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长眠》红粉少年

15、尾戒

　　医院里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大抵上算的上好闻，对我而言。
　　我扭头看了一眼打从进入医院时起便躲在我身后的麒，消毒水的味道使他嫌弃的拧起了眉毛。
　　挂号，然后带着他去看医生。
　　医院里的走廊即阴沉又死板，所有诊室的门和走廊都如出一辙，压抑的让人险些喘不上起来。
　　在诊室前，麒突然拉住我，阻止了我继续前进的脚步。
　　“怎么办，我感觉我快死了。”
　　看着他认真与委屈的神情，此时即使是我也不忍再继续嘲笑他下去。
　　也许这才是那个隐藏在不羁外壳下那个真正的他。
　　也许吧。
　　眼前这个人的举动有些让人觉得欣喜，这样的他比先前那么张扬跋扈的少年犯要可爱很多。
　　我拍拍他的肩，尽量温柔的对他笑笑。
　　顿时一股名为慈爱的感情着实的让我打了个寒颤，我看着他，揉碎了他一头柔然的碎发，轻声道：“进去。”
　　他沉默，硬着头皮钻进了诊室。而我紧随其后，不能排除有想看他出丑的怀疑。

　　“哦，又是你。”医生见到我后暧昧的一笑。
　　我能感觉到身上的毛孔与细胞在听到这句话后的狂乱，身体的每一处感官无一不在大声的提醒我，叫喧着要立即离开这里。
　　也许我才是这正的少年犯。
　　医生熟练的让麒脱去外衣，开始仔细的观察他身上的伤口，笑的讳莫如深。
　　“好漂亮的缝合，要是让上次那个男生也接受如此细致的缝合的话，估计都不会留疤。”他抬头看我。“不过男生嘛，还是有些伤疤的好。”说完对准正在瑟瑟发抖的麒的后背猛的一拍。
　　麒立即跳了起来，疼的哇哇直叫唤。
　　“怎么，这次你又闯祸了？”医生直直问我。
　　我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是说你小子也是个喜欢自残的主？”医生意有所指的转身询问着他的病人。
　　“年纪轻轻，何必呢。”见无人回答，他轻叹出声。
　　这个医生有些眼熟。
　　之前看到第一眼时只是单纯的这么觉得，因为我不喜欢看别人的脸。出于羞涩或是心有愧疚之类的原因都好，更多的时候，这些陌生的脸孔对我来讲是恐怖的，难以将视线集中。一旦要面对这些陌生的脸孔，便再也止不住想向后撤退的念头。
　　这位医生大抵属于这类人。
　　虽然慈眉善目，仪表堂堂，但不可掩饰的，他眼神中夹杂着那种想要窥探人心的渴望。这种眼神是贪婪的，更多的时候显得自大宛如一切已在其掌握，自以为是的波澜闪烁着像是想要宣布主权般一直叫喧着“我全部都知道”之类让人发指的语言。
　　让人怯步。不、更多会引起不适。至少现在的我对这种眼神充满厌恶。
　　哦，这个医生正是当时救治茺的那个医生。

　　难怪。

　　在他眼中，现在的我大抵也只是个不可一世的小鬼吧。

　　“大概没什么问题，伤口不深，只伤到肌肉，缝合的技术很好，估计过个一两月，伤口就会愈合的一点疤痕都没有。”医生机械的开口，“不过出于未成年保护法和刀具管制法，警察叔叔可能想来和你们谈一谈哦~”说完戏谑一笑。
　　我冷冷的看着他，纳闷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边本来还哇哇乱叫的麒，闻此也老实了大半，同样抛来冷漠的目光，与刚刚真是判若两人。
　　险些被他骗了。
　　我暗道倒霉，静静的等待着这炼狱般的死寂慢慢过去。
　　“如果你老实的告诉我是谁帮那小子包扎伤口的话，我就放过你们一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诡异的医生已经到了我身边，俯下身小声在我耳边念道：“上次的事，你已经被怀疑了吧？也许你家世显贵，使的些手段让受害者都乖乖闭上了嘴，不过接二连三下来，就算是警察也不会善罢甘休了吧。”
　　我看着眼前这个年龄上或许长我一辈的青年，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动物。
　　这个世界原本就比我们想象的要疯狂。
　　眼前这位疯狂的医生正让我体会到什么是人性的恐怖。
　　你看那美丽夕阳正渐渐隐退，想着美丽蔚蓝的世界说再见。在他眼中，不过是嗜血的帷幕慢慢降下，拉开残忍与不为人知丑恶的篇章。
　　我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那个他想找的人就是我。
　　我又在担心，会不会从此就要被他卷入新的深渊再也无法自拔。
　　我犹豫、踌躇。更多的畏惧。
　　对于那未知的渴望正怂恿着自我。
　　难以对抗诡计与圈套的我是难以在复杂的社会生存的。
　　我抬头，对他摊开两只手。

