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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最终,瞿微霜还是躺在翟井阑的床上。
      望着仅一人的空荡房间,他颓靡的精神竟高涨起来。
      上次的观望涉及到的地方也不过是边边角角而已,礼貌告诉他不能随意踏入别人的私域,于是他望而却步,所以从来未来过翟井阑主卧的他在这刻格外的好奇。
      疲乏的身子支撑不了他坐起来,他歪斜着脖子,转头观察着这个房间的大体布置。
      还是逃不出简约的印象,翟井阑的装饰风格是一贯性的,没有哪里会特别对待,似乎表面看起来如何,内里也就是那个样子。
      简单、务实有条理,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适合一起搭伙儿过日子。
      与办公室差不多的摆设,一桌一椅皆为木质,桌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几本书,一支笔,一盏老旧的台灯,桌角还放着一棵多肉,除此之外不见得有半点儿花里胡哨。另外紧挨窗台的还有张床,比单人床大,又不如双人床,同桌面似的整理得板板正正的。
      他再朝另一侧看去,那里似乎就更简单得可怜,除两个紧闭的木橱外,再无他物。
      脖子失枕似的疼,他干脆朝那两个橱子侧身,双手合十垫上枕头,再将脸颊搁上。
      是衣橱吗,有满满两个橱子的衣服吗?
      想到翟井阑日常着装都是长袍,那类衣服较现代的服装更复杂,无论是折叠还是悬挂都异常占地方,用两个橱子也不足为奇。
      他的视线凝固在靠墙的橱门上,眼皮渐渐地沉重起来,睡意慢慢地席卷他的大脑。
      来财大概是回家了,隔着一堵墙就能听见它在喵喵叫,随后便是瓷器撞地的声音。
      虽然他确实不太喜欢小猫,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来财吧唧嘴的声音还是挺催眠的。
      ——
      啾啾死了。
      纤柔的羽毛从树上飘旋而下,如一场哀婉的细雪,洋洋洒洒地刺伤瞿微霜的双眼。
      他定睛看着这些漂亮的灰褐色羽毛,在悼念一个悄然寂灭的生命前,先流下眼泪。
      树影还在轻摇,零散的光透过枝叶坠落在地面上,为这终结的生命哀悼。
      他失魂落魄地走向零星的羽毛堆里,跪在地上,哆嗦着捧起几片羽毛。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滴在上面,灼烧着漂亮的毛发,打湿啾啾的安宁。
      他哽咽着,然后开始嚎啕大哭,头顶的那片树叶还在继续骚动,啾啾的尸体还被黑猫含在嘴里,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上面语句不通地骂着。
      黑猫叼着鸟的尸体,只是奇怪地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趴在原地继续啃食起来。
      瞿微霜又气又恨,不会爬树的他急得狠狠地踢了几脚,非但没能撼动黑猫,还差点儿把自己的脚踝给扭伤。他知道啾啾已经没有再生的可能了,即便他抓着黑猫,他也不会将猫杀死,所以他做什么都会一场徒劳。
      可他不甘心,啾啾是他亲手养大的,是他的孩子,他定要让黑猫尝尝痛苦滋味儿。
      不会爬树的他也被激得爬到了树半腰。
      忽然,一道悠扬的口哨声自远方飘来。
      舔毛的黑猫立即昂首挺胸,在瞿微霜的注视下跳下梧桐,循着哨声蹦跳地离开了。
      “你回来——!”反应过来的他立刻展开追击模式,跟在灵活的黑猫身后狂奔着。
      庆幸的是,他追上了这只黑猫,也找到了它的主人,不幸的是,它的主人他认识。
      此刻,长发男孩儿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那个男生正是朵姆姐的弟弟,也就是翟井阑。
      明显红着眼的瞿微霜看向那只自知犯事而躲避在主人身后的黑猫,他连问都没问就确认他们的关系:“你的猫吃了我的鸟。”
      谁知男生非但没有道歉,反而不以为意地冷淡道:“我的猫从来不去别人家中随意抓鸟,谁让你不养在笼子里还让它乱飞。”
      这句话可是像一桶油,精准地浇灌在瞿微霜的怒火上,他几乎撕心裂肺道:“啾啾它根本就没有乱飞,它今天才会往外飞!”
      突如其来的情绪冲垮低劣的堤防,他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两只手的指甲都要嵌入肉中。他把脸深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后背因为剧烈哭泣而颤抖着,哀嚎与呜咽,混合着粗重的喘息,一并从胸腔迸射。
      “你哭什么啊,我赔你一只就是了。”
      “你根本不懂我有多么喜欢它,”他花猫似的仰起脸,“我就是只喜欢它一个!”
