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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冷雾 ...


  •   我讨厌德林的天气。

      在起雾的晚上——
      尤其在下着小雨的起雾的晚上。

      湿冷的潮气沾附在建筑物上,入侵到房间的墙壁上。

      那种有再多的哀叫也抹不掉的阴冷感觉——
      伴随着我度过很多个不能安然入眠的夜晚。

      于是,我不再倚靠在墙壁的一角,开始瞪着眼睛疲倦等着这昏黄的城市亮起来。
      而——
      整夜整夜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仰视浮雕奇怪的天花板。

      即使偶尔有那么几次,服药后——或者是那个自称可以被任何人雇佣的占卜师做了什么之后。
      我发现自己也可以睡到天亮,安然的——竟然。

      不可信任。
      那个紅·雷德利理——
      不可信任——

      还有就是——

      我正在进行着几乎膜拜一样时刻重复持续着的怀疑和臆想被慌张的敲门声打断。
      “大人!——外——外面——” 我的下属竟然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就踉跄着跨入房间。
      满脸的惊慌失色……

      = = = = = =传说中的分割线 = = = = = =

      如果说雾气里的树林里弥漫着潮湿的腐败味道会叫人在不经意的深呼吸间产生呕吐的欲望,那么眼前的景象绝对可以让人在瞬间浑身泛冷。

      至少,那是我看过最最,最最无耻的一幕。

      在这个湿渌渌的清晨。
      就在这隐蔽的宅院边的树林里。
      几乎是对着这硕大院落的门口,仅仅数十步距离的树上——

      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丝丝的亮,那丝丝的金属线悬挂拉扯着至少十具以上的肢体,或者他们还算是完整的。

      在树和树之间,在浅薄的白色晨雾里。
      好象是一场特殊的聚会,又好象是某个神秘组织的邪恶仪式,被细细的金属丝缠挂在数棵树间的众多尸体。有男人也有女人,有青年更有纤弱的幼童。

      他们被刻意摆成各种姿势,好象集体迁移的小虫一股脑撞进了某个等待了很久的巨大蜘蛛网。正如我身后那不能抑制地微微颤抖的右手那样,被这清晨冻结了。

      凄厉挣扎的瞬间场面被一场冷雾冰冻了起来。

      这实在是太下流无耻了——
      一定——
      一定是那个叫人恶心的血族做的!

      紧握的右手心从指甲尖开始火辣辣的感觉。但这点热量还不够我僵直的身体恢复知觉。
      他还在继续吗?还在继续他暗地里的生意,就象他应该具有的特制。血族永远都不会有羞耻心!那群把其他种族当成圈养的牲口来取食的寄生虫——

      我就该知道的不是吗。

      拖着步子走进那巨大的“网”。
      可怜的小虫子被强韧的金属丝线缠绕着,在手腕、脚踝、颈项等等每一个可以固定他们的位置。
      一圈,一圈,又一圈。
      紧紧的牵束下尸体的皮肤不过是泛出快要断裂前的白痕。

      地上半猫腰的草上也没有丝毫血迹,只有露水。没有一点暗红,没有一片羽毛——

      我应该安慰自己他们都是先以其他方式死去,再被摆弄成这样的吗?视线里清晰印出一张扭曲的脸,伸出颤抖的手掌摸在那冰冷的脸庞。
      一如我想象的那样冷,和湿润的僵硬。

      拇指在那已经凝结成固体蛋白灰色的眼睛下方擦过——
      是怎么样的恐惧和痛苦能把那么柔软的肌体折磨成扭曲狰狞的纹路?还让它们维持到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手上暗自用力由上往下拂过瞠目的表情……

      然后,我和那依旧大张的双眼——
      对视——

      这可怜的家伙,头颅因为脖子上那有力的圈束而昂地高高的。半悬空的双脚奇异的显得突兀,以至于他的身体,比平时显得更加笔挺,几乎树木那样挺拔。靠近左边腰眼的地方,由过多缠绕的金属丝绑出的一个金属环将他的手腕交叉放在大概胃上方的位置。
      双手手肘同样被牵引着,抬高的同时更多了些滑稽的效果。
      对于那双“戴”着金属环泛紫黑、瘦骨棱棱的手。
      帅气的脸,同样黑紫黑紫而且瘦。脸上的鼻子高高隆起。颧骨突出。他曾经是和我有一半相似的同族,血液上,外貌上。

      而现在——
      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生命的最后一个仪式,“最后的爱抚”。

