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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雨绵绵,忐忑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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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1·2·2
扁长的供餐车像一条深海的游鱼,灵便地从车厢的人缝中穿过。
白白嫩嫩的女乘务员艰难地推着车子挤过窄道上的乘客,汗津津的双胸被拥挤的人身挤得扁平,她带着口罩,操着四川口音叫卖:“酸辣粉,酸辣粉,酸辣爽口,有没有乘客需要用餐……”
都到岳巍身后,她停下脚步,换成普通话说:“帅哥,借过。”
岳巍尽量依到座位上,身边阿姨的肩膀碰巧挤住他的□□,他依然咬紧牙关为女乘务员让开足够的空间。
女乘务员水灵的大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尴尬,闪身从过道划过,然后回头用眼睛对他微笑:“谢谢您!”
岳巍又像低头又像佝偻地面对她,努力地笑笑,两腿之间的痛处让他暂时不能说话。
在河南的最后一站,座位上的阿姨抱起孩子对他说:“小伙子,你坐吧,我要下车了。”她的脸色红润极了,不知道是因为感激,还是因为一时的羞赧。
好人做到底,岳巍帮着阿姨把泛黄的编织袋送下火车,然后才安安心心地坐到肖晓欣身边。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沉默地望向车窗外。
火车在平坦的中原大地上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在河北南部的一座城市停下脚步。岳巍的家乡就安静坐落在这座城市身边,他们终于要下车了。
在火车即将进站之前,肖晓欣仔细打量着这座城市车站外围的样子。和一路上经过的大多数火车月台差不多:生锈的铁轨综合交错,枕木躺在凌乱的石子和肮脏的废弃物里,周围的建筑破败不堪。
她原本以为铁路就像非主流图片中的那个样子,干净整洁,还有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和踩着帆布鞋的男孩手拉着手在上面摇摇晃晃地漫步。经过千里的路途之后,她才见识到现实的世界面目。
岳巍拖着拉杆箱随人潮涌向月台的出站口,肖晓欣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举步维艰。
“你跟好我,别走丢了哈。”岳巍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她。
肖晓欣神情焦虑,没心思应声。她对岳巍的态度就像山城的六月天,阴晴不定,冷热无常。
他们一前一后挤出了出站口,刚走到火车站门口,天空开始掉下豆大的雨点,啪啪啪……声音逐渐急促起来,大雨挡住了出路。
他们两个都没有带着雨伞,看着外面的大雨干瞪眼。没别的办法,先在火车站口避避雨吧。两人看着门外广场上纷繁绽开的雨花,又开始彼此静默,一如梦中的样子久久静默。
“你为什么要在火车上喝酒呀?”岳巍问她。
“紧张。”
“呵,真新鲜!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废话,我这是第一次跟一个陌生人跑到千里以外,还要跟他回家。”
“我还是陌生人啊?”
“反正我们不熟。”
“我以人格保证我绝对不是坏人,请您相信我。”
“切!好人会骗亲娘吗?”
“我……我不算好人,那也不算坏人。总之你得帮我把这戏演好了,演员本人与好坏无关,只要把角儿拌好就得嘞。”
“你烦不烦,都嘱咐一路了。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你的女朋友,女朋友……”肖晓欣冲着他耳朵大喊。
“打住,打住。记住就可以,在这种公开场合先不用宣布。”
周围的目光都被这对张扬的小情侣惊动了,肖晓欣的脸让他们看得像火烧云一样红,岳巍正在贼兮兮地傻笑。她抬起脚狠狠地跺到他的鞋上,用力撵上几圈,把岳巍疼得只想抱她大腿。
半个小时尴尬溜走,雨却越下越大,似乎在生谁的气。
肖晓欣没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跟他回家,遇到这样的天气正和了她的心意。可是岳巍等不及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再等下去可能就没有发往他们村的车了。遇到这么大的雨,出租车也未必肯送他们出市区到一个五十里以外的乡村去。
他从拉杆箱里抽出那件灰色的外套,举手把它敞开在自己头上,对肖晓欣说:“你拉着箱子跟我走。”
“现……现在啊?”
