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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一波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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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弄的只是一个母亲可怜的心。她没能耐和权力对抗,她只能平空捏造来安慰自己。太妃像是早料到会输,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坐在那儿,手撑着地,对着高高在上的太后斜睨了一眼,放肆之极。
要的就是同归于尽,只是太后可能还没有意料,她的声音像一把冰刀,义正辞严:“都没有太医审脉,你从哪里知道孩子没了?连有你都不敢说,你就敢说没了?这些天都是你的人在照顾,从哪儿掉的得问你啊!你想往皇上身上泼脏水,你想往我的身上泼脏水,娜木钟,先把你自己的手洗干净!”
我的手很干净,你们的才不干净呢。太妃心想,但她没机会狡辩。嘴唇刚动,太后就压住了:“你要想说想吐想恶心,我倒问问,炎天暑日的,这样的人还少吗?别以为你把那天给你媳妇儿吃的粥全倒干净了我就查不着。进来!”
被人押着的蓉妞哆嗦着跪倒:“太后,皇上。”
“问你,”这个不懂事的傻丫头当众乱说话,得等事了了才治她,布木布泰压着气:“昨天下午你听见什么了,说!”
“奴才,奴才听见太妃,太妃对着佛龛说,博果尔,博果尔,我把他们都弄死,都弄死……”
这句话责任太大,刚说完蓉妞就哭了,她知道必死无疑。可是下面还有,她必须要说完,她抹着脸,断断续续地哼哼:“他们没有证据,我泼的脏水他们永远洗不掉,我要让乌云珠变成一块又脏又烂的烂抹布,没,没人敢娶她……”
太妃白着脸,她的嘴唇激动地哆嗦着,却是一个字也不辩。
站在门边上的福临,不能回驳什么,他知道这些都是说给他听的。到这时候,他如果还不明白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的皇帝也算是白当了。他愤恨地瞪一眼太妃,再去瞅太后,那里面的熊熊怒火,像一把狠狠回击的剑。
没错,这些蓉妞之前就已经对太后禀报过,之所以宁可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就是为了杀死皇帝的决心,这一剂猛药是为了大清国,福临受不了也得受着。只要他还要脸,他和乌云珠可算是完了。但这还不够,指责太妃弄虚作假得有证据。外边跪候的人里,一个手中的托盘上,有洗干净的药草,切成了小段。红绿相间,不知名字。
仿佛安排好了,在这时他进来跪着,把盘往上托。阿步其身似松柏,沉静如常。布木布泰有些激动地走到他面前,将人拉住,把人和药都指给娜木钟看:“娜木钟,你看清楚,这个孩子你也认识,是咱科尔沁的贝勒,他的阿玛那克桑当年替先帝挡过箭,你看清楚了,看我会不会害他!阿步其,张嘴!”
阿步其咽了下去,不多会儿,他就开始出现和静妃那天一模一样的症状。面色潮红,头晕恶心。这是必然的,这味草药来自蒙古,俗称“嚼牛舌头”,是外敷用不是拿来吃的。那天太妃想办法把姜片和它都剁得精碎,又加了蜂蜜才把苦涩的味道遮过去。可是这是一桩祸事,不可能瞒得了多久,总有人吃里扒外。
这个结果太妃也是早有预料,她很坦然地挪动身子,盘膝坐好,看布木布泰还有什么话说。
果然,气势如洪的太后指着阿步其,振振有词:“阿步其也头晕也恶心,他是男人,难道男人也怀孕了?娜木钟,要不要把它们再做进粥里,给你尝尝啊?”
太妃不说话。
“忍你,给你脸,你自己不要!你还好意思说为了博果尔,有你这样当额娘的吗,有吗!你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他!”
“我当然有脸见他,因为我对得起他,不像你,像你们!”太妃已经不要命,想做什么都无所顾忌,她是故意的:“我当然知道会有人来禀报你们,怎么样,我说的话好听吧,从别人的嘴里讲出来,放进耳朵里,是不是很舒坦啊?”太妃癫笑着:“听完了,憋在心里难受吗?难受吗!这种罪我受够了,也该让到你们尝尝了!”有苦难言的滋味,她每天都浸泡在里边,她逃不掉。
福临将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门框上,一下,两下,却都没有再回头。吴良辅还站在原处,惶恐地盯着他的背影,他知道,主子是想逃跑,可他不敢陪着,现在这情况,出一点错都得死。
大家都走不了,没一个走得了的。震怒中的布木布泰的脸像一尊塑像停了半刻,突然笑起来:“呵,好啊。故意的,故意得好啊,妹妹,我这当姐姐的小看你了,真对不住啊,原来您的能耐不小啊,可是我告诉你,现在外边几十个,他们的耳朵也不是摆设,你泼的脏水,统统回去你自己身上,那滋味好吗?”
