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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勾心斗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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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需要找个人出出气,话猛起来让人受不住。被吓到的福临马上抬起头来:“皇额娘!”
他没有想到,外边竟然捕风捉影地把私房话传到这一步,说来也好笑,竟是相信这个比遗腹子传说的更多,比较靠谱的是说在博果尔出征前他们就搅和上了,最荒唐的是已经七八月个快生了皇上还没下诏娶呢,看是打算随便塞给哪个倒霉王爷贝勒做便宜阿玛。
通通都是胡说八道,越演越烈,这也是该的,谁叫做事的人拿了话柄。安巴度把那八十两银子撒出去的时候,不是亲自去的,他想就算要查,也查不到自己的头上来。说来可怜,皇城里最尊贵的人,也不过是大家私底下嘴巴里的嚼裹儿,既然没人敢放在台面上说,黑就黑吧,不黑他们,那是对不起他们,对不起花束子。
他知道请不到旨意,他也不敢请。他是这么粗俗,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丢掉的颜面捡不回来,就不进宫给闺女惹麻烦。只有暗地里给她的仇人惹麻烦,他心里才快活些。这是一时意气,他没有想到,散出去的流言像水一样不受控制,越变越荒唐,越变越离谱。
静妃还不知道她“快生了”,想呕吐的感觉把她也吓得不轻,她没有经历过,不知道这算不算怀孕的反应,这具身体,接受还不到一个月,月信还没来过,她没有定数,听什么就是什么会让人没主意。太妃不让人给她瞧,她知道有鬼,可是问题出在哪儿,她不清楚。
她被看管起来,限定在这个屋里,多一步都不许走。除了给她送饭的,竟是连蓉妞都不见踪影,太妃整天在佛堂里一待就是一天,说是给她还有孩子祈福,希望博果尔在天之灵多多保佑。动静大得唯恐一个人不知道,太后竟然容忍她闹,太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时候,脑海里找不到一丝乌云珠的影子太让人难受。只要还有一点点,就能知道这到底是博果尔的,还是福临的。不过就他们两个,静妃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这个躯壳在博果尔还没完蛋的时候,便不幸红杏出墙,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老天在逗人玩了,让他用借口这个把她要进宫里,还不如把她杀了。
大不了同归于尽,没什么好怕的。心思定下来的静妃倒变得能吃能睡。安静的日子才过了两天,便停止了。
紧闭的门突然打开,太妃的身后立着一个人,那是太医。这位郑太医约摸有六七十岁了,面容苍老,留着山羊胡子,精瘦又严肃,静妃刚刚一觉醒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太妃突然神情紧张地对她说:“乌云珠,你不要怕啊,孩子不会有事的,额娘一定保住,一定保住!”
她在撒癔症呢,周围的人都习惯。只是演戏的样子太明显,静妃忍不住皱了皱眉。太医看了看她的气色,问她这两天吃的什么,然后把手枕放在她腕子下边,开始审脉,刚一摸就缩回去,仿佛被吓到的模样。这把年纪定性都是极强,能够如此,一定是大变故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了这一步,明白被太妃当成工具使的静妃心寒入骨,她也不在乎什么,懒洋洋的把手还搁在那儿,轻轻一笑,浑不怕的样子。郑太医复查了一遍,这回确定了,他也不说别的,把头点点,就去复命。这是太后教他来的,和别人说不着,饶是太妃追着问他孩子怎么样了,他也一个字不露。
福临也在慈宁宫里等着他,等他等得心里都快长草了。不定神,就是坐着,两条腿也不安生,不停地在地上踢来踢去,布木布泰就当听不见,也不去笑话。苏麻喇姑剥的桔子很甜,哄他吃一个,他不要。
郑太医进来的那一刻福临也跳了起来,吴良辅应激地在旁边抬袖子,给他当扶手。主仆俩好笑的模样总算是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可惜高兴得太早,郑太医的话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启禀太后和皇上,依臣所断,襄王福晋并不是喜。”
宫里再没有年头比他更长的,以郑太医行医的经验,他说不是就必然不是。心头一下子松快了的福临这下可高兴了,马上眉飞色舞地向苏麻喇姑伸出手去:“嬷嬷。”
这是要桔子吃呢,真是个孩子。吴良辅的眉毛也动了动,替主子高兴。笑容还没扯开呢,就被布木布泰瞅了一眼,吓得他又缩回去。布木布泰向下边凝视着,声音也很稳当:“那是什么呀?”