“再不走就回不到家了,你今天晚上就准备在这里过夜吧。”
“哦,好吧。”肖晓欣极不情愿地提起拉杆,走到他身前,两个人配合默契地钻进了雨幕中。
岳巍把整件衣服都挡在肖晓欣头上,宽阔的臂膀环绕着她,胸膛紧贴住她的背,急匆匆地往公交站牌走去,步调匆忙而一致。
肖晓欣紧紧依偎着他温热的胸膛,熟悉的感觉从彼此身体接触的那一刻起开始回归。凌乱的雨声渐渐淹没她的记忆。
曾几何时,岳巍也用过这样的方式送她回寝室,那是他们的第一遇见。
无情1·2·3
几个月之前,肖晓欣正在失恋的挫折中摸爬滚打。
山城的夜雨突如其来,教学楼的自习室齐刷刷地熄灭灯光,岳巍在门口无助地看着黑夜中的瓢泼雨幕,等了很久大雨依然下劲十足。楼前面躲雨的同学已经寥寥无几,人影零落。
他向来独来独往,在学校也没有几个交心的朋友,下这么大的雨,他也不好意思麻烦室友来接自己。没有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从蓝色背包里掏出一件外套,顶在头上就往外冲。
他跑到学校的林荫小道上,模模糊糊瞅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走在斑驳的灯光下,任凭雨水浇在身上,依然落寞地走着。
他匆匆跑向这只影子,脚跟带起的雨水接连甩到后背。
他撑开那件湿透的外套为身前的人挡雨,“同学,雨太大了,你这样会淋病的。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大雨的声响让他的话音变得模糊不清。
她敏感地闻到一股陌生的气息,随后一把将他推开,嘶哑地哭喊:“你不是方新阳,你不是方新阳,你走开,走开……”
岳巍被她推得差点倒在水里,不免恼火。但是他见不得女生痛哭,更不忍心丢下她不管。夜已经深了,校园里的人影越来越少,她要是再这么淋下去非出事不可。
岳巍再次为她挡住雨水,忍着怒气劝说:“不管你在等什么人,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情,现在先避避雨好不好?”
她根本不听岳巍的劝告,又推了他一把。这次他有防备,并没有被推开。她使劲儿抵住他的胸口,他欣长的身体依然一动不动。大雨愈加猛烈,他不能再跟她僵持了,干脆把她“搬”到一个避雨的地方得了。
岳巍私自抱起她时,她拼命挣扎,大声喊着:“流氓,流氓,快放我下来,这是学校。啊……救命啊,流氓……”她一边喊,一边狂打乱抓岳巍的脸。
跑过林荫小道,岳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向法学院的教学楼门口冲去。上了台阶,他急忙把她放在地上,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裤腿还在往下淌水。
“我不是坏人,你想把我打死呀,下这么重的手!”他一把揩下脸上的雨水说。
“你混蛋,抱我来这里想干嘛?”她迅速跟她保持两米以外的距离。
“喂,我好心好意把你带到这里避雨,你还骂我。我说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乐意淋雨,管你屁事。”
“好好好……是我太贱,我走行了吧。”岳巍说着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别……别走。”
“你脑袋是不是被进水啦?刚说了管我屁事,现在又不让我走,你想怎么着啊?”
“我……我害怕。”
“哈哈……你也知道害怕啊,刚才淋雨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呢?”
她低着头不吭声,身体瑟瑟发抖。
“行了,算我倒霉。你的寝室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北苑……第九栋寝室楼。”她颤微微地说。
“啊?我住南苑,你住北苑。下这么大的雨,还得爬绝望坡,我要把你送到了寝室,估计就下不来了。”
“那怎么办啊,你就把我丢在这儿不管啦?”她又开始哭了。
“你先别哭呀,我没说不管你。”他走到她面前说,“我把你送上去还不行吗。”
他使劲甩甩顶在头上的外套,再拧出里面的水,重新敞开在头顶上说,“你在我前面走快点哈。”
“就用这个呀?”
“有人送就甭挑三拣四了,走吧。”他说着就把她挤下台阶,两个人齐头钻进了黑暗的雨里。
岳巍把她的头顶包裹得滴水不漏,雨水和汗水在他的脊梁沟淌出一条细细的河。
一路上他都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彼此极力不触碰对方。
走到绝望坡顶端,她才放松警惕——他似乎不是那种趁机占小女生便宜的人,刚才又打又骂的确怪自己太冲动了。
他们跑到北苑9栋寝室楼的时候,门口的霓虹灯已经绝了影迹。
“护花任务完成,我该走了。”岳巍顶着湿冷的外套对她说,样子的轮廓像刚洗过澡的阿拉丁。
“等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岳巍,拜拜。”
刚转过身,她立刻又说,“等会儿!”
“大姐啊,又怎么啦?夜深了,我害怕,放我走吧。”他扭过头时她已经消失不见,心头一悸:“我遇到鬼了?”
“你拿上这把伞回去吧。”她捧着一把花边遮阳伞跑出来,双手托到岳巍面前。
“不……不用,已经湿透了,用这个就行。”他抖了一下头上的外套。
“我没找到雨伞,你就将就着用吧。我住一楼三十七寝,有空你再还给我就行。”她说着就把伞往他的手里塞。
深更半夜,雨声寂静。他不好意思推辞,匆匆接过伞,依然顶着湿透的灰外套冲进雨幕,狼狈逃窜。
“傻小子!”
她的笑容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滑下绝望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