“我不在乎,我就是要你们尝尝被冤枉的滋味,尤其是咱们尊贵的皇上。”娜木钟从地上站起来,又往他跟前凑:“皇上,现在乌云珠变成烂布了,您还要她吗,您还要吗?”她抻着手去摸福临的胳膊,拨了一下没动,再一下还没动,她自己把脑袋伸过去,盯着他的侧脸,目不转睛地瞧:“皇上,您要不起了,不但您要不起了,就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敢要她,我要她这辈子都是博果尔的,一辈子都是!”
刀子一刀刀地捅进心窝,已经分不清带出来的是血还是泪。福临把头抬起来,看着那乌灰的天色。今天的阳光很弱,又始终不下雨,却偶尔会有几道闷雷,把天撕得一道道。不知道是不是在天上的博果尔发出的怒吼,他的心慌得像筛子里的米,一下下地被颠着,被虐得这么惨,他想不下去。
同归于尽这条路不好走,棋差一着只能落人口实,谁站得高谁说了算。眼看着心爱的儿子被人欺负,太后忍不住了:“娜木钟,你太放肆!博果尔是被你害的,和任何人无关!是你把他变成了孤魂野鬼,让他无家可归的是你!这些通通都是报应!是你让亲生儿子连最后的一截路都走不了!从现在开始,你从哪儿搬的襄亲王府,就滚回哪儿去,博果尔,革除一切爵位,你也别惦记了!”
“那孩子呢?你不是说过,要找人过继的吗?”太妃已经疯得不像话了,想要扑去嘶咬:“你要给说法!你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自己的日子都没过好,还想把孩子也带成疯子?”知道早晚会有借口,但是借口是这被这样送到跟前,太后气得想要扇她,却是越狠心越镇定,她淡淡地扫了一眼,平视前方:“谁家的闺女乐意放在我身边,就让他们上折子,若是真没有,那也是缘份不到,不怪他们。”
天大的事,她就像拔草一样地摘完了。太妃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敢。
“哦,差点忘了。”太后又想到至关重要的:“既然‘这样’了,大葬的规例要变,和索尼说一声,让他们赶紧改过来,没几天了,省得拖过了吉日。”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福临听的,给他出气呢。福临却是一声不吭,他压抑着低低地呜咽声,不敢教人知道。终于事了,他要找一个可以发怒的地方,连一句话也不说就此迈开步子。吴良辅赶快小跑跟着。
竟然就这么结束,把博果尔最后的颜面也赔上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娜木钟双脚一软就要晕倒,却还垂死挣扎着:“不,不可以,你不可以,不可以!”
太后也站了起来:“妹妹,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让人请你出去?该歇会儿了,去看看你的好媳妇儿,你说得没错,她是博果尔的,以后她就跟你住在一起。”
“不,你这样,我会告诉每一个人,我会告诉他们!”娜木钟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满朝文武都会出席葬礼,你不要逼我!”
“我不逼你,所以你就不用去了,哀伤过度身体早受不了,谁敢让你出事。”太后用最恰当的理由反驳着:“这个恩典,接着就接着,不接着,我就扔了。”
“不,你想乌云珠丢我的脸,你做梦!做梦!”太妃终于被侍卫拉了下去,不甘的哭叫声,越来越远。当额娘的连自己的儿子葬礼都不能参加,红杏出墙风头正健的妻子却“招摇过市”,博果尔就算还活着,也会再想死一次的。可这能怪谁呢,怪娜木钟不识时务吗?
做臣子的如果没有能耐势均力敌,那就只有隐忍。目的往往都是通过它来达成。麻烦解决得不算漂亮,该有的感谢却不能少。太妃能这么快被攻破阿步其是功不可没的。太后转过来对着他的时候,早已经慈祥得像位母亲:“好孩子,谢谢你了,还难受吗?”
其实这味药布木布泰也是知道的,只是离开科尔沁几十年,一时想不起也很正常。是通过他而不是太医院的那些人,摘清了唆使的嫌疑,太后觉得这份孝心相当难得。
自然,用得不好,殷勤献得太过会惹祸上身。很显然,这步棋走对了。可怜太妃执迷不悟。阿步其听得夸赞,把头一低,谦虚地推让:“不,都是太后和皇上的恩威庇佑,为您分忧是份内之事,不敢贪功。”
很好,这个好处,太后是会“报答”的,她会予以更多的恩典:“去歇会儿吧,明天你还要帮我办一件事。”
去年这个时候,福临曾和这些人约好,今年也要带着他们去南苑行猎,只是言犹在耳,参与的人却少了一个。虽然如此,承诺还是要履行,以告慰博果尔的在天之灵。正好济度等人也已聚齐,明日就在南苑相会。可恨太妃闹这一场,谁还有心情玩乐,为了面子却要硬挺,须得有一个盯紧福临。这两件事是连在一起的,也不必再派他人,就是阿步其罢。
兆头不好,总让人心慌,坏消息传得很快,没多久静妃也知道了。她是会参加大葬的人,太后没有难为,时辰不到,却也不教她出来,可是她一个人待在屋里,难免胡思乱想。
南苑行猎,南苑行猎,怎么这么耳熟?静妃快压不住惊慌的心跳,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最先想起的却是花束子。
想来想去,终于教她想起一件事。
花束子,安巴度,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