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
“很漂亮吧？”医生温柔的笑着，在幽暗的灯光下仿若一只来自幻界的妖精，既神秘，又让人捉摸不透。
“这是用世界上最后一只龙的幼胎做成的，”他的笑容开始变得深远，让我觉得遥不可及。那个妖精的国度里，医生一身白衣，似是能掌控一切的王者，行云流水般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我小心的取出指环，心脏禁不住诱惑似的不停紧缩，像是窒息般看着这颗美丽的来自似是彼岸的宝物。
它不该属于我。
“在距离北极最近的格陵兰岛最北端，那里终年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医生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将我手中的指环捏起，冰冷而柔情。
“只有在夏天的时候才能见到阳光，那里只有黑夜与白昼，却从来分不清季节是否来临。”
那只纤细的手指轻易的摆弄着指环，然后对着正在遥远的北极边缘徘徊，迷失于白色雪原的我淡淡微笑。
“我所跟随的考察队在茫茫白雪中迷了路，其中的一些人在无尽的白色中迷失了心智，疯掉了。”
医生伸展右臂，将那只苍白的白骨指环举在灯光下凝视，那个渐隐的笑容在柔和的金黄下渐渐融化，最后化作茫茫雪原上空极昼之日中的一道极光。
医生穿着厚重的防寒服，依偎在只有繁多的医疗用品的行囊上，缓慢而艰难的突出一口气。那细微的喘息中几乎不含氧气，在呵出的中途便化成白烟，在空中凝结，坠落。
厚重的雪地中，甚至听不到冰渣破碎的声音。
我想我是不行了。
在生命的临界点，医生深沉的喘息。
无尽的皑皑白雪中，踏入深雪的脚步声都被掩埋。像是自生来便是失聪的患者，无尽的宁静与洁白中，仿若从未真正感受过声音的动静。
啊——
医生张开嘴，喉咙里却只传来像是被扼断的呻吟，沙哑而无力。
这样的天地，险些让他失去了声音。
漫长的旅途中，他们几人列队前行。
像是为上帝准备好的，用来祭祀用的羔羊，越行越远的路途中，他们接连的被其使徒提前召唤。
朝圣的路总是步满艰辛与绝望。
也许之前的他从未考虑过生命的意义。迎面而来上帝给予他的考验险些让他措手不及。那些赤裸的，闪烁着灵魂光芒的生命一颗颗像流星般滑落。在这个本是少更不事的青年眼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是凶狠而残酷的神灵在嘶吼的声音，那个声音即冰冷又无情，轻声掷地，快速不留一点迟疑。
那些弱小的生灵啊。
像是写好命数的苍白纸张，那些扭曲着的文字挣扎的想要摆脱束缚，然后一把火，便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有人掉队了。
当队伍中的其他人发现，回头寻去时，那个短暂的一闪而尽的灵魂已经被皑皑白雪吞没了。
他们甚至没能听见雪地坍塌、同伴坠下时疾呼的哀嚎。
所有的呼喊全都化作了呻吟，在这风雪掌管的冰原上了无生机。
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同伴那挣扎中的姿势以及狰狞着的表情，深深地刺痛着他们的眼睛。
不想死，不想被活葬在冰原下。
他们拼命的向前走着，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刺目的白色夺取了寻路人的双眼，抹杀最后一点渴求生机的欣喜。
那些挣扎与反抗，很快便在这片宽广的土地吸纳，变成泡影。
啊，那个人——好想见她。
医生呻吟着，渴望着。
冷冷的看着正在蚕食同伴的人群慢慢聚集，冉冉升起。
拖着沉重的脚步，他踏入了冰窟。
谁能想到死后的他会再次迎来生机呢？
“冰窟里的温度反倒比冰原上的好些，没了暴风雪的袭击，没了除了雪还是雪的墓地，我活了下来。”医生娓娓道来，引人遐想。
我深深的为这个故事着迷。
“然后我遇见了它，这个家伙的母亲。”青年话锋一转，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抱着生机欢快的舞动双臂。
“那是一条未曾考据过的龙，它的身体被完整的冰封在冰层下面，在我发现它时，那咄咄逼人的架势让人误以为它似乎还有呼吸。”
那最后一条龙被剖开时，它的确还有呼吸。
那些完好的细胞与肉质，甚至是鲜红而柔软的心脏都美的让他窒息。
最后，他小心的将它的胎盘取出，看到了这个小东西。
“我把它带回来，代替它已经成为我腹中餐錿的母亲。”
医生的眼神突然深邃而忧伤，像是突然步入老年，那个表情充满苍老而无力感。
医生将指环高高举起，神情庄重的念起了令人熟悉的英文诗句。
“With this hand i will lift your sorrows.