　　远处的麒深深的颤抖了一下，我投以无奈的表情看他，他同样回以无奈的表情。
　　大概一小时后，一个笑容可掬，身材高大的青年警官进入这间诊室，拿出本子开始给我们做笔录。
　　我只是将自己背着麒回家并处理伤口的事大概道出，并没有提及茺的事。
　　这样可以算是两不相欠了吧。
　　之后的事情，发展的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被留下的茺要求与警官单独对话，而我便被医生带到了他那个小小的办公室。
　　抬眼入目的，就是那颗精美的头骨模型。
　　“很漂亮吧？”医生见我一脸吃惊的神情笑着开口，“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得到它，它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医生抬手将头颅从高高的展示窗取下，抱在怀中一脸陶醉的神情，温柔的与刚才派若两人。
　　“她曾经是我最爱的女人。”医生缓缓道来。
　　极目所及之地尽是荒芜。

　　我不喜欢听故事，尤其是那些夹杂了太多感情与私心的故事。

　　我远远的看着他，只见那双完成过无数次手术的巧手正缓缓的在那女子的头颅上摩挲，鲜血慢慢沾满他洁白的长袍，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她，也再也无法睁开那双令人沉醉让他又爱又恨的迷人双眼。
　　一瞬间华颜倾覆，美丽的容颜化作累累白骨。

　　医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眼神淡然的看着我。
　　他示意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转身在他的橱柜里翻找。
　　“这个，”医生突然满意的转身回来，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到我的面前，“送给你做礼物吧。”
　　也许是同样的气息使他注意到我，现在的他温和的简直像另一个人。
　　我打开盒子，里面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的阴森森的礼物。或许倒不如说是，我更从他那里收到一节人类的小指骨做礼物。
　　不经意间就失落的叹了口气。等到我发觉想要继续掩饰时，坐在对面的医生却似抓到我的狐狸尾巴般满意的笑了。
　　他身体向后仰，几乎是用他那削尖的下巴对着我，嘴角大大上扬，得意的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为心理学上，做出这种行动的人，一般旨在希望得到对方的夸奖与赞扬。通俗的讲，就是坐在对面这位自以为是大叔现在正为捉弄了弱小而洋洋得意，极度不谦虚的藐视你的同时，还觉得得到你的赞扬是理所应该。再换句话，就是“小子快来拍你大爷我的马屁”的意思。

　　无语到极点。

　　“很失望吧。”像是发觉我的异常，他低声问。“我常常送来这里就诊的小孩子这些东西，那些小女孩看到后总会高兴地哇哇大叫。”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抱歉啊，我不是你口中那些可爱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他突然恢复正常的姿势，像是得到了愚弄我之后的满足，终于以正常的姿态看我，“那就送你个可爱的东西吧。”
　　我暗自压抑着好奇，看着医生翻找东西，此时他甚至连背影透露着喜悦。
　　“找到了。”医生将一个小盒子高高举起，像个孩子般转过身来，把那东西塞进我手里。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欢快的抖了抖手指，他迫不及待的想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
　　暗暗散发着夹杂奇异香味与木香味的小盒子上，蜿蜒的雕刻着散发异域气息的花纹，填充物是暗紫色又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任何一种印泥。在花纹的边缘，夹杂着几道不细看，便不会发现的细纹，宣示着这个刻纹是出自细心却不专业的人工之手，大概是谁亲手刻上去的吧。
　　打开，一股类似福尔马林的味道淡淡的飘出，虽然可能多次清洗、放置了漫长的一段时月，拥有者甚至可能用各种香料去诠释它，但依旧没能做到将这味道掩藏。

　　小盒子内，是一节极细的的动物尾骨做成的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