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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心仓促,悔上月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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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1·1·3
列车在苍茫的铁轨上悲凉的呜咽,清晨的朝阳胆怯地露出地面。
他们挤过抽烟的人群,冲开缭绕的烟雾,走到车窗跟前,肖晓欣松开岳巍,手掌抵在玻璃上,“岳巍,我真的后悔了。”
这一句话是她眼睛的闸门,说完之后,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你说什么?”岳巍连做梦都害怕听到的话,终究还是从肖晓欣的嘴里冲了出来,冲碎了他单薄的心扉。
“当我和你踏上月台时,我就后悔了。从月台到这里我一直都认为,跟你一起回家秀爱的那个女孩儿本应该是惟一,就应该是惟一,只有她能帮你在你妈面前把假的秀成真的。我多想现在的我就是惟一,我更想现在的你就是方新阳。但是对于这时候的我们来说,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们都站错了月台,搭错了铁轨,走错了方向,选错了同行的人,所有的都错了!”
岳巍僵硬的身体蹲倒在车窗下,他眼睛里的血丝蔓延开来,“你怎么知道我错了,你凭什么说‘我们’错了?”
“因为我心里没有你,从来都没有。”两颗沉重的泪珠砸落在岳巍身边,可以听到破碎的声音,“和一个不在意的人走一段不在意的路有什么意义?对与错都用不着争执。”
肖晓欣只是静静流泪,始终没有哭出声来,她不愿在无心眷恋也无心伤害的人面前放肆流露自己的脆弱。
他用力撕扯乌黑的头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被泪水涨红,但他不允许流出来一滴。
“我心里只有你,我会证明我们没有错。”
肖晓欣朦胧地看着他战栗的身影,“你别这样好吗?我求你别这样。”她没有把他放进心里面,但更不想他在自己的心外痛苦挣扎。
列车飞也似地略过一条泡沫挤撞崩裂的污河沟,天空的雨幕瞬间拉开,一溜烟儿,笼罩了整条车身。
“如果你的一厢情愿能坚持到我认为是对的时候,那这段路就算错了,我也陪你认真走下去。”肖晓欣看着车窗外混沌的天地色泽,吐出一口凉气。
岳巍听到她说出带有一丝希望的话,顿时像一头野兽一样抱住她说:“我认定了就不会放手!”
肖晓欣瞄了一眼他坚毅的目光,愤愤地说:“你说的话还不如放的屁。放出的屁至少能让我闻到味儿,但是你说的话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方新阳曾经跟你一样,正儿八经地对我说了一肚子屁话,结果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屁——说放就放了。”
“憋死我也不放!”岳巍听完肖晓欣的话,眼光锐利得像一把剑,话音冰冷而认真。
他强行拉着肖晓欣的手穿过拥挤的车厢,穿过开始喧哗的旅客,穿过各种各样的目光,平静把她安放到座位上。
她本想挣脱的,可是绵软的手在他握紧的手心里没了力气。
坐定在座位上时肖晓欣才反省过来,粉嫩的拳头用力砸在他的胸口,“说了半天你还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屁,混蛋!”
岳巍哭笑不得,“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肖晓欣身边的小孩儿晃悠悠地坐在妈妈腿上,小嘴儿咂着奶盒上的吸管,看到肖晓欣通红的眼眶,奶声奶气地问:“大哥哥,你欺负姐姐了?”
岳巍沉默不语,咧嘴傻笑,深深的酒窝格外显眼。
肖晓欣轻轻点头,故意逗弄小孩儿的脸蛋儿。
“大哥哥,那是你的你的错。我妈妈说,男的要让着女的嘛。”小孩儿忽闪着大眼睛说。
“小娃儿,懂啥呀。”妈妈笑眯眯地捂住孩子的小嘴儿说。
“你大哥哥不能再让了。再让,假媳妇就跑喽。”肖晓欣冲小孩儿做起淘气的鬼脸。
火车晃晃荡荡停在郑州车站的时候,那位衣装革履的老先生从皮包里掏出一本像圣经一样厚的本子摆放到座位中间的小方桌上,又从皮包里取出老花镜戴上,开始翻开泛黄的纸张。
岳巍就站在小方桌的旁边,好奇地扫了一眼他的本子,页眉标着日期和天气,书页之间还散发着浓重的岁月味道。
老人家从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支钢笔,落笔如刀,雕刻出一行一行的心情。
“您在火车上写日记?”岳巍冒昧地询问了老先生的隐私。
“不,我在雕刻生活。”老人家微笑着点点头,笔尖在黄纸上滑动的声音依然簌簌作响。
“您为什么要在火车上写呢,还偏偏赶在早晨?”
