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42、惜花人共残春薄（下）

　　红光从眼前渐渐消失不见，四周景观映入眼中也是零零散散的红，一时让人觉得害怕。
　　有惊悚的呼啸从内层或塔底传来，带着腥气的风吹到自己脸上，就好似塔中某个不安的丑陋妖魔口中吐出来的一般。
　　暮生见着这一幕觉得恶心得很。只得把脸埋在青石肩窝，哭泣不止。这回是真的被吓坏了。
　　青石挥剑刺杀的间隙还低声安慰着暮生，脚下则是一直不停地寻找出路。奇怪的是南门妖魔也聚集到了此处，在他身后往往偷袭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师伯…师伯你累不累？暮生下来自己走…”暮生好不容易抬起头勇敢地建议，却被青石一口拒绝。他在他怀里只感觉他身体都随着手臂舞动，握剑挥出、猛刺都拿捏得极其精准，丝毫不肯多费一丝气力。
　　“师伯…怎么妖怪这么多啊，漱姐姐说不是没几个么…”暮生又被一妖物的恶心脸孔吓到，额头直直撞在他肩上哭泣，却一下觉得他的肩头削瘦得硌人。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青石，本来以为她带暮生来是为了避免他对她口出威胁。谁知竟是如此毒辣的计谋。她恨自己也就罢了，为何连暮生都…
　　青石暗暗咬牙，似是下了个决心，对着暮生温柔地嘱咐道：“没事的，师伯解决这些还绰绰有余。只是…”他郑重地续道，“师伯一会儿可能有点抱不动你，一会儿师伯抱不动了放你下来，你便赶快往前跑，这样你就能出去找师父了，师伯一会儿就跟来，知道了么？”
　　暮生沉默着瘪着嘴，似乎还是有些担心青石，心下却又怕他说自己怀疑他的能力，只乖乖地点头应了。
　　无论这场谋略之战为谁打响…暮生是无辜的……
　　青石轻声夸奖了他一句，又捏紧了剑对抗前方来的妖魔。

　　青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会被这群妖魔生生耗死在这里。
　　他费力挡开两名妖魔，后方妖气更加浓重了。忽觉大约前方三十步开外有一气流通透之处，想必就是玉书他们的守门了。青石疲惫得紧，也有些失了耐性，竟然直接挪用自身真气生生击退前方妖魔，将暮生放下地去。
　　暮生像是早已准备好了似的往门那边跑，因为跑着跑着没见着身边妖魔，便大着胆子转头看一眼青石，却看青石疲惫不堪地拄着剑半跪在那群妖魔之中，用自身□□生生承受着妖魔的攻击，不消一刻便遍体鳞伤。
　　“师伯——”暮生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放弃了脱手可夺的生路，往那群生相可怖的妖魔撒泼似的厮打去。这下众妖魔都对暮生感了兴趣，纷纷围拢过去。
　　青石听见他的声音眉头锁得紧紧的，急喘一口费力站起身。抬手便往那些贪婪的妖魔背脊一刺，下手之狠辣、精准。
　　暮生刚准备引颈受戮，便看要咬上自己脖子的妖魔睁着大眼倒下，露出了它身后青石清冽高傲的身影，他忍不住呜咽着往他腰上一抱，嚎啕大哭起来。
　　青石把暮生拉进怀里一护，低喝一声，便又是一阵精纯的真气爆开来。妖魔对仙、人的真气垂涎已久，青石又贵为散仙之体，这下那些妖魔便打成一团去争抢真气。青石急喘着气无力地抱着暮生一躲，也不知躲向了哪个方向。只知抱着暮生就地滚开一阵眩晕之后，似是穿破了个结界。