      人死后必须,及时闭上眼睛,否则肌肉里的肌球蛋白进一步形成,就不可能再闭上了,死去的人只能睁着眼睛,僵直地面对这个世界。
      所以——

      我再一次伸出手,更用力地捏拢将那不肯闭合的眼帘。

      尽管会很不自然,尽管它更多地是活着的人心理的意愿,而非死者的意思。
      尽管——
      造成的假象,于那残留的痛苦表情衬托下透着浓烈的虚伪意义。

      耳边一阵从容轻缓的步伐声,某人用和他极不相称的虔诚语气这样说道: “他看起来就好象睡着一样。”

      睡着?那么这可怜的家伙恐怕正做着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
      我在心里这样嘲笑着。
      “看来这里已经暴露了,你打算搬家吗?……凯宾斯先生……”掌心被一团温温的热量包托着,能清楚感觉到对方轻轻抹去了我手上的潮湿水气。
      猛的抽回手,冷淡回应红脸上的笑容。

      “我自会有决定——”转身搭上几根隐隐反光的金属丝线,凝聚的高温火苗可说在瞬间就让“网”发出清脆的绷断声。

      失去平衡束缚的尸体摇晃着,在我眼前。
      尸体完整的肢体上,从刚刚我就下意识忽视的一点,不可遮掩的暴露了出来。
      服装敞开的后背,撕裂的伤口。两道凝结了黑色丑陋爬在那里,覆盖了翅膀存在的地方。

      虽然知道,但亲眼看到还是叫我觉得视线内的画面蠕缩了一下。
      要不是那不自然紧紧闭合的眼睛不能倒影出我的样子,我想我可以看到自己的瞳孔。

      就在刚刚……
      痉挛着缩小了一下……
      或许。

      “给我打扫干净!”留下命令,逃回了院落。
      仓皇着步伐——
      逃回院落。

      = = = = = =传说中的分割线 = = = = = =
      “凯宾斯先生……”红的声音好象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平静下来,慢慢地呼吸,您可以做的到的。”
      什么?迷迷糊糊里我将手指握地更紧,抓不到任何浮木的我,起码抓住了自己。

      “冷静下来……你要习惯……”断断续续的话语之后,温暖的手指感觉碰到了我的脸。

      感谢我身体那孤僻的条件反射,我得以弹坐起来。恢复清醒的意识——
      对着近在咫尺的红怒斥。
      “滚!”

      紅眯起他较好的眼,始终装做谦卑的语气透露出挑衅。
      “激动只会加剧你精神失控的症状,冷静……凯宾斯……先生……冷静……” 将双手都用来抓住躺椅扶手,免得我克制不住掐上他脖子的欲望。

      紅·雷德利理,他还有利用价值——
      还有价值——

      “出去!”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呆着,而不是什么见鬼的“冷静”。
      “是的,先生。” 关门声很快就让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我仰着头——
      盯着天花板的浮雕纹路——
      一次次深深喘息着。好象被从水底拉上来的鱼,大口大口喘息。

      不可否认的,红的手是温的。
      但我不喜欢它们接触到我时候的感觉。那温暖的手指会反射出我自身的冰冷,骨子里透出的寒冷将我自己冻伤。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我总是错觉着——
      我就象一条爬在冰冷石子大道上的蛇,在夜晚……

      等等,等等,我要仔细的想一下,这些都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每一个环节都要想。
      瞪着浮雕的某个点,我在脑海里将这段时间的主要行动都重新整理了一次……

      确实有很多问题,但是有些错误我必须去做,我控制不了它们发生。
      甚至有点期待——
      翻身下地,扶着躺椅的扶手才不至于踉跄来到小几。从隐蔽的抽屉里翻出一瓶药粉。
      “卜”一声拔出塞子,胡乱往嘴里倒了些,苦涩里带着隐约腥味的粉末立刻沾在口腔的每一处缝隙。粘附着,吸收着我口腔里的水分,乃至是喉咙的。
      顺手用小几上的烈酒把干涸的蔓延抵制下去。

      辛辣混合着苦,真是难吃。
      所以我用更多的烈酒来冲刷这奇怪的味道。
      恶性循环的结果是,我开始咳嗽,剧烈的咳嗽。一直不停的企图将胸口的空气和刚刚的粉末倒空出来,几欲呕吐地咳嗽持续了很久。

      当一切都停止时,我从小几边的地毯上站起来,再一次的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仰视浮雕奇怪的天花板。

      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伟大的劳薇塔——
      少女模糊的痛苦叹息围绕着我。

      伟大的劳薇塔——
      请一直在我身边!指引我!

      一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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