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40、惜花人共残春薄（上）

　　蜀山，锁妖塔。
　　一道纤尘不染的人影立在万丈红光内，半合半开的眼里是莹润的月白色，轻抿的嘴角扯着一种淡漠的弧度，虽是位列第二宫的棋圣，他的身影看起来却总那么单薄。
　　“师伯！”伴随着甜甜的一声呼唤而来的，是庄庄重重地顶着小头冠，穿着道袍的奕暮生。
　　青石略微有些惊讶，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直到暮生扑到自己怀里那不轻不重的一撞，他才明白她的用意。
　　玉漱笑着追着暮生，一边还说道：“暮生，别撞坏了你师伯，像你那股鲁莽劲，小心一会儿师伯教训你。”她的声音有如银铃般好听，周遭散发着茉莉花芬芳的香气，整个人朝气蓬勃。
　　是，她这般的青春活泼。而自己，十几岁就成了这副死人般的冷漠样子。
　　青石的嘴角一下子轻轻垂了下来，就连暮生在他怀里可劲地蹭，他都没有温柔地抚他一下，或是说上他两句。
　　果然，冷漠最骇人。
　　“师伯？”暮生是感到他有些奇怪，小心扯住他的衣袖问道：“师伯在生暮生的气吗？”
　　青石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道：“师伯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此地危险你怎么过来了？”
　　“暮生要来的，暮生想看看师伯。”暮生甜甜地笑着，见他不是生气，又往他怀里撒娇似地滚着。
　　玉漱温柔地笑着打趣道：“暮生不如抱去给你师伯做徒弟好了，你这么黏你师伯，你师父怕都要吃醋了。”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到了他们身边，语气温柔又轻缓。
　　暮生懊恼地抓抓脑袋道：“我喜欢师伯，也喜欢师父，也喜欢漱姐姐，大家和和气气的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为何要抢来抢去？”
　　抢来抢去…我和她…是在抢阿书么？
　　青石冷冷地笑了一声，暮生还当他是被自己逗得笑了，也跟着傻傻地笑。
　　玉漱谨慎地看了看青石的脸色，伸手往暮生脸上轻轻地一戳，笑骂道：“你倒是会往你自己脸上贴金，谁抢你了？我才不稀罕你呢。”
　　暮生瘪了瘪嘴，一下子跳出青石怀里，往玉漱怀里又是一黏，直撒娇道：“漱姐姐稀罕我，漱姐姐稀罕我…”玉漱被他逗得咯咯地笑，两个人笑作一团。
　　青石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忽然觉得阳光照在身上似乎也不是那么暖和。
　　“你把他带回去吧。”青石冷不丁地来一句，语气虽然和缓却藏不住那份冷冽。
　　暮生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央道：“师伯，暮生就待一会儿，一会儿好不好？”
　　“暮生，听话。”青石只得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细声劝道。
　　暮生又不甘心地望玉漱，玉漱只得替他开口劝道：“这锁妖塔内重重阵法叠加，今天能冲出来的也没几个，师兄不必如此担心。我亦能独挡一门，更莫说师兄的修为。”她伸手将暮生轻轻推进他怀里，暮生也会意地扑在他怀里央求。
　　青石轻轻叹了口气，只叮嘱道：“跟紧你师叔。”
　　暮生一听他答应了，兴奋得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叫道：“师伯最疼暮生了…”
　　青石轻轻地拍掉他的手，自顾自地站起来，留给他们一个冷傲孤单的背影，独自面向锁妖塔静静地立着。
　　暮生皱着小眉头担忧地望着青石的背影，玉漱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蹲下来安慰道：“这样，一会儿有妖怪来了你就说你害怕，然后要见师父…”她还没说完，暮生就低声反驳道：“你不是说不可以添乱吗？”
　　“没关系的，一会儿刚出来几个小妖，你就说你害怕，这样你师伯就可以带你找师父了，他们或许可以重归于好，这样不是很好么？”玉漱微笑道。
　　暮生脸上有了一丝兴奋，却还是担心地道：“那漱姐姐呢？那么多妖怪，漱姐姐应付得来么？”
　　“你还没见过漱姐姐的本事？瞎担心什么。”玉漱勾勾他的小鼻子，却因为他关心自己而神色复杂。
　　暮生高兴地拍拍手，凑在她耳边道：“那就这么定了哦。”
　　玉漱点点头，算是应了。

　　“师父…师父……暮生好怕…”暮生看着那些长相丑陋的妖魔本来就被吓得厉害，玉漱又故意让他这样叫，于是他也就毫不顾忌地大哭了起来。
　　青石皱皱眉，他这一下下哭得自己心里怪疼得厉害，于是偏过头对玉漱淡淡地道：“你去哄哄他。”
　　玉漱一剑挥掉了四处躲避的妖魔，轻声道：“我哄没用，他不听我的，只听你和师兄的。”
　　“你顶得住么？”
　　玉漱笑了笑，道：“那没问题，这里来的妖魔那么少，况且我这一身武艺都是玉书师兄手把手教的，他的剑术你还不放心么？”虽是要让他安心的话，却说得他心口一抖。
　　青石轻轻点了点头，冷冷道：“小心些。”随即转身往暮生那边走。
　　玉漱脸上忽然换起一副复杂的表情，眼睛谨慎地看着青石的背影。
　　青石走到暮生身边，暮生就一下扑到他怀里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喊：“师伯…师伯……我好害怕，你带我去找师父好不好？”
　　“……暮生，你是大孩子了。”青石细声安慰着。
　　“师伯，你带我找师父…我好怕……”
　　“这…一会儿就结束了，你闭上眼不看。”青石说着伸手去蒙他的眼，暮生在他怀里蹭着巧妙地躲开了。
　　玉漱又斩杀一只妖魔，转头道：“青石师兄，你就带他去吧。这么哭着真令人心疼。”
　　青石沉默着蹲下来，把暮生抱在怀里。
　　“师兄，去吧，我给你们开路。”玉漱劝道。
　　青石轻喝一声：“胡闹，你守好这门，我去去就来。”说罢把暮生一把抱起来，往锁妖塔门内走。锁妖塔上次坍塌后就只有这一道门面向蜀山，七圣顾及他眼睛不好于是把这个最方便到达的门留给他，其他人都赶在妖魔出现在第一层前顺着锁妖塔外层去向其他门。
　　玉漱替他挡开眼前奄奄一息的妖魔，叮嘱道：“一路小心。”
　　“嗯，你也是。”说罢，将一直没有出鞘的‘泪如倾’握在手里，一手费力地抱着暮生往门内走了。
　　待他走了许久之后，玉漱才轻笑一声，用剑指着地上的妖魔道：“你说他这一去，是不是凶多吉少？”
　　妖魔支支吾吾出不了声音，只怕得在地上颤抖。
　　玉漱一剑把他挥入门去，施法放下了锁妖塔沉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