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令如流》雾雨_

5、五

　　为了不让文森特担心，亚瑟始终瞒着自己要前往战场的事情。直到第二天清晨将一切打点完毕，才捏了捏文森特的脸蛋，将他从美梦中唤醒。
　　文森特醒得有些不情愿，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睡眼朦胧地坐起来。
　　“文森特，你听好，我马上要出远门，估计要一个星期才回来。你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每天三餐的烹饪程序我已经帮你设置好了，只要把相应的食材放进去就行。有事找我就用家里的通讯器，明白没？”
　　本还处于半梦半醒中的文森特一听到“出远门”，立刻清醒了过来，睁大眼睛不停地摇着头，扯住他的袖子就是不撒手。
　　他用力抽出手来，有些无奈地帮小孩儿把乱翘的鬈发梳理整齐，一边柔声哄道：
　　“战场很危险，我没精力分心来照顾你。好好在家等我。”
　　文森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气鼓鼓地挥开他的手，跳下床慌慌张张地穿衣服。
　　如此过激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感到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疼。趁事态还未失控，他只能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迅速转身离开。
　　当他坐上飞行器时准备启动时，衣衫不整的文森特飞奔了过来，用力地拍着他的舱门。舱门被砸得砰砰作响，门外的少年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牟足了劲不让他离开。
　　半晌，文森特又跑到飞行器前拦住他的去路，仰起头透过玻璃窗巴巴地望着他，眼中满是不知所措。
　　看着那张写满了委屈的小脸，他有些于心不忍，却只能做出最坏的决定，把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带回家锁在房子里。
　　当他一打开舱门，文森特就奋不顾身地扑进他的怀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顺势将文森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家里走。
　　文森特慌了，发出不满的呜咽声，身子不停地扭动。见他还是不为所动，便手脚并用地奋力挣扎，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
　　他一手施力压制文森特的反抗，一手输入安全锁的密码。
　　进了家门后，他将文森特放下，没有任何停顿，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文森特是真的慌了，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见亚瑟试图把自己锁在家里，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往上狠狠一咬。
　　“你……”
　　他吃痛转身，正想发火，却见文森特瘦弱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紧咬着嘴唇，一颗颗晶莹的泪滴扑簌簌往下掉。
　　他沉默了。
　　文森特小声啜泣着，见他没有生气，便怯怯地拉过他的手，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手心划着相同的句子。
　　“不要丢下我”
　　“求你”
　　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胸口仿佛被什么沉甸甸的情绪填满，酸疼无比。
　　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中，文森特一直很乖巧听话。虽然时不时朝他撒娇，或做些孩子气的恶作剧，却从未如此失控过。他想起，即使在第一次相见那日，自己的手扣住文森特的脖颈，欲将小孩儿置于死地之时，也未见到如此慌乱恐惧的神情。
　　他用力地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然后弯下腰将文森特搂进怀里，轻轻地顺着小孩儿单薄的后背，直到颤抖慢慢变得微弱。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文森特是属于他的吧。而文森特身边的人，也只有他了。
　　两个饱尝寂寞与孤独的人，一旦尝到了名为依赖的甜头，便如剧毒之药深深地渗入骨髓般，再也无力挣脱开了。
　　他直起身来，望着面前的少年。指尖划过他小巧的下巴，不由自主地描摹着他脸颊的轮廓，鼻尖翘起的弧度，和被泪水沾湿的眼睫。然后，轻轻地把他的眼泪擦干。
　　从什么时候起，这家伙在自己的心中的分量变得这么重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用力揉了揉小孩儿头顶的乱发。
　　“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文森特闻言一愣，旋即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墨黑的眼瞳霎时熠熠生辉起来。
　　小孩儿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牵上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会反悔一般十指紧缠。
　　温热的触感透过相扣的指尖慢慢渗进身体，一种舒心的感觉在胸腔蔓延开来。
　　那个人为他设计了最精妙的感官，却不知是粗心大意还是刻意为之，忽略了他的体温调节系统，使得他的体温常年恒定在三十四度，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仿佛贪恋那个孩子身上的温度般，他不由得紧了紧交握的手。
　　低头瞟了一眼眉开眼笑的文森特，在心里疑惑道：
　　这么喜欢牵手，他不会觉得我的手太凉么？
　　来到飞行器前，小孩儿非常自觉地爬进驾驶座乖乖坐好，仿佛那个位置理所因当就是他的。
　　飞行器的驾驶座从来都是主人的专属，而Servant只能坐于副驾驶。一直以来他身旁的位置都空空如也，如今竟然被这个小家伙给霸占了。
　　他认命地苦笑一声，将舱门关好，侧过身帮文森特整理好凌乱的衣领，并将安全带仔仔细细地扣上，反复叮嘱道：
　　“到了战场，你就待在这里别出去，听懂了吗？只要不离开飞行器，都是安全的。”
　　如愿以偿的文森特一副乖顺无比的样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他轻叹一声，试图不去在意那个缠人的小孩儿，集中精力启动飞行器。
　　当飞行器缓缓离开地面，文森特猝不及防地欺身过来，在他脸颊上“啾”地亲了一口，之后就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一抖，差点没把住方向盘。
　　“不能再被这个小鬼牵着鼻子走了…….”
　　他默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