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特纳先生和他的小儿子》十二平均律

5、5

　　威尔注视着那个人。
　　那人身材修长，气质出众，有女丈夫气概；头发金黄蜷曲，长相显得有些严肃，可是这时候却娇羞怯怯，脉脉含情的坐在风流快活的男人们中间，很受他们的重视。
　　威尔再一看就认出了这是他儿子，同时也认出了他穿的是店里的那件紫罗兰色的绸子衣服，而且看见这件衣服他穿着多么合适；威尔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马丁打扮得巧妙动人。但是同时他又看见，这个快活的团体正在做一种社交性的游戏，坐在马丁一边的一个少年吻了他一下，同时他也吻了一下坐在他另一边的一个青年。
　　这时候威尔认为时机已经到来，他可以报答他儿子在十岁的时候对他立下的功劳了。
　　威尔立刻下楼，进了那个房间，大家冷不防都吃了一惊，他却谦恭和气地向他们打招呼。大家都难为情地站了起来，因为威尔虽然在这条街上饱受人家的议论，可是他无论在什么地方出现，还是引起大家的尊敬。青年男子们带着老实的难为情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向他招呼，平时越是放荡的，现在就越老实；少年们当中没有一个愿意显出自己和本街最受欢迎的酒吧的店主又什么别扭，或者不善于和他应酬，因此，他们心神稍微安定下来以后，就笑语喧哗地拥挤在威尔的周围。
　　最惊慌失措的是马丁，他穿着店里的那件衣服，显得十分狼狈，不知道怎样才好；因为现在他突然感觉到惊慌就在于穿着这件衣服；威尔用严厉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还认为威尔看的对象还只是这件衣服的良好的绸料而已。他心里还没有其他严重的顾虑，因为，在大家都快活的时候，开开玩笑，似乎是太平常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等到大家重新坐下，威尔和和气气地和这些青年人谈了一刻钟话以后，他就向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到自己跟前来，对他说，准备走了，要他陪着一起回家。马丁表示非常愿意陪威尔回去，威尔就用严厉的语气小声对他说：“要是我愿意让一个人陪着我走夜路的话，克里弗兰方才给我打灯来的，我还不是可以把他留在这里！你劳驾先回趟家，换上一件比你身上这件对你更相称的衣服再来好不好！”
　　现在马丁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他绯红着脸走开，匆匆忙忙地走过大街，穿的那件衣服碰在他的脚上沙沙作响，他觉得非常不惯，守夜的人又疑神疑鬼地目送着他，这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这套服装对于一个年轻的男性是不合适的，穿着这样的衣服时见不得人的。他回到家里匆匆忙忙换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威尔这时候是孤单地坐在酒店里的陌生人当中，想到这点他就莫名其妙地忽然生了气，为威尔的体面担心，因而他就赶紧回到那儿去接他回来。他还以为这样准时回来就是对威尔表现一种真正骑士式的殷勤，即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样一来也就完全抵消了。威尔向在座的人们告辞回家，他和儿子并肩走着，一路上绷着脸一言不发。到了家里，他叹了口气，坐在他常坐的沙发椅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一把抓起放在那儿那件漂亮衣服，扯了个粉碎，一面说道：“这件衣服我现在可以扔掉了，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别人穿它了！”
　　“这是为什么呢？”马丁惊讶地而又低声下气地说道。
　　“我的儿子穿着这件衣服在淫’荡的男人们当中坐过，他自己还像个女人似的，这件衣服我还怎能再去看呢？”他回答说，说着眼睛就红了，让马丁睡觉去。
　　“也不见得就那样危险……”马丁一面走，一面说道。但是，他的头脑受了打断了的欢乐和威尔这番话的刺激，怎么也睡不着；所以他有功夫去想一想这件事情；他发现威尔的话有些道理；不过，他之所以觉得这样，还只是因为他自己对方才那些一起玩玩的人也是有些看不起的。这种解释反而使他骄傲自满、洋洋得意起来，等到看见威尔第二天早晨还是绷着脸，显出不开心的样子，而且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才逐渐明白事情的原因了。关于这件事以后谁都没有再提过一个字；然后，马丁这次是得救了，因为他在威尔面前比在全世界任何其他的人面前都感觉羞愧。
　　好几个月以来，威尔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可以使他心里产生新的忧虑的事情；可是有一天，有个年轻帅气的外乡小伙到他店里来找活做，马丁目不转睛地端详起他来，最后，他什么都忘掉了，走到他跟前去摸他的脸蛋。马丁自己也立刻吃了一惊，就跑出去了；威尔也吃了一惊，那位外乡小伙满脸绯红，气得转身就走，再也不呆下去了。威尔一看这种情形，就拦住了他，经过一番劝说后才把他留下来了。威尔心里想道，现在到了决定成败的紧急关头，同时他又觉得，一贯使用的那套单纯的消极办法再也不能够使这年轻的孩子就范。因此，当天下午他就到他儿子跟前去。这时候马丁正坐在店后面的葡萄架底下吃点心。从这里向外望去，可以看见远方的山谷和蓝色的高原，那里住着几户人家。威尔搂住马丁的肩膀，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说道：“亲爱的马丁！你再给我乖乖地呆上两三年，肯听我的话，我就从我认识的熟人那里给你找个配得上你的男人……”
　　马丁脸红起来，两只眼睛看着威尔，很难为情，嘟哝着说：“谁说我要找男人了？”
　　“你是得要一个……”威尔回答道，“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要个顶漂亮又懂事的；但是要你们都配得上对方才行；因为，把个优秀的男人弄到这里来受罪，这种事我也是不干的。”说着威尔就吻了吻他好久没有吻过的儿子，然后回到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