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神春梦入君怀》十八扯扯

37、穿心蚀骨

　　穿心谷的四季变化无常，阳春三月却还是一片白雪皑皑。
　　竺易恒和木玥一前一后伫立在雪地中，木玥弯着腰站在油桐树下，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玉瓶，缓缓地将瓶中的琉璃色液体倒在油桐树下。
　　倒了片刻，她直起腰身，将瓶子递与竺易恒，“你来帮忙浇几棵，别光站在后头一动不动的。”
　　竺易恒显然不领情，转身背对着她，淡漠地抛下两字：“不要。”
　　木玥双手一叉腰，声音提高了三分，“嘿，一来穿心谷，就当起甩手大爷了，敢情我倒成你的丫鬟了！”
　　“爱浇不浇，她又不是我的姐妹！”
　　“你敢说你心里没有清歌？今早是谁说怕清歌冻着，要过来浇琉璃水的？”
　　竺易恒脸上微微一红，嘴里却依然不冷不热地回到：“我的心现在就像这走过了春天的冬天，一片凄凉，装谁谁冻傻！”
　　“死鸭子嘴硬！”木玥朝他轻哼了一声，抬头对着油桐树大嚎起来：“清歌啊！你还是快点醒来吧，姐姐我快被这竺易恒使唤坏了！你不在，他就把以前折腾你的那些伎俩统统使我身上了！枉我堂堂木棉仙人，被低我一级的仙君呼来唤去的，这叫天界的人看见，我木棉仙人的颜面何存啊！你快快醒来吧，收了这寒竹仙君吧！清歌啊清歌……”
　　竺易恒的心一紧：醒来？她还会醒来吗？多少年过去了，油桐树连个花骨朵都未曾绽放过，要醒早醒了！六年前重睛泪幻化出穿心谷的位置，告诉大家她在这，可来到这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还要沉睡多久？！
　　或许是他这一番内心独白太过激昂澎湃，以至于脸上风雨欲来的神情满面可掬。木玥一瞧见他这副尊容，原本倒竖的秀眉顷刻一耷拉，转身便踩了一通流星步法，手脚麻利地将整片桐林都浇灌了。
　　拍了拍手，木玥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招呼竺易恒回天宫。不想竺易恒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回。
　　长身玉立在桐林里，冷风吹动衣袂飞扬。
　　同一片桐林，不同的时光。
　　从寒冬腊月到五月端阳，从满目萧瑟到榴花映面，艾香兰盛。流年似水，寒来暑往，不变的是思念的容颜，仓惶的眼。
　　施施然回首，如往日般不抱任何期待，却蓦然瞥见绿油油的枝叶上，一簇簇花骨朵含苞待放。最边上向阳的树枝上，已然开了一朵白色的油桐花。淡淡的花瓣里，血红的花蕊分外惹眼。
　　竺易恒心里猛地一颤，迅速施展召唤术，口中振振有词地念叨着同一个名字：“要离，要离……”。
　　一个十几公分高的小人被召唤出，黄衣黄帽，还驾着一辆小黄车。
　　竺易恒的手法仍在快速变换着，末了，手上多出一个金光灿灿的竹叶，塞到小黄车里，声音里满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激动，“要离，快帮我给大家传话：油桐花开，清歌快醒了！”
　　夜幕降临时，蓝追来了，带着沉香的桂花酿，和竺易恒两人喝得东倒西歪。
　　蓝追口齿不清地说着大家伙的反应，嘲笑自己沉不住气。他说得断断续续，笑渐不闻声渐消，终是睡死过去，没了下文。
　　竺易恒伏倒在石桌上，侧着头枕着手臂，只露出半张脸。
　　眉梢微红，醉眼朦胧。
　　他抬眸看着满树灿烂如雪的油桐花，唇角微微弯起。
　　“清歌，对不起，答应了你不再饮酒，可今日我太高兴了！我就饮这一回，你不会怪我吧……”
　　隐约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尤清歌晶莹的眸子，在一树胜雪白花中冲他露出嫣然的笑容。
　　他一定是喝多了，一定是……
　　酒劲未过，醉卧正酣，云蒸霞蔚的穿心谷中，忽而滚过一阵惊天雷。
　　蓝追猛地惊醒，大叫一声不好，立马捏诀唤来一朵祥云，急急往天宫飞去。
　　趴在石桌上的竺易恒翻了个身，将头枕在另一只手臂上，雷打不动地继续酣睡。
　　当蓝追再次来到穿心谷时，已是一个月后。恰时狂风大作，举步维艰。
　　好容易到了桐林，却见竺易恒兀自在那挥舞着吟风扇，一招天风肃肃接着一招雁过无痕，将整个穿心谷搅得飞沙走石鸡犬不宁。
　　蓝追跑上前去，焦急地说道：“那天我爹发现我偷溜出来后大发雷霆，我没来得及和你道别就先回去了。原以为你醒了就会回天宫，不想木玥告诉我，一个月都没见到你。你怎么这么任性，在穿心谷呆这么久！”
　　竺易恒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情绪失控地抓住他的衣襟问道：“蓝追，为什么我还是寻不到她！为什么！是她在躲我吗？还是她根本就不会醒来！”
　　“你冷静一点，再这样耗费真气，担心这里的魔气侵蚀仙体！”
　　竺易恒松开手，朝天一声嘶吼，转身又掌风凌厉地四下出招。
　　蓝追踩着流星步法紧跟在他身后，一面寻找着恰当的时机拦住他，一面劝他：“七八年都等过来了，现在油桐花已开，你怎么反倒沉不住气了！”
　　无奈竺易恒的步伐比他更快，招式凌乱毫无规律，蓝追一时之间竟找不到机会点他的穴道，只好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捏诀唤出要离。
　　“要离，快，帮我告知雪松仙人：速来穿心谷！”
　　眼见竺易恒周身泛起黑色的光晕，蓝追心下愈发着急起来：魔气开始侵蚀了！雪松仙人，你快些赶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光闪过，三尺长的龙须霜毫祭出，在竺易恒周围画了个圈。泛着青光的圆圈悬空浮起，化作藤蔓，在齐胸的高度停下，猛地收紧缚住竺易恒。
　　青色的广袖掠过，在竺易恒身上飞速点了几道穴，便见他的双眼慢慢合上，倚倒在松落白的臂弯里。
　　“三弟，你太不像话了！”松落白望着竺易恒，冷声责备道。
　　蓝追跑上前去，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喘气道：“雪松仙人，还好你来得及时。他被魔气侵蚀得不多，赶快送他回去疗伤吧！再晚，就怕侵蚀入骨了。”
　　话音刚落，三人已腾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