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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暗夜影成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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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便见一死士领着一身灰色紧身胡服,这人外出时就喜欢作此装扮。见他此时,眉间疲惫之色很是明显,我却是不相信他单是为了寻我才熬成这等模样的。
他见到我此刻华服裹身,没有他料想中的凄惨落魄,眉宇似是舒展开来。我没有说话,倒是他看也没看袁威一眼,径自走向我道:
“亭主这几日可好?”
我面色无波,回道:
“托你的鸿福,好生生正站在这!”
他方缓了心神,转过身朝袁威沉声道:
“不论什么原因,掳了长乐亭主,在这洛阳,可是大罪!袁氏余孽,能容你等在这帝都安身,已是天恩,不要得寸进尺!”听他语气,看来是已经摸清楚了这袁威的底细。
我也不想去帮谁,漫不经心道:
“萧公子,回府!”
萧准隐还想说什么,看我一副不想将事情闹大的表情,便跟着我出了袁府。
这袁府,规模不大,却结构复杂,恐是为了藏从外地掳来的女子构建的。袁威始终未发一言,城府之深可见一斑。亦或者是阅历深厚,已经炼到了火候。
回到洛风小苑,一切平静如常。萧准隐并未对外声张我失踪的事情。除了玉阶、洗烟,就连金乡公主也不知道。萧准隐的明智,我先前就已领教过,他这样的行事作风深得我心。然而我始终对他不冷不淡,我可不相信他这么做是出于对我忠心。
难怪嵇康也不知道我失终的消息,我先时给他写过书信,不过只说我去了邺城,回洛阳之后会通知他。
正端坐在正厅胡床上,洗烟与玉阶双双赶了过来。洗烟一脸疲惫,见到了我才破涕为笑跪坐在地上道:
“亭主!幸好你无碍,要不然,洗烟只有遣退众人,去驸马爷那领罪了!”
我展颜笑道:
“看你说的,玉阶不是来了吗?怎么就没了我,活不了了?”
洗烟亦一脸喜色道:
“早上萧公子没有接亭主回来,玉阶还在担心……”
“你们啊,不要这个样子,本亭主事儿还没做完,怎么会舍得离去?自然会千方百计,爬也要爬到洛阳来!你们可不要有什么异样,让府里人瞧出端倪!”
“对了,洗烟,进度怎么样了?何时能开宴啊!”我言归正传道。
“回禀亭主,前日已差人从外地运来冰块,羊贞臣已经将冰块放置于建好的冰窖。所有的工程进度以及舞乐排演情况,有颜幂和全程监控,王子音已经将请帖送到各级到场人员家中,扶烟的歌舞已经编好,只等舞姬到位,便可排演上台!”
我满意地笑道:
“这么说,只有舞姬这个问题了?这倒好解决,就交给我去处理!”将眼神投到玉阶身上,语意温和道:
“玉阶,这几日劳你忧心,看你一脸疲惫,莫不是没有睡好,要不然,你现在先去休息?”
“我不累,亭主这几日,才是真的受了累!不若玉阶扶你进屋歇息?”她强打精神道。
“我没事,他们没有难为我!”我说完冲洗烟道:
“洗烟,快扶玉阶进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她一间房的距离!”洗烟闻声忙扶住玉阶的手,玉阶挣脱不了,只好作罢,随着洗烟退了去。
我广袖一挥,众侍婢见势纷纷退了去。萧准隐却站在原地不动。我不由起了玩心,打趣道:
“萧公子还真是待我情深意切,想必这几日没少操心,现在还依依不舍,是想盯着本亭主回屋歇息不成?”
他神色动了一动,似是眸光暗了一暗,方作了一揖道:
“亭主好生歇息!准隐告退!”
他一退,暑热便消减了些。偌大的正厅,此刻只有我一人。才想到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嵇康了。不知他会不会想到我。正在发愣,忽觉一阵衣袂翩飞,刚退下的萧准隐又回转来,冲我道:
“亭主可记得青玉碗?准隐拾到了,交给了洗烟,这才解了先时采购冰块瓷器之困!”
我心里一惊,恐萧准隐是循着青玉碗才察到我的踪迹的。不过本来也是想用来解决财资问题的,便也缓了心神,漫不经心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也没作停留,依言退了去。我百无聊赖,顿觉倦意袭上来。回到寝居,支起凉榻假寐。这一眠,醒来已是日落西山。侍婢端了晚膳进来,我用了点便觉食之无味,便撤了去。熬过戌时,便觉寝居内闷热难耐,便套了轻衫走出寝居。站在门口,突然从亭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琴声。是嵇康的《长清》,唇角勾起,心里喜不自胜,便循声而去。
入眼便是一个白衣翩翩的正在抚琴的背影。我忍耐着笑,蹑手蹑脚行至他背后,双手捂住他眼睛道:
“公子琴音胜雪,凉透妾心,不晓这七弦琴还是消暑的绝佳之器!”
他动作一僵,停了琴声,回转身来,眼睛锁住我。
我却是惊呆在原地,一时之间,羞赧之色染上脸颊,惊愕道:
“怎么是你?”
他亦不知言语般,盯着我。
我顿时羞愤难当,语气冷淡至极道:
“萧准隐,你可知,你再怎么模仿嵇康也是枉然!”
他却眼睛里似是染了忧郁沉痛般道:
“原来,在亭主心里,一直认为准隐是在模仿嵇康?”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在这洛风小苑里,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这样的聪明人,想必心里清楚!”我也不知道今日为何莫名语气犯冲,竟把对嵇康的思念转为对他的愤怒,实是反常。
他亦沉了声道:
“那请问亭主,准隐不过夜里无事,抚琴一曲,可是罪过?”
是啊,没有谁规定不能弹嵇康的曲子。是我自己矫枉过正了。看来……然而口上依旧不依不饶道:
“这里是洛风小苑,相当于我的亭主府,规矩自然由本亭主来定!本亭主命令你,现在,马上,回你的寝居,不准出来!”
他抱琴的手一顿,半晌才站直了身子。动作果决地扬长而去。我清晰地看出来,他在生气!这个琴艺绝伦,喜怒不形于色的,甚至有几分儒雅的人,第一次,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