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人去楼空 ...
-
须弥山北,香水海下,万丈海水层层深入直下,依次经由罗睺宫、勇健宫、华鬘王宫,直至海底,是修罗王的七宝宫殿——净心王宫。
净心宫中,海底花园,绕花秋千竞竖,满目千岩竞秀。
成群的鱼儿,三三两两的侍婢,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
一声脆响突如其来,一段笛曲戛然而止,一阵童声欢呼雀跃:“父王,父王,您回来了!”
“舍脂乖,来,让父王抱抱!”
小小的身影扑入修罗王的怀抱中,奶声奶气的童声响起:“父王,您这几日不在王宫,是不是又和小匹夫干架去了?”
“小匹夫?舍脂说的是谁呀?”
“就是那魔尊啊!”小舍脂一边说着,一边伸着小手去抓修罗王的长髯。
“孩儿有一日在边境游玩,听得一个魔界小兵说,他们的王颁旨,命所有魔者都喊您老匹夫。孩儿寻思着,您与魔尊都是一界之王,您是老匹夫,那魔尊便是小匹夫咯。”
“舍脂,你这句小匹夫,说得甚好!但是呢,父王不是老匹夫,你可不能跟着乱喊。”
“嗯!”小舍脂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修罗王的长髯缠绕于指尖把玩,“孩儿也觉得父王不是老匹夫,父王一点都不老,父王是匹夫!”
修罗王的额角迸出一根青筋,正欲开口训话,眼角余光瞥见急匆匆赶来的战将奔雷,便将舍脂从膝头上抱下,拍了拍她的小屁墩:“舍脂,父王这会儿还有事要忙,你自个儿玩去吧!”
小舍脂不悦地撅起了嘴,不肯走,“允儿皇姐不在,舍脂寂寞的很……允儿皇姐给舍脂的乌夜啼,今儿又裂了一条缝,都快吹不了了……”
修罗王眉头紧蹙,凛冽的目光投向奔雷,“说吧,本王让你办的事,进展如何?”
“回王的话,九霄巅上空无一人,公主下落不明,丝桐上仙不知去向,三界六道中均搜寻不到他的仙气。”
一旁的小舍脂听了奔雷的汇报,咦了一声,“父王,允儿皇姐这是和驸马爷私奔了么?”
“你皇姐和驸马爷是夫妻,哪里还需要私奔啊!”修罗王无奈地垂首看了一眼舍脂,又伸手接过奔雷呈递上来的碧玺佩韘,戴在拇指上:“帝释他怎么说?”
“回王的话,帝释天尊只道:三十三天从今往后,再无丝桐上仙这位伎乐神。”
“好一个帝释!一句话就撇得一干二净了,连人是死是活,身在何处都不给个交代!欺人太甚!”修罗王气得长髯一抖一抖,指尖在碧玺佩韘上转了转,便眯起眼来对奔雷咬牙道:“你去好生准备一番,五日之后,本王要血洗三十三天!”
—*—*—*—*—*—*—
来河缓缓流淌,沿崇山峻岭分流一级,绵延千里突遇陡直悬崖,垂天而落。悬崖底端是心脏似的小岛,青色的瀑布扯天扯地垂挂在小岛的东北角,从高空俯瞰,犹如穿心之箭。
这里是穿心谷,这里看不到天,鲜有晴空万里的日子。来河之水蒸发后形成的魔云雾集缭绕,犹如一道如天屏障遮挡了日月星辉,将穿心谷常年笼罩在一片波谲云诡中。
瀑布旁的星宿台上,一抹灰白的身影端坐如钟。
手起风生,一掌祭出。五指微拢,掌风回龙。
只闻嗖嗖几声,修长的手中多出了几棵骷髅草。其中一棵骷髅草被搁置于星宿桌上,温润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小小的骷髅头,闲雅的声音响起:“乖,蹲下来。”
那骷髅草只有三公分高,抱膝蹲下后,只能看见白乎乎的骷髅头。搁在纵横交错的星宿桌上,倒颇像是枚棋子。
长指抚过骷髅头顶,只轻轻一抹,那骷髅头即变为黑色。
骷髅草歪头斜了一眼头顶上方的手掌,咕哝一声,语气中颇有委屈之意。
一阵疾风扫过,星宿桌的另一面,灰白的身影拂袖落座。
如玉的长指从袖袍中一探而出,挽着袖袍,将又一枚骷髅草置于星宿桌上,“乖乖蹲下,我不伤你。”
骷髅草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低响,似是在乖巧地表达顺从。对角星位上,随之出现一枚白子。
柳絮飞扬,广袖轻拂,伴随着骷髅草的咕哝声,星宿桌的小目位置,又多出一枚黑子。
如此往复了十来遭,那人的动作忽然一顿,迟迟未落子。被悬于半空中的骷髅草,双脚不禁四处乱蹬起来。
如玉的笑声响起,夹着骷髅草的两指一松,骷髅草生生地屁墩儿着地,疼得唉声直叫唤。
自我对弈的公子没了手谈的雅兴,下一瞬已撩袍而起,负手而立。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桐林,一声轻叹溢出薄唇,“呵,又来了啊……”
近几年,总是能在穿心谷中感觉到几股强大的气,明来暗往,有规律又似无规律。说有规律吧,却又找不到固定的来去节奏;说无规律吧,每年的五月与九月,又一定能感觉的到。
而今感觉到的这股气,最为绵厚澄实,但却被深沉的忧伤包裹着。那忧伤太浓,以至于百丈之外犹觉触手可及。
“去看看吧,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灰白的袖袍猎猎飘动,腾云便往桐林的方向飞去。
郁郁苍苍的桐林里,虬枝盘旋,葱茏滴翠。
油桐树下,欣长的身影孑然而立,背影透着满满的孤单与落寞。那人仰头望着层叠交错的油桐叶,眼中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为何这里的油桐花也不开?清歌,你在哪……三年前天宫燃起的那场战火,你该不会……”
未说完的话吞了回去,那人斜倚着树干,捏诀变幻出一壶酒,仰头欲倒酒,愣了楞又收回了手,将满壶的酒慢慢地洒于地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魔云,倾泻在他身上,镀了一道金边,可却只是显得他的身影,愈发的忧郁和哀伤。
一壶佳酿糟蹋完毕,他扬手唤来一朵祥云,潸然远去。那块他久久伫立的地方,有亮光晶莹闪烁,竟是凝结了一层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