      “可是它已经死了,”男孩儿好像不喜欢他大哭大叫,说起话来尤为伤人,“你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吗,死就不可能复生。”
      瞿微霜真的有被他的话给伤到,他被刺得瞪大双眼:“是啊,死了就是死了,你的猫把我的鸟咬死了,啾啾再也回不来了!”
      “我讨厌你的猫,我讨厌你!”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哭着跑走了。
      瞿微霜跑到梧桐树下,抽噎着,跪在地上捡起零碎的羽毛。他想爬上这棵树,看看上面是否有啾啾的尸体,哪怕是仅有一点儿碎屑,他也抱着入土为安的心思,把啾啾给埋葬在土里,不让它的尸体干结在树上,遭到其他鸟类或着是会攀爬的动物无情啃食。
      但是他不会爬树,他尝试多次,依旧只能到半中腰便草草地滑落下来,他的手心已经被粗糙的树皮割得发红,隐约渗血,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走掉,也害怕啾啾以后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叼走他的灵魂。
      就在他尝试下一次攀爬时,咬死啾啾的黑猫又一次先他上树,他不可置信地张嘴瞪眼,还没来得及仰头怒斥,转眼,就看见又一道黑色的身影,像一阵骤起的狂风,猛然间攀升上树,于粗壮的树枝上稳稳地落下。
      是那个黑猫的主人,翟井阑。
      他自然地坐在虬枝上,如瀑的长发随着他那垂落的衣袂,在风中飘摇。夕阳的金光不偏不倚地洒上他的黑袍,流淌过细碎又绚丽的光芒,像鸟类纯洁的羽毛,足以让人呆滞。
      不可否认的是瞿微霜确实为此着迷,但肤浅只是流于表面,他没有忘记刚才他的啾啾,以及他在对方的面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怒问少年:“你为什么又让它来!”
      翟井阑垂下眼睛看他,语气淡淡,却存在着歉意:“我让它来给你抓一只麻雀。”
      “我不要!”他拒绝,“你抓的它们都不是啾啾,它们也不会与我好,我不要!”
      翟井阑压根不是在征求意见,他只当瞿微霜的话为空气:“哦,你不要也得要。”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瞿微霜说话,少年一声令下,他身边的黑猫仿佛捕鸟战士般迅猛,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猫嘴里便叼含着一只肥胖的鸟,那被咬住脖颈的可怜小家伙还在拼死扑棱着翅膀,直到它落入少年的手中,被攥住全身,这才只能挺着脖子叫。
      瞿微霜看着对方掏出一段细绳,拿嘴咬断之后,把它缠在那只挣扎的麻雀的腿上。
      “给你抓着了,你要不要领回去?”
      瞿微霜的目光定在那只麻雀身上,瑟缩的它被完全禁锢自由,他看在眼里,就好像被抓住的东西是他一样,于是续在眼眶中的泪水再次决堤而下。
      但这次他的泪水中不单是愤怒,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悯与祈求。
      “我不需要!你放了它,你放了它!”
      闻言,树上的男孩儿面无表情地瞟视一眼手中的小鸟,没再多问,抬手扔了出去。
      那只脚上绑着绳的麻雀,抬翅飞走了。
      瞿微霜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加停留。
      “等等。”
      就在他转身欲要离开之际,树上的少年突然喊住他,“我的猫害死你的鸟,难道你不应该讨厌我的猫吗,为什么要讨厌我?”
      他回头,看着少年抱着猫,一副人猫和谐的画面无不在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谁让你不管住你的猫,谁让它是你的猫呢!”
      “我答应要还你那死去的麻雀了。”
      “我不要,我说过我不要这个麻雀!”
