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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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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傍晚,搜山的官兵与道人便都回来了,林归儿被扔了一件半旧道袍,打扮成道童的样子,和那男子出了村,那男子并未对他多说什么,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顾着赶路,林归儿必须要小跑才能跟上。夜里他们就露宿在荒郊野外,那男子一言不发地靠着大树打坐,林归儿负责张罗生火等杂事,幸好他在山上时也是什么都做过,这些难不倒他。
没过多久,火便升好了,林归儿去附近小溪打了水,拿出干粮给他送过去:“这……道长,吃点东西吧,对了,以后我怎么称呼你?”
那男子接过水和食物,眼也未抬一下,道:“云灭明。”
他哦了一声道:“我叫林归儿。”
云灭明完全没有反应。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有些惴惴不安地吃完了味同嚼蜡的干粮,踟蹰片刻还是问道:“云……仙长,那虎牙岩里的怪物,是什么?”
云灭明道:“魔骨。”
他问道:“魔骨是什么?”
云灭明道:“封魔之战留下的十魔残骸。”
他有点担心云灭明会不耐烦,问得十分小心翼翼,但云灭明除了回答非常简略以外,语气一如既往地毫无感情,他胆子便大了一些,问道:“那个带白骨面具的人,是谁?”
云灭明顿了片刻,才道:“不知道。”
他问:“为什么他想要魔骨?”
云灭明重新闭上眼睛,结起手印冷淡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林归儿便赶紧离开,收拾了东西之后,依靠着火堆睡下了。夜间,他被冻醒好几次,但云灭明一直安坐在树下,如同石像。
第二日天不亮,云灭明便将他叫醒,两人继续往北走,他比云灭明瘦小不少,加之昨日未休息好,很难跟上云灭明的脚程,因此走得十分辛苦,但他心性坚忍,只是努力赶路,夜晚两人还是露宿野外,这样没几日,他便觉得自己头重脚轻,难受不已,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得像热锅一般,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云灭明过来查看他的情况,他的手如玉般微凉。十分舒服,林归儿有些惧他,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道:“我……我还能走……”
云灭明眉头一皱,一只手将他捞了起来,扛在肩头,竟然就这样向前走去。他加上一个人的重量,脚步仍然丝毫不乱,林归儿在他肩头陷入了昏睡。
突然,好像有人叫他,他猛地惊醒,四周一片漆黑,隐隐透出红光,无数个声音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着,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一股怒气不知为何在他心中腾起,那是一种上位者对胆敢冒犯自己权威的蝼蚁的愤怒,那些声音仿佛感觉到他的杀意,如潮水一般褪去。黑色如同大幕徐徐拉开,他看见灰色的城邦,布满尸体,那血也是如同石头般冷硬的颜色,但他毫无怜悯,只觉得麻烦。
是的,麻烦,这些蝇营狗苟的凡人,不知所谓的生,不知所谓的死,为什么要存在,凭什么存在?
他往前走,一个女子的尸体被钉在墙上,喉咙被割断了,他用手指抹下她颈上的血,放入口中,毫无味道。
没有色彩,没有味道,他的世界一片死寂。
林归儿大叫一声,才发现那是个梦,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家医馆里,一个小女孩看见他醒了,连忙端来一碗药给他喝。
他动动身体,发现已经好多了,体温也恢复了正常,他喝完药,便下了床,那女孩像是想阻止他,又不好意思,他对她一笑,那女孩连忙把头一低,快速地跑出去了。
他走到院子里,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人正在院中捣药,云灭明正推开院门进来,对那大夫道:“诊金自会有人送来。”看见他便道:“走罢。”
他连忙点头,支撑着身体出了门,却发现门外有一辆马车。
云灭明淡淡道:“你身体太弱,不适合走路。”
他张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云灭明先掀开车帘,闪身而入,他也连忙跟了进去。
他们又往北走了几日,路上拖家带口的难民多了起来,路上尘土飞扬,行人满面风霜,不复南方那样安稳富余的生活,夜间常常有抢劫偷窃之事发生,车夫便不肯往前走了,云灭明结了帐,两人下车步行。
这日他们终于到了西洲渡口,再往北一两日便是边境,二皇子庆王的封地。
渡口前有一个小镇,便叫西洲渡。南下难民太多,小镇容不下,不少人便在镇子边缘用木材搭一个简易的支架,顶上搭一个棚子,就成了住处。屋檐下,门墙下,只要是块能遮风的地方,处处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两人穿过盘踞在镇口的流民,不时感到不怀好意的打量,林归儿转过头去寻找,一些人便赶紧把目光移开。
也有不少女人,黄瘦的面孔上看不出年纪,头上插着茅草,跪在路边,只要有行人走过,便投去充满期待的目光。
一个老者低声嘟囔:“女人买回去有什么用,尽是生出些怪胎,作孽哦。”他再看流民中,果然小孩十分稀少,偶尔有一个,也是紧紧被母亲抱在怀中,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
前面围了一群人,有人在大声嚷嚷什么,他走近几步,听见那人道:“这些玩意儿就埋在这儿?!真他妈的晦气!你是不是不想我们活了!”另一个两鬓已灰白的中年人看了他一眼,继续一言不发地挖坑。林归儿看他身边,用草席裹着什么,排了一列,他走近看,一个畸形的头颅从席子缝隙中露出来,是一个异种婴儿。
“戾气只会越积越多,需要活人之气才能化解。”云灭明低声道,林归儿转头看他,云灭明和那中年男子对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林归儿连忙跟上,只听见身后有不少人被煽动起来,纷纷唾骂那挖坑的男人。
两人入镇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屋檐低矮,看起来十分破旧,掌柜再三问询,才肯让他们入住:“没办法,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哎!都是外面那些流民带来的晦气!小三子,带两位客官上楼!”
角落里的一个黑影动了一下,林归儿才发现那儿还有个矮小的伙计,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副骨头。他慢吞吞地拿起烛台引两人上楼。
掌柜在后面喝道:“一天到晚磨磨蹭蹭的!早晚让你老子娘领了你回去!”
两人上了楼。林归儿心中有些忐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在云灭明背对着他,脱去道袍时愈发明显起来。“云道长,我还是睡地上吧……”
那人的中衣雪白无暇,交领处严丝合缝,整洁而无一丝褶皱,乌发如瀑披肩,整个人如同一尊玉雕一般,无法触摸,无法企及。
云灭明不置可否。林归儿便将地上收拾一下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