　　此处比外层安静许多，似乎鲜有活气。地面裂开之处鲜红色的液体汩汩地滚动着，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
　　暮生一醒，看到这幅残破景象便又被吓了个结结实实，往身边一探才摸到青石微凉的身子。
　　“师伯…师伯…”感觉滚烫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青石皱了皱眉也清醒不少，只是这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真气为了抵抗那些妖魔散去大半，久经疲乏的身子也不想再动，只就地躺着懒懒地答道：“师伯没事，暮生呢？”
　　“呜…暮生…暮生也没事…”暮生伤心地哭出声来，抽噎道：“若、若不是暮生任性…也不会…不会害师伯至此了。”
　　青石淡淡地笑了，伸手无力地抚着暮生的脸颊。手指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却将他的小脸越抹越花，可他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似的。这紧急的当下青石也不想再责备他了，只温柔地问道：“刚才你为何回来了？”
　　“暮生…暮生怎么可以丢下师伯不管…”暮生大哭不止，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如回忆中那人坚定的话一般感人。
　　青石动容地将他静静揽入怀里，将他幼小的脸颊贴着自己的，一时也哽咽得厉害。
　　倒是暮生被他这样死死抱着哭了很久，竟然累到在这极其危险的地方和青石一起不知不觉睡着了。
　　*
　　蜀山，锁妖塔。
　　玉书和青岚有一言没一言地搭着，各自抢着涌到门口的妖魔犀利地一剑击杀。
　　青岚笑呵呵地道：“你说咱们这样是不是特没人性？妖魔好歹也是这世间孕育的万物之一啊。”
　　“这里面关着的可不是省油的灯，都是从各地抓回来没法就地正法先关着的，关了这许些年才散了他们一部分修为。你把它们放出来就等于给人间再招来灾祸。”玉书正经地训道。
　　“要是师兄的话，可能也会手软吧。”青岚微微地笑着，看着玉书以潇洒的姿势击散一只妖孽的精魂，道：“师兄总是算无遗策，但又总是善良得要把所有过错拿给自己抗。有时候想一想还真是挺心疼。”
　　玉书忽然沉默下来，闷闷地道：“看来你真的很了解师兄…”而我，却一味地只知喜欢。
　　“是啊，改天我去问问师兄愿不愿意抛弃了你，转而嫁给我。”青岚故意一脸认真地道，“怎么说师兄也是个大美人呢…喂…”却看玉书又操剑刺向自己身后的妖魔，只是剑锋总有些朝向他的意思，就这么虚晃地吓了一跳。
　　“真的？”玉书收剑时动作轻缓，故意把沾着妖血的剑往他脖子上这么一靠，颇有威慑力地问这么一句。
　　青岚瞪他一眼刚想服软，却听远处御剑而来的小弟子叫道：“大事不好了，师伯！”
　　玉书速速收了剑迎上去，眉头一皱，语气却不急不缓地问道：“何事？”
　　青岚负责守着大门，有一下没一下地挡着妖魔，却也竖起耳朵在听。
　　“南门…南门失守了！”
　　“南门？师兄和玉漱？！”玉书青岚二人心有灵犀地对望一眼，同时叫道。
　　小弟子慌慌忙忙地说道：“就是那个门，听说暮生师弟不慎被妖物掳走，青石师伯舍身去救，然后他们俩就困在里面一直没出来，最后玉漱师伯没守住门，还受了重伤。”
　　玉书持着剑一下扣住他的肩膀，忙问道：“师兄呢？暮生呢？”他一下子面如死灰，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忽然就瞪得老大，模样骇人。
　　“生…生死未卜……”小弟子被吓得要哭了似的结结巴巴答道。
　　“青岚，你守在这里，我进去找师兄！”玉书立即下了决定，提着剑就要往里冲，青岚也是心中担忧得紧正想爽快应下来。
　　小弟子却忙阻拦道：“掌门说各位师伯先稍安勿躁，一门失守尚有得救。这时其他门的妖魔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缠，我们不能再失去多一个门，否则其威力将不可抵挡。师伯千万不要擅自闯入啊…”
　　玉书没将他的话入耳，这下傻里傻气往里进却是青岚皱着眉拦着了。
　　“你让开，里面的可是师兄！”玉书知他想说什么，先下手为强地抢道。他俊逸的脸上眉头都纠集在了一块，眼眶里也有些湿润，整个人看起来心急如焚。所有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掌门安排得没错，你不要擅自行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青岚强行横剑拦道，左手却悄悄做了准备。他又怎么不了解玉书这个人？他当初既然可以抛下蜀山书圣的职责去陪青石承受天谴，今日必然也可以丢下锁妖塔不管去救青石。
　　玉书身形刚动，青岚便下重手点住他的穴道。他一边顺手挥开冲上来的妖魔，一边教训他道：“玉小书，你成熟一点好不好？蜀山是人界的最大屏障，若锁妖塔里的妖魔都逃了出去，人界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玉书听着他啰嗦，眨眨眼将眼泪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呼吸几下，却觉得自己清醒不少。
　　这些他又何尝不懂…只是所有事情关于那个人，他哪里顾得了这许多。
　　若没有他，便是保住了整个世间又有何用？
　　既见君子终生误。
　　就是这个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