Your cup will never be empty, for i will be your wine.
With this candle, I will light your way into darkness.
With this ring, I ask you to be mine.”
他神情高涨，没做多想的举起眼前这位只见过两次面的少年的手，轻轻地将指环推进对方纤细的指缝。
像是沉浸在过去那段幽远的恋情，像是再次回到了那个女生的身边。
那日骄阳似火，不似几年前那场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历劫之地皑皑白雪。霜雪寒澈刺骨，次次锥入心间时，她曾是他唯一的寄托。
温暖的季节，与不再折磨其心智的短暂白日。日夜交替间恍惚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无尽的长夜终于迎来了曙光，他也再也不用回到极昼的日光日日烘烤焦灼内心的地方。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双膝跪地，吟诵着庄重的语句。
“我将用我的手带你走出忧伤困苦”
“你的杯将永不干涸，因为我将是你杯中的生命之泉”
“我将用这支蜡烛在黑暗中照亮你的生命 ”
“现在我用这只戒指向你求婚，你愿做我的妻子吗？”
那个最爱的女子退缩着摇了摇头，一脸嫌弃的将可数的命运的指环扔了老远。那金色镶边的花纹木盒生冷坠地，虽然毫发无损，却碎了那个痴人的灵魂。
他看着她扬长而去，嘴中碎碎恶言之语。
那个闪烁着朝圣者胜利光环的戒指隐约散发着格陵兰岛边陲之地死者的气息。
笼罩着生命气息的它，此刻像是只普通的指环，瞬间腐烂，化成锈铁。
像是北极圈内，最后一点白昼燃烧殆尽，迎来无尽长夜。
医生攀爬上雪原上自然风化而成的冰梯，想着最后的光芒前进。
然后极昼袭来，咀嚼着最后一块龙肉的他突然发现最后一丝希望也终于灭绝。
无尽夜长，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甚至没有野兽的气息。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第二天的黎明会升起。
他艰难的喘息着，依偎在最后的行囊中等待死亡。
那些黑暗中涌动的黑影似乎在唱着赞美诗，旋转着，然后拖着他的身体缓缓升起。
也许是因为太过熟悉的台词，反而会觉得这是场游戏。
我缩了缩手指，不确定是不是要继续配合他演这场没有剧本的话剧。
眼前这位沉浸于过去的皑皑白雪，以及哥特风情馆内幽幽迷香的深情青年，大梦初醒。
他顿了顿，然后玩味一笑，将指环套入我的小指。
“愿上帝保佑你。”
此时他的神情，又与教堂中念着赞美诗的虔诚的神父无异。
“就在刚才，”这位并不专业的神父并未强求着继续朗诵基督徒的词句，他缓缓开口，像是笃定着我那看不清前程的未来，“你脆弱的生命再次度过一劫。”
我抬头看他，满脸疑惑。
“受到命运眷顾的弱小魂灵，来自极寒之地的刽子手将前来拜会。”
医生像是咏叹诗句般朗朗开口，那些话语引人遐想，充满神秘。
像是异域使者送来的通报，那些简单的词句从他圆润富有磁性的嗓音中读出后，又美得有些不像话。
“隐藏于黑夜与白昼间杀戮者的身影，将攀爬酝酿着罪恶与丑陋的温床。”
面对他锐利的目光审视，我继续担当着他的倾听者。
“怜悯你伤痕累累的使者，会用巨镰斩断束缚你归途的荆棘。”
“成为你身后不曾隐去的阴霾后，借助异邦之手送你返乡。”
像是终一段落，医生满意的对着我点了点头。
“你真是再好不过！”
我看着对方突然满意的神情，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我想把指环还给他，医生却断然的摆了摆手。
那是在多久以前，他已经记不清了。
像是被清晨的绝唱唤醒的灵魂，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睑。
烛光闪耀，他躺在跳跃着的烛火中一脸茫然。
