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41、惜花人共残春薄（中）

　　蜀山，锁妖塔。
　　青岚懒懒地倚在石门旁晒着清晨的暖阳，一边望着木着个脸的玉书直叹气。
　　玉书则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想心事，却一时心乱如麻什么都想不通透。
　　锁妖塔本是伫立蜀山之内，谁知当年锁妖塔坍塌时大半的蜀山山头都跌了下去。可怜的锁妖塔也只剩了个基柱在此处，好不容易重建，锁妖塔便只孤零零地立在这里，除了南门靠着蜀山传送口，其他几道门都面对着悬崖峭壁，御剑进来也要绕蜀山周遭的山头好大一圈。这里也就留了块连接石门的浮板还能任他们歇息歇息。
　　青岚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把手里不知哪里摘来的野草一扔，拍膝埋怨道：“你这样哪还是我青岚大爷的朋友？就跟个小怨妇似的。”说罢还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愿与他为伍一般侧过头去。
　　“这些事情你哪里懂？”玉书也回敬他一眼却有些漫不经心，心里牢牢挂念的，却还是那个人。
　　“我怎么不懂了。”青岚不乐意地站起来，老神在在地在他面前贫嘴道：“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啊？我见你们这俩笨猪兜兜转转快十二年了，转得我都快成情圣了。”
　　听他这么一贫，板着脸的玉书也笑了出来，忍笑道：“这话若让师兄听见，你还不被砸成马蜂窝。”
　　“对嘛，笑了就好了嘛。”青岚也露出一个臭屁的笑容，一听提起青石，又埋怨道：“我早跟他说了，棋子是用来下的，哪是用来砸人的。只不过他倒答得比我还在理，说什么‘经常带在身边的就是棋子。功成之处，任何物什都能作为暗器。’关键棋子贵啊，他可真不心疼。”