      他不想再继续搭理那人,转身要离开。
      “你是第一个讨厌我的人。”身后道。
      瞿微霜前进的脚步忽而下意识地顿住。
      “以前村子里的人都非常喜欢我。”
      听到这句话,他哭丧着的脸不禁被少年的自大整得哭笑不得,但仅一瞬,他又恢复刚才的冷漠:“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那群人喜不喜欢你,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红着眼,攥着软碎羽毛,走向夕阳。
      ——
      瞿微霜睁开眼的时候,屋内一片昏黑。
      身侧传来一道轻微且均匀的呼吸声,不仔细听压根闻不见,这近在咫尺的声音让他心跳一滞,还未完全苏醒的双眼就此清醒。
      他缓缓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枕畔人模糊的,但是令他心安又熟悉的面部轮廓。
      拉紧的心弦由紧绷变得松弛,他想起来现在入睡的地方其是翟井阑卧室里的床上。
      瞧这天色,再看看已熟睡的翟井阑,瞿微霜估摸着自己这算是在友人家借宿一宿。
      他咬着牙从床上缓缓地坐起来,好在屁股底下的木床还算结实,没有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吱嘎作响,继而打扰翟井阑的睡眠。
      睡觉前,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明明两者之间的距离离着不远,可中间隔着人,就拉大了这段距离,他就必须得下床才能取到。
      有像座山似的翟井阑横在床侧,另外两头又都被墙窗挡住,他的出口便只有床尾。
      他以手臂撑着木床,抬着屁股向前移。
      谁曾想还没挪动两步,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攥住他的胳膊,力道丝毫不显束缚,却十足出其不意,惊得他骤然失力,跌坐下去。
      “不要乱动,”躺着的人呢喃着,迷糊的声音一听就是没有睡醒,“天还黑着。”
      言外之意便是提醒他时间还早着,大可再睡回笼觉,不必担心上午的工作会迟到。
      没有取到手机的瞿微霜又躺回去,但惊魂未定的他必是睡不着了,两只眼睛明炯炯的发亮,从天花板一直扫视到身侧人脸上。
      黑暗中,翟井阑挺拔的鼻尖更像是连绵不断的山峦上凸起的山峰,瞿微霜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暗暗感慨自己大众的面貌。
      他再次想到乜斯南,虽然爱人的面容随着那场大火一并消失在他的印象里,但他还是相信,乜斯南的长相定如翟井阑般俊俏。
      那么乜斯南到底是怎样喜欢上他的呢?
      他的手缓缓覆盖在侧颊上,黑影仿佛如同一面镜子,将平平无奇的他展示在上空。
      单看他的五官都算不得出挑,大概是丢在大街上旁人只看一眼就忘记的模样。他的眉眼不凌厉,鼻梁不高挺,唇型不丰润,标准的普通人的薄厚度。
      要非说哪里比较引人注意的话,那就是常人见他时所说的,他身上携带着的那股沉静温和的气质。这种气质会融化他的面容,让他的五官重新组装,提炼出一个专注柔和的眼神,或是荡漾着笑意的眉梢,便再也不会去细究他平淡的样貌。
      所以有人说他好看,他都会归于是在夸赞他的气质,认为他的气质更加有韵味儿。
      “还没有四点,不睡觉,想什么呢?”
      寻思自己长相这种自恋的事情就没必要与旁人说着听了,夸赞自己爱人的容貌就更不必多提,他倒是可以聊聊翟井阑,但平白无故说起这个话题,确实突兀,何况他们两人躺在床上,说这种话多少有点儿暧昧了。
      他不想再让翟井阑误会自己的心思。
      “我又做梦了。”既然如此,说什么都不如提一提翟井阑涉及到其专业的话。
      果不其然,在提到这件事情后,还处于昏睡中的翟井阑猛然睁开眼,侧身看向他。
      “能说一说又梦见什么了吗,是让你感到恐怖的事情,还是那个接连不断的梦?”
      瞿微霜回忆起那段悲伤的经历,现实中失去一只鸟的他与梦境里的人高度重合,他忘记他的麻雀有没有名字,但梦里的那个啾啾的死亡,着实让他心里堵得慌,就好像是啾啾原本就是他的鸟,是他抹不掉的悲痛。
      翟井阑缄默地倾听着这段的叙述,末了他先是安抚身侧人的情绪:“你不要因为这段再次连接上的梦而感到疑惑与恐惧,我也明白你在做过催眠之后仍入梦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子的。我在白天说过,因为你与我在一起的时间较久,所以会把梦潜意识地投射到我的身上,你不必担心,是正常现象。”
      瞿微霜明白对方的意思,翟井阑无非是在告诉他,他今晚能做这样一场梦,是因为白日的催眠耗费他太多精力,而今晚又是睡在对方的身边,所以才会再续上这段梦境。
      “我记着你说的话,”他摸着心口,那里仿若丢失什么东西,“我总觉得这段梦是我真实经历过的,偏偏我什么都忘记了。”
      “你觉得那只啾啾是你的麻雀吗?”
      他点点头:“对,像我养大的那只。”
      翟井阑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他扭头,开玩笑似的说:“那你看,你认为那只啾啾就是你的,而又在梦里看见了我,好像是来财把啾啾咬死的。这样的话,我把来财喊过来让你打一顿,好为那只死去的麻雀出气。”
      他作势就要呼叫来财,瞿微霜立马起身拉住他的胳膊:“别,都说了只是梦,你要这么做的话倒像是坐实了这个梦是现实。”
      翟井阑挑唇轻笑,任他做主。
      “你既然说过我做的梦和你爱人与你的经历相似,那么他的鸟呢,有没有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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