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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章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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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芷从东郡前往凤鸣山的当天,昏睡许久的端木蓉终于醒了,但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给另一个病人看病。
白色纱布一圈圈被揭开,少年睁开眼睛,无神的瞳孔暴露在空气中,也展示在众人眼前。端木蓉的气色还算不上好,但放在那人脉搏上的指尖却很稳,细细地感受着其下运动的规律。
石兰握紧了对方的手,但从蜃楼之上回归后又适应了几乎有半月的少羽看起来很放松,甚至感受到她的紧张时侧过头来朝她笑了笑。
尽管他面向的,并非是她的方向。
“这是用许多毒混合而成的毒|药,。”端木蓉收回手,肃容道,“但这些毒奇迹般地相互攻克,导致最后的效用不够致命——”
她抬眼看向对方无神的双眼,“只是让他失明而已。”
“只是?!”
项梁满脸焦急之色,上前问道:“端木姑娘,少羽他能治好吗?”
“我会尽力,”端木蓉看向房间另一侧立着的红衣女子,缓缓道,“但于毒我并非精通,恐怕需要流沙的帮助。”
墨家人对内一向温和亲近,但对外的神色态度可以算得上冷冰冰了,单从端木蓉曾在镜湖医庄设立的三条规矩便能看出这位有时的不近人情,此时能够称作请求帮助的话语在旁人看来,也并没有一丝放低姿态的意思。
这对于一向高傲的流沙来说,可被称为——挑衅。
赤练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求人办事,总要让人看到好处,哪有平白做事的道理?”
“哼!”盗跖从窗棂上跳下来,不满道,“你们流沙之前伤了蓉姑娘这笔账还没算呢!”
“可那是白凤的事,与我无关啊~”赤练抱起双臂身姿妖娆地靠向墙壁,面上笑意不改。
檐角之上的白衣男子迎风而立,肩上的飘带被风吹起,飒然不似凡尘中人。
闻言,他也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并不参与屋内众人的谈话。
“坏人果然是坏人!和好人在一起也改不了本质!”天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看向赤练的目光放佛带了火星子。
高月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天明……”
赤练没回话,她并不屑于与小孩子争辩。
张良站在屋外,静静看着争吵的场景,当目光移到那个平静的少年身上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对少羽来说,想必是个打击。”
“确实。”
身旁之人接了话,语气中半是感慨半是担忧:“但若能将其熬过,他会变得更加强大。”
老者摸了摸胡子,“只有强大到不畏任何艰难险阻,他才能担当得起一族族长的重担。”
张良垂眸,没回话。
半晌,他转过身,慢步走向木栏处,将视线放入广袤的大海与一碧如洗的天,目光悠远。
“只怕时间来不及。”
“子房是说,今日得到的那个消息?”
张良转过身,微微颔首:“始皇帝已经启程东行了。此时咸阳空虚,秦朝两大将军一个在北,一个在西,可以说……”
他说到此处,话音一顿,却是不再说下去了。
半晌,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好像在否认方才自己的说法。
“天时虽好,但尚无人和。”范增将他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在评价之后,又负手缓缓道,“子房似乎着急了些。”
张良微微低首,蹙起的眉头下纠结神色一闪而过,但也不过片刻时间,当他再抬眼开口时,面色已经变得平静下来。
“前辈说的是。”
纵然最近总是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慌,但他不能拿这个联盟冒险。
只是心里那些偶尔冒出来的预感……
他侧首,目光突兀映入不远处已逐渐光秃的树木,愣了愣,突如其来地道:“今年的秋季,是否来得过于早了?”
离盛夏过去还未至一月,这树,枯败的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
范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略显苍老的嗓音中颇有些感叹的意味:
“看来今年的冬天,极为难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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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
“哎!”