温暖而不刺目的烛光随着燃烧中的青烟缓缓上升，在地面与长窗前拉起长长的黑影。唯独他一人周身被洒满柔和的金色的烛光。
他被置于高台之上，被温暖的烛光包围于白色鲜花的温床。
隐隐的像是揭开了隔音的窗户，一阵阵悠扬的赞美歌缓缓升起，传入他的耳朵。
情不自禁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啊，原来，我已经死亡。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亲手完成这个戒指，又花了半年时间找到这个盒子。”医生像是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拉开座椅坐下，双手交叉的抵在下颚。
“不过那个人不喜欢，甚至厌恶我用生命换来的成果。”
医生朗朗一笑，开心极了。
“我从没试过将它再送出去，不过显然，你再合适不过。”
像是通过某种测试后安心的情感波动，我暗自出了一口气。
也许正是医生那毫无杂念的笑容，确确实实的将名为“诚意”的一种波动成功的传达给我。使我这一刻像是着了魔般，宛如鬼魅的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
医生满意的再次起身，在窄小的工作室里来回的渡步着。
“要不要参观我私人的实验室？”像是打定主意，他试探的问。“我想请你做我的助手，相应的，我会传授你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知识。”
显然对方早已看透我的软肋，只等着鱼儿上钩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医生继续着他一个人的对话，“像你这样的孩子，如果老实的接受学校里的课程，最后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相反地，我能提供的机会虽然伴随着相应的风险，但绝对会让你受益颇多。”
我原本就没打算要放弃这次机会。
我只是在犹豫，在审视。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便可以知道这件事的风险。
医生将之前装戒指的木盒扔给我，然后爽朗一笑。
“年轻人，放轻松，不要想太多。那只是在大学实验室里的生物研究课程罢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
这就是此时我最想用来形容他的句子。他那一副什么都豁出去的态度，真是潇洒的有些让人发憷。
直到我点头答应先去看看他们的实验，他才高兴地放开一直死压在我肩膀上的手。
当当当······
敲门声及时的破解了这位医生的魔咒，然后缓缓的打开新世界的窗口。
是麒。
“我们可以走了哟~”麒冲我挥挥手，脸色很是苍白。
我点头，拉着麒的衣角快步的离开了这间美丽而诡异的工作室。
一路无话，我们默默的往回走。
“医生和你说了什么么？”麒幽幽开口问道。
“什么都没说，只是念了些诡异的诗歌。”我扭过头，打量着刚刚路过的橱窗，然后看着与往常所见景物完全不同的街道。
“倒是你，被警官为难了？”
他的脸色依旧惨白的像张白纸，似是刚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到现在都没能找回一些血色。
“也许我该回家一趟，顺便去看看绮。”麒将脸扭向另一边，想要掩饰什么。
无需多问，也无需多想。
我们本来，就只是患难的陌生人。像是暴风雪中被困住的两个人，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互相依偎着取暖。
“御姐控。”从我的口中，蹦出三个我想都没想到的语句。
麒猛的回过神来，错愕的看着我。
那苍白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绯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