　　只是刚才那话若让你听见，你还会不会如当初一般恼羞成怒地修理人呢？
　　会不会只是撂下一句：“师弟自重。”呢？
　　你现在的沉默，到底是有多伤人。

　　玉书思维还停留在前头一句，故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埋怨也不再发话。脸上虽是笑了，心中却仍是郁郁寡欢。
　　“玉小书，你就不能把你那师妹撇开点，上天璇宫去认个错？”青岚忽然小心起来，虽然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粗重带细地顾及了他的感受。复又上前来拍拍他的肩，潇洒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嘛，真不成…你就去天璇院子里跪一宿？我绝不笑话你。”说得却是认真得很。
　　“别人说什么也就罢了，你和师兄总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和玉漱…”玉书似叹似怨，一句话哽在喉口也没有再说。
　　“师兄他是关心则乱。”青岚一脸正经地道，“你想想看，师兄从小就没个人陪，当年师父对他最严厉了。犯了点小错要骂要打要罚，他又不似我这般耍赖皮，总是老老实实地受了。整天孤孤单单地对着棋盘、棋谱、棋子，要是我我第一个疯。我从小时候就没见过师父几眼，那时候我什么德行你也知道，就恨不得把师兄扔到九霄云外去别来管我。长大了觉得他的心其实也特别温暖，有你陪着他他也不至于那么孤单。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喜欢你，你能不能去跟他说清楚…”青岚越说越平静，最后，甚至是细声地恳求了，好似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玉书心底有实打实的感受，这些年他成长的同时，青岚也从一个调皮捣蛋鬼成长成了一名优秀并且乐观的修仙士。而看着他们成长的并不是名义上的师父，而是青石。
　　“我也想解释的…只是他这次太无理取闹了，我们一见面就…”想起他苍白的面孔和凄清单薄的身影，玉书心中就犹如针刺一般的疼痛，“我不辞而别的确过份，他要发脾气不见我或是罚我怎么都行，只是他怎么可以牵扯到玉漱？玉漱才多大？他何必去跟她计较。把一个小姑娘弄得哭哭啼啼的，实在不像他的作为…”
　　青岚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直问道：“等等…你说……玉漱？青石师兄怎么对她了？”
　　“就是昨日，清晨议会散了之后我与一贫说了点事，回去之后就看见玉漱在哭。我再三逼问她才肯说是师兄怀疑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七宫之中与四长老弟子联络起事的人’，她觉得很委屈，于是就哭了，还絮絮叨叨地跟我解释了一大堆，我怎么可能不信她？”玉书叹了口气，续道：“我也不知师兄为何会如此待她，吃醋也没吃到这个份上吧…”
　　青岚愣了愣，恍然大悟似的伸手一掌拍在玉书胸口，直嚎道：“玉小书啊玉小书，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青石师兄会为你去面见、侮辱‘情敌’？师兄的分析从未出过错，他敢这么说，定是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青岚正色地说道。
　　“不可能。”玉书直接摆手否决，道：“玉漱不过就晚个几年来蜀山，也是同你我一起长大的，你信不过她？”
　　“我不是信不过她，我是太信得过青石师兄了。女大十八变，你怎么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师兄可是自十几岁起就再没变过样子，性子更是一直这样淡泊无争。十几岁年轻气盛的时候都从未与人交过恶，这二十好几了还跟你师妹上演‘抢男人’的桥段？太不现实了。”青岚也是咄咄逼人，句句在理。
　　玉书听得他的话也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是心底还不愿信自己师妹会做出这般丑恶之事，只敷衍道：“反正证据还没拿出来，我们作壁上观吧。”
　　“作壁上观？一边是你最喜欢的师兄，一边又是你一起长大的师妹。哦，你不管啦？”青岚白他一眼。
　　玉书叹叹气，将自己的剑提起来，道：“容后再议，现在先守好门。”
　　“啧啧，你这叫逃避！”青岚斥道，却也提着剑站在了他身边守着门内的红光。
　　玉书也没理他，只叹道：“今晚我去找他解释解释，他一定一直以为我移情别恋了。”这几日见着他消瘦了不少，即使衣服换了崭新的，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却也逃不过他的眼。
　　等等…换了崭新的？
　　玉书紧了紧手里的剑，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他竟是…连自己送给他，他日日穿着的旧衣都一同摒弃了么…
　　昨日与他并肩走，却也没有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心字香气息了…
　　“等等，你说…移情别恋？”青岚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玉书应了一声，回过神来。皱着眉告诉他：“师兄这几天消瘦得厉害，一定是多想了。若他不在意…又怎会…”又有一抹心疼从内心深处爬出来，轻轻攀上他的神经绞着疼着。
　　“啊，我知道青石师兄只警告玉漱却不直接揭发的原因了。”
　　“我也知道，师兄自己说的现在没证据。”玉书瞥他一眼。
　　“你还真不了解师兄。”青岚不满地挽起剑，拿剑柄使劲戳玉书的胸口，斥道：“师兄没证据哪敢这样说？他不揭穿你师妹，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自己。”
　　“……别卖关子。”
　　青岚贼贼地一笑，提醒道：“他若是揭穿了，你师妹受了惩处你还不找他算账去？还有啊，你都说你不喜欢你家师妹了却还这么维护她，要是真喜欢了还不指定闹成哪样。他也怕你们因为你师妹闹得太僵了吧…我和玉漱交情也不错，虽多年未好好说过话了，犹记得她是个灵巧的女孩…换了我…我要是不这么信任师兄的话，我也不大信。”
　　玉书顿悟似的点点头，终于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就是个误会。今晚我便找师兄好好赔礼道歉去。”
　　“嗯，”青岚猛点头，“跪棋盘什么的可少不了，买点礼品也是要的。不如你再去抢两把好剑来，一把送师兄，一把好好谢谢我？”青岚贼贼地笑着。
　　“去，你当折剑山庄的架这么好打？”玉书白他一眼，却又叹道：“师兄不知还带着那把剑没…”语气中又是一阵怅然若失。
　　这一阵闹下来，竟不知到底是谁错了。
　　只因一个情字，长在心底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