马车一阵剧烈的晃荡,白芷忙稳住身形,顺带捞了一把即将掉下去的案桌。
案桌是稳住了,但上面的东西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茶壶茶杯哗啦啦地落下去,还伴着一声轻微的竹木“喀拉”声——
那是装着白玉簪的木盒子。
白芷连忙将其拿起来,打开见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拉开车帘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撞到了一块石子。”小安检查了一下周边,走过来,“小师姐,这附近石块似乎很多,接下来的路程可能会比较颠簸。”
白芷从车帘处向外望去。
此处是一个山谷,两侧山峰遮天蔽日,谷内植物稀少,鸟鸣也因为逐渐变冷的季节而消失不见,一时之间偌大的山谷中只有他们二人,看起来颇为幽森。
早知道就不在祭奠之后让那些黄金火骑兵回去了,做个伴也好啊……
但心里想是一回事,现实还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她不在乎占用兵力这件事,但接下来她们绕道前往新郑要做的事,也是万万不能让帝国中人知晓的。
若是让那些人看着他们从马车隔板内抱出一堆一堆写着不同文字的竹简,那还得了?
怕是小命都不保。
马车的木轮声在山谷中回荡,白芷心里仍旧瘆得慌,便与马车外正在驾车的小安聊起天来。
“常年行驶车马的大路上,似乎并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马车强烈的颠簸了一下,白芷的身体几乎被晃得散了架,连声音也不由得一卡,片刻后见行路平稳下来,她才又接着说了下去,“——不应该有这么大的石子。”
“应该是运输石土的缘故。”小安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很是平稳。
运输石土?
长城离这里已然很远了,做什么能用到这片土地上的石土?
她困惑道:“运到哪里?”
这次小安的声音沉寂了许久,才缓缓道:“……咸阳吧。”
咸阳?
这个时期在建造的……
阿房宫?
白芷靠在了马车车窗旁,心道这可是有道理了。
总不能挖都城的土吧?
只好在周边郡县运输了。
不过可惜了,费时费力建起来的宫殿,被项羽一把火就烧没了。
白芷正摇头遗憾,动作却是一顿,脑海里这么长时间的好奇终于找到了机会倾诉,她凑近门边,轻声问道:“说起来,小安,师兄将许多事交给你办,也并非只是因为你是他的贴身侍童吧?”
况且哪个侍童能做到参与主子正要谋划的大事中这个地步的?
小安了解的,怕是不必她从动漫中知晓得要少。
“是啊。”那人答话语气中的漫不经心竟与白芷记忆中某人偶尔露出来的样子重合,理智还未升起,感性一方已将心底里的熟悉与想念勾了出来,令她不由得愣了愣。
从她离开小圣贤庄至今已然一月有余,本来压在心底的情绪一瞬翻涌而上,让她的路途突然变得有些难熬起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感觉一旦接触,之后怕是会一直难过下去。
“张家也会培养自己的势力,我便是其中之一。”
万幸那人的声音将她心底里弥漫出来的苦涩稍稍压了下去,她以手支颌,慢吞吞道:“除了你,还有谁?”
小安毫不犹豫回道:“这需要先生亲自告诉你,我不能说。”
好吧,如今张良都不让她接触抗秦一事,又怎么会让她知晓张家的势力?
看来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马车又一阵颠簸,白芷的脑袋从手心处滑落,视线恰巧落在另一只手中紧紧抓着的木盒上。
她打开木盒,看见了里面光洁如新的白玉簪。
说起来有趣,她在收到礼物之后曾问过伏念送这根白玉簪的原因,那人连思考都没有,瞬间便回答道:
“只是觉得其上三色堇与你相配。”
许是那些日子穿紫色多了些。
白芷禁不住笑了笑。
若放在现代,这般端正严肃又真实耿直的掌门师兄便是妥妥地直男一枚了,也不知他以后要怎么讨得妻子欢心……
马车倏然一震,白芷猝不及防跟着一晃,手中木盒在猛地晃动下,直将白玉簪颠了出去!
白芷瞳孔一缩,身形如闪电般冲了出去,终于在落地前将簪子抓到了手中。
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脑海中白光一闪——
刺目的火光将原本暗沉的夜照得宛若白昼,火舌舔舐着建筑,一层一层往上,直达最顶端,将火苗推入天际!
白芷呼吸一窒,这燃着之物——分明是藏书楼!
她想向藏书楼的方向跑去,却被下一瞬传到耳边的声音震在了原地。
“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