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落归墟》鲸鱼A

7、第 7 章

　　他好一会儿睡不着，后来，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了，他猛然在黑夜里睁开双眼，是因为仿佛有人拿着小锤子，在一下一下击打他的脑袋。他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人不停地在对他说什么，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硬生生地凿进他的脑中。他在黑暗中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仿佛濒死的鱼。
　　有人在用力摇晃他的肩膀，他努力转动眼珠，是云灭明，他似乎伸出手摸他的额头，并在询问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云灭明皱眉沉思片刻，突然吻住他，他吃了一惊，但很快，嘴里传来铁锈般的味道，他明白过来是云灭明咬破了舌尖，将血渡给他。脑海中持续不断的敲击声渐渐褪去，他狠狠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一身衣服几乎全被汗浸透了。
　　“刚才，我……”黑暗中看不清云灭明的表情，只有他如金玉撞击般的声音：“睡罢。”一手拂过他的风抚，大椎二穴。
　　他闭上眼睛，梦境纷至沓来，他一会儿见到自己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一会儿见到自己被禁锢于黑暗之中，四周寂静如同死地。他听到有人轻轻叹息道：“……如果你没有心，那让我当你的心罢……”那言语是如此飘渺，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了，却充盈着无限忧伤和悲凉。
　　他一下子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蜷缩在云灭明怀里，他仿佛被烫到一样跳起来，云灭明也睁开眼道：“什么时辰了？”
　　他摇摇头，向窗外看去，依然是一片漆黑，但是那黑却又不同于一般的夜晚，他微微打了个寒噤，突然想起虎牙山的血腥之夜。云灭明也发现不对，跳下床来，火折子就在桌上，他试了几次，却点不着。两人出门下楼，整个客栈一片死寂，空无一人。
　　两人走入街道，四周房屋紧闭，万籁俱寂，天空中一颗星辰也无，不，也许，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天空。
　　林归儿举目四望，突然抓住云灭明的袖子道：“前面好像有红色的光？”
　　云灭明道：“你带我去。”他心道：难道他竟然看不见？但他没有说出这话，黑暗愈发浓重，他在前面带路，云灭明错半身紧跟着他。漫长的青石板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上面发出的轻微声响。
　　那红光在前方影影绰绰，微微摇曳。他们终于走到时，发现是两盏红灯笼，挂在一家屋檐底下。那红灯笼显得并不喜庆，似乎用了很久，大门原本刷着黑漆，现在已经斑驳零乱，显示出一种凄凉。
　　云灭明伸手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迈入院中，院中一片萧条景象，原本繁盛的花木，都已经枯死，前厅的大门紧闭着，里面却透出灯光和丝竹之声，还有男女的笑闹声，仿佛在举行一场宴会。
　　云灭明再往前走，六扇雕花红木门突然齐刷刷打开，里面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场景，夹杂着浓郁的脂粉香味轰面而来，里面成群的男男女女都向他们转过头来，但所有男人的脸都不是人脸，而是各种猪，狗，猴等禽兽，女子的脸则是光滑如鸡蛋，上面用笔勾勒出一张诡异的笑靥。
　　那些女子看见他们，发出娇笑声朝他们走来，云灭明眉头一皱，右手结印，挥出一个“破”字诀，那些女子尖叫着躲开，仍然有几个灰飞烟灭。那些男人发出牲畜一般的嘶吼声，四肢着地向他们冲来，云灭明踢翻几个，后面涌上的却越来越多，疯狂撕咬两人，云灭明大喝一声，抓住林归儿，从人群中飞身而出，林归儿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那些男人发出哀鸣，纷纷倒下，云灭明向那幢大开的花楼冲去，正当他将要飞身而入的那一瞬间，那幢楼突然不见了。
　　林归儿回过头，地上除了几具男人的尸体，其他人已经无影无踪。他环顾四周，那如同墙一般的黑暗已经散去，他们站在一条陌生的巷子里，偶尔从远处传来狗吠虫鸣的声音。
　　云灭明不发一言，突然道：“阁下为何不现身一见？”
　　一声轻笑传来，一个身影跃上墙头：“仙长好法力。”居然是他们白天遇到的，那两鬓斑白的男子。
　　云灭明道：“怎么，庆王只有你这样的宵小之辈可用了？”
　　那男子摊手道：“我说我孑然一身，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已，今夜只是被异动吸引而来，仙长也不信罢？”
　　云灭明淡冷冷道：“异种说的话，我从来不信。”
　　那男子脸色一变，又恢复了那样玩世不恭的表情：“是吗，我看你身边这小兄弟倒是有趣得很，我猜猜，他是不是看得见什么你看不见的？恩，那也不是一般人——”
　　他话音未落，云灭明突然长袖一振，一道寒光向那人飞去，那人急忙跳起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云灭明足尖一点，飞身而去。
　　两人在空中交手几招，很快离开了林归儿的视线。
　　林归儿独自一人站在深夜的黑巷中，心中有些不安。突然，一声轻笑在他耳边响起，他吓了一大跳，回身却又不见人影。
　　那声音又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又娇又甜，十分悦耳。
　　林归儿听林先生说过一些志怪故事，有些鬼怪会故意引人说话，于是他只是不吭声，四周黑得异常，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女子又道：“哼！瞧瞧你，那老东西没满足你吗？还和那小东西搞到了一块儿，哎呀哎呀，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我真是恨不得断了你的骨，抽了你的脉，喝干你的血，让你日日夜夜只在我一人的床上！”
　　那声音越来越尖利，最后简直状若疯魔。林归儿觉得有无数条冰冷粘滑的东西一瞬间向他扑来，他来不及惊叫，额间突然散出点点银光，那些东西立刻缩回了黑暗里。
　　巷口出现一道身影，林归儿连忙迎上前道：“云道长！”
　　云灭明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但林归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你受伤了？”
　　云灭明道：“无妨。”便转身走出巷子，林归儿跟着他，几次想把刚遇见的事情告诉他，却又咽了下去。

　　第二日，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下楼，却发现整个客栈气氛不对，似乎人人都如惊弓之鸟，面色惊恐，细问之下才知道，今天早上，镇上好几个地方都出现了年轻男人的尸体，面颊深陷，骨瘦如柴，仿佛一夜之间被人吸干了似的。
　　林归儿猜测应该是和他们昨晚遇见的花楼有关，犹豫许久，终于按耐不住问道：“云道长，昨晚我们遇到的是什么？”
　　云灭明道：“一些魑魅魍魉罢了。”
　　林归儿问道：“和虎牙山那个一样？”
　　云灭明微微点头道：“紫微星黯淡，天下离乱，怨气横生，妖孽尽出。”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
　　云灭明看也不看他一眼，如玉般的手指轻轻一敲桌沿：“杀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