯粹，身上散发的气息如同挂着露珠的青草，带着纯净清甜的味道。
　　好在经过他的照顾，小家伙的伤已经渐渐痊愈了，脸上有了些红润之色，看起来也健康了不少。
　　只不过，发现亚瑟不舍得对自己发火后，文森特就变本加厉地撒起娇来。每天睡在他的床上，还不安分地直往他怀里钻，好像特别喜欢他偏低的体温。
　　一开始他还会把文森特往旁边推，习惯之后也就随他去了，还时不时调整自己的姿势，让怀里的人睡得更舒服点。
　　毕竟这个温软又带着淡淡香味的大型抱枕，手感还是挺不错的。
　　至于三餐……自某一日，文森特无比自豪地端出一锅黑暗料理之后，亚瑟就再也没敢让他进厨房。

　　晚上，亚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转头瞥见文森特团着身子在沙发上打瞌睡，无奈地叹了口气。
　　“文森特，别在这睡，会感冒的。”
　　亚瑟走过去，捏了捏他的鼻子。
　　文森特置若罔闻，皱紧了眉头，嘟着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无形中沦为家佣的亚瑟打算进房间拿床被子，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哈喽，晚上好！”
　　一开门，凯撒便猝不及防地扑了过来，给了他一个热情拥抱。
　　身后的杜兰特博士和蔼地笑了笑。
　　“打扰了，亚瑟。”
　　他招呼两人进屋：“晚上好，进来坐坐吧。”
　　杜兰特博士摆摆手，道：“不了，我们只是路过，马上就走。只是凯撒说好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
　　自顾自走进门的凯撒瞧见沙发上睡得正酣的小孩儿，惊愕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连音调都高了八度。
　　“亚瑟，你的主人找到了？”
　　没等他回应，凯撒便开启了位于眼中的扫描装置，把文森特从头到脚足足扫描了一分钟，才歪着头疑惑地咕哝：“不对啊，每个特权者都会佩戴身份识别手环，可我怎么扫描不到他……”
　　“他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儿。”
　　亚瑟摇摇头，解释道。
　　凯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胳膊肘揽住他的脖子，嬉皮笑脸地调笑道：
　　“说！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你从哪儿拐来的？”
　　他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世上所有的生化智能人里，也就只有你有这能耐了。”凯撒调侃道，“量别的Servant也没人有胆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如果我在外面捡个小孩回来……”说着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主人。
　　“在说什么，嗯？”
　　杜兰特博士冷冷的声音地响起。
　　“呃，我说，我是不会在外面捡小孩回来的。“凯撒连忙改口，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认真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
　　“我只要希尔一个主人就够了。”
　　见杜兰特博士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凯撒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对亚瑟真诚地道：
　　“话说回来，一直看你孤零零的，能找到个人陪着，也挺好。”
　　“谢谢。”
　　杜兰特博士站在门口，看到窝在沙发上的文森特时神色一凛，凝神思索了几秒，末了才轻轻叹口气，微微颔首表示了然。
　　他正色对亚瑟道：“刚接到上级命令，庶民十三区爆发叛乱，军队明早就出发。这次，你还去吗？”
　　视线的终点落在屋里的小孩儿身上，仿佛意有所指。
　　他明白杜兰特博士的言外之意。虽然身边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家伙，可比起这个，他更为迫切地想要追寻主人的下落。
　　找到主人，然后陪伴他，守护他，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这才是一个Servant真正的使命和生存的意义。
　　身为特权者，不仅要负责生化智能人的研发创造，还要亲自随军参战，对投入使用的产品的效能进行评估。这些都是杜兰特博士告诉他的。所以，只要他的主人还是特权者，就一定会在战场。
　　而文森特……只是他一时兴起捡回来的人类孩子。他不能因为这样，便白白放弃寻找主人的机会。
　　“据说，这次十三区的叛军中藏了张王牌，传言是个技术高超的骇客，不排除会有发动网络入侵的可能。这次战争必定艰苦无比，作为一个没有主人的生化智能人，可能会很危险哦？”
　　亚瑟抿着唇，静静地听着。
　　“其实，没有主人的指令，Servant根本不必履行职责。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去吗？”
　　杜兰特博士见他的神色愈加冷峻，漫不经心地问道。
　　“去。”没有任何犹豫，他斩钉截铁地道。
　　只有去到战场，才有和主人相遇的可能。
　　“我知道了。”
　　杜兰特博士淡淡一笑，冲屋里还趴在沙发旁近距离打量文森特的凯撒喊道：“回去了。”
　　当门将要关上时，杜兰特博士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耳边低声道：
　　“如果找到相伴之人了，就好好待他。”
　　亚瑟愣了愣，看着并肩而立的杜兰特博士与凯撒，点了点头。

　　回到客厅，文森特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揉着发麻的双腿，脸上还带着纵横交错的红印，迷茫地望着他。
　　“醒了？小懒虫。”
　　文森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想起身拿水杯，却腿一软跌回沙发，然后干脆就这么呆呆坐着，嘟着嘴看他，一动不动。
　　不知不觉中，两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亚瑟将水杯盛满水，直接递到文森特嘴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饮尽。
　　喝完之后，小家伙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眼睛盛满了笑意。
　　他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如果要和这家伙分开十天半个月，自己肯定也会不适应吧。
　　敛了敛神，他问小孩儿：“睡饱了？”
　　摇摇头。
　　“还睡么？”
　　点点头。
　　“回房睡吧。”
　　无动于衷。
　　他皱了皱眉，问：“怎么，腿麻了？”
　　文森特朝他张开双臂，翘起嘴角，歪着头望着他，干净澄澈的眼瞳如同毫无杂质的黑色玻璃珠，天真而稚气。
　　亚瑟对这样明目张胆的撒娇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弯下腰，双手穿过小孩儿的腰侧和腿弯，把他打横抱起，走进卧室。
　　文森特先是自己乖乖钻进被窝，等亚瑟在床上躺好，才翻个身钻进他的怀里，胳膊圈上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然后，闭上眼睛微笑着，等待亚瑟把他搂紧，在他头顶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