“炎天暑热,应是热风吹着了。”一般惯常的场面话,对付这些小毛病都差不多:“没有大碍,太后和皇上请放心。”
“那她为什么吐,也是因为中暑?”洗雪冤屈的滋味真好,福临刚嚼过一瓣桔子,就想把这事弄清楚,好借他的口在皇额娘面前说明委屈。
郑太医为难地抬头,望望太后,太后很明白,轻轻抬手:“知道了,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他赶忙谢恩,可是走不了。太妃在院子里拦住去路,把他的胳膊抓着,一脸崩溃:“你等等,你说什么?”
郑太医瞄了一眼,看太后有否指示,结果布木布泰点头,他便惋惜地直说:“太妃,福晋这不是喜,对不住了。”
“不!”借机发疯的太妃终于等到了机会,她也管不得这是什么人的地界,就大叫大嚷起来:“怎么会不是喜呢?不可能的,明明是喜脉,刚刚还吐来着,怎么可能呢?”
布木布泰端坐着,冷眼看这表演,苏麻喇姑站在身边,只守着她,也不动。院子里的奴才都不敢忙活,只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福临和吴良辅有点慌。
福临受了委屈一直憋闷才刚刚痛快,就有疯子到眼前闹他有点受不了,不管她是谁,他也端起架子,站起来,朗声喊道:“太妃,请自重!”外边若是有人进来,看见了还不知怎么说。
才想着就真的有人进来,而且还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个。阿步其俊朗的模样刚刚出现,他就被比下去半边,他很不高兴,可这是太后钦点的,而且布木布泰见着他,就像见着自家子侄那般,一点儿也不见外的唤道:“先进来吧。”
阿步其眼也不抬,灵巧地绕过疯婆子,竟是一点也没有受着影响地进了屋,按例先施礼。太后赏赐了座位,阿步其不敢让苏麻动手,先一步道:“嬷嬷。”
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他比福临却稳重得多。福临想教他多跪一会儿,可惜太后已经叫起了,又和他分坐两边,他心里不舒服,又想到那天阿步其抱着乌云珠的样子,心上的倒刺立起来,戳得他难受。
他不知道阿步其在这个时候来是有缘故的,而且,来的也不止他一个,伺候贡品的人像木桩似的规矩,都在指定的地方跪候,太妃扯着嗓子叫得人耳朵疼。太后等她撒够了力气快出圈的时候,终于教侍卫别再拦容她近前。
太妃越说越离谱,竟然叽叽喳喳地叫唤孩子是被人陷害才没的,这个说法荒涎到了极点,不过用心却是浮出水面。博果尔是被迫含冤而死,她要报仇。
布木布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冷冷地笑了一笑:“博果尔过两天大葬,她额娘要活动筋骨,谁都不许拦着,撒手!”
她很清楚,娜木钟就算近在咫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就算嘴利如刀,也只能割着她自己。始终不被当回事的娜木钟怒了,用嘶哑的嗓音,口无遮拦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姐姐,您是谁呀,您是天下的主子,您和您的儿子,那就是大清的天,这天,您想它是黑的,它就是黑的,想它是白的,它就是白的。可是它现在不黑也不白,它成红的了。”她的手指着屋顶:“那是博果尔的血,它是他的血染红的。他冤呐!他死无全尸还不够!还不够!您要把他有的全都拿走,都拿走!您要让他无家可归,做孤魂野鬼啊!”
大白天里,像只鬼般散着头发的太妃扑向桌案,把上面的果盘全都扫了下来。布木布泰由着她疯。太妃的眼睛像盛了水银,全都是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恨不得全都杀死,听不下去的福临要走,到了门槛边被她叫住:“皇上!”
苏麻担心地看了过去,便是布木布泰也是心有所动,可是她忍住了,这还没到最关键的时候,她只有忍耐,盼着自己的儿子像个男人把麻烦接着。太妃扑跪在地,扯着福临的袖子,拼命给他磕头:“皇上,皇上,博果尔,他和您一样啊,和您一样是先帝的儿子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把那带血的骨肉往下打呀!”
“够了。”布木布泰的心里就像放着一碗水,现在这碗水终于倒了。太妃在她面前怎么张牙舞爪都行,就是不能去招惹福临,太妃背地里做了什么,她都知道,既然是对方不要脸面性命,她也没法拦着。
太妃的号啕像米筛子似的,晃晃悠悠,一阵一阵儿地反扑。这是她的老毛病,对付它,得干干脆脆的,绝不能拖泥带水。看在博果尔的面上,太后最后给一次机会,断言道:“妹妹,的确不是喜症,这是最后一遍告诉你,为了博果尔,你别自己找死。”
“我的心早就死了,早就化成灰飞到天上去了!”越说越来劲的太妃干脆就势坐倒,再也不起来:“我今天就是要为博果尔的孩子讨一个说法!”
“博果尔没有孩子。”太后大声地说着,说给有耳朵的任何一个听:“这都是你自编自演的戏,你以为能糊弄谁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