“我雕刻的是生命的心路。生活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心一旦被触动,我就要把它铭记下来。过了时候,那份心情就要变味儿哩。”老先生慈眉善目,边写边说,“不瞒你们说,今天我要把你们这一对儿娃刻画下来,尤其是这位小姑娘,我得多着点力道。趁着心头热乎劲儿,好深刻地铭记。这感情啊,就得及时把握住!”
汽笛再一次吹起嘹亮的号角,铁轨蔓延到的苍茫远方都能听到火车的声响。
“和谐号”承载着多少国人的希望和心情穿梭在拥挤的大地上,谁与谁邂逅,谁与谁的足迹在旅途上交错,我们都应该珍惜,把遇到的人和事用心陈列在记忆的角落,我们将在生活的远方带着别样的心情凭吊这些过往,这些我们在世活一次的岁月离殇。
也许有一天你会被遇见的纷繁过客遗忘,但至少你自己始终记着自己,记着自己一直都这样热情地活了一次,唯一的一次!
&无情1·2·1
天光破晓,浊浪激越,黄河一梦为谁醒?
“快看,黄河,丰满的黄河!”肖晓欣兴奋地呼喊,暗淡的眸光映出一汪蜿蜒蠕动的影子。
紧俏的胸脯剧烈起伏,腮边泛显一抹醉心的笑容。
岳巍应声看向窗前的她,乍看到她的脸庞,一时间心神荡漾。
咣当一夜的列车乘客齐刷刷向车窗处张望,使劲伸长脖子迫切想寻见点乐子,真像一群遥望蓝天的笼中鸟!
泥浆一样的河水奔腾似野马,浓稠的浪头咆哮,拥挤,翻滚,河面气势雄浑,触目惊心。
激动的赞叹声在黎明时分的车厢中沸腾起来——醒了,终于醒了!
晃晃荡荡的火车怯懦地爬过跨河大桥,俯瞰黄河的乘客禁不住吸下一口凉气。肖晓欣旁边的小娃娃在妈妈怀里转动着滴溜溜的黑眼珠,看着桥下的河水紧紧攥住胖嘟嘟的拳头,护在妈妈身前。
眼下黄河流域正直雨季,今年的降雨量已经冲破了五十年以来的最高记录,昔日雄壮的母亲河意外苏醒,重现往昔的迷人容光。人们在喜悦的同时又在担忧——河堤年久失修再加上河床抬高,恐怕难以承受母亲河的这般热情了。
河岸上一辆接一辆的抛石车正在惊慌地防范决堤的危险。
肖晓欣只顾欣赏身下的的雄壮景观,一时间没心思在意旁边的人和事。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汹涌澎湃的河水,脸上露出了一路上唯一的一次释怀笑容,染着阳光的颜色,灿烂极了。
岳巍本能地把手臂环在肖晓欣身前,隔着披在肩膀上的外套,她竟然毫无感觉。
火车晃过桥头,岳巍又本能地悄悄远离她。
黄土色的河水,翻滚的浪头,怀中甜美的笑容成了这一路上岳巍心里最美的一副画。重返学校的时候,他还在记忆中一遍一遍地翻看这幅画,满心都是她的笑颜模样,尽管这难得的笑容不是为他而开放。
也许是因为肖晓欣笑在他面前笑得太少,所以她的笑令他着迷,令他难忘。
他们对面的老先生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默默翻开胸前的口袋,飞快地在日记本上舞动钢笔。
岳巍听到嚓嚓的声音低头寻视,此时老先生的本子上已经呈现出了一幅钢笔画的轮廓。年迈的手笔让此刻凶悍的黄河多了几分亲近感,简陋的防波堤着实突出,更亲切的笔触落在了河堤外的连天沃野,寥寥数笔,一双飞燕道尽情。
黄河的身影风驰电掣,迅速退出车窗的视线范围。
老先生笔锋回转,页脚一行字亦如雕刻一般,苍劲有力。他撕下钢笔画对肖晓欣说:“同学,这幅画里的河发育得怎么样?”
肖晓欣应声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喜笑扬眉的老人,故意调侃:“不如刚才的黄河丰满嘛。”
“哈哈……丰满,好,这个词用得好!”
“你的河太苗条,但是美,我喜欢。爷爷,这画能送给我吗?”
“就是为你们画的啊,长堤千里护麦园。”
“我们?这对燕子?”肖晓欣的脸色顿时泛起一抹红晕。
老先生微笑着抬起头对岳巍说,“有景有人是圆满的画,有景无人是要想象的画。这幅画给你们留作纪念吧,这画里的人需要你们自己来画呦。”
“谢谢您!”岳巍红着脸说。
钢笔勾勒的黄河,黑漆漆的。浓重的色彩让岳巍想起家乡的那条小河:它清澈地流过自己童年,流淌过十年的岁月,流过兴建的工厂,如今已经变成了黑水河,污浊,腥臭,像画里的河一样,满目沧桑。
他长叹一口气,默默地望向急切逼近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