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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浓稠的黑暗剥夺了瞿微霜的感官,他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事物,伸出手,也抓握不到任何东西,只能茫茫然地躺在虚无的地上。
      空中似乎在下雨,浇淋在他身上,他感到有点儿冷,同时身上好像平白无故地长出许多肆意生长的嫩芽,于肌肤上疯狂游走。
      他想去触摸这些调皮捣蛋的家伙,偏偏刚一抬手,嫩芽就窥测到他的想法,发出藤蔓缠绕在他的手臂上,扯着他,不让他动。
      被转移注意力的他想要去撕扯,奈何两条手臂疼得厉害,左手腕大概是被藤蔓给割出血口,稍有摆动就像断了筋骨,而右手更是让他宛如万箭钻心般的痛,整条手臂都难以动弹,稍有动作的话就会让他发出哀鸣。
      他泫然欲泣,侧歪着面容,攒着眉头。
      忽然,身后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将他从这孤立无援的地方轻柔地揽起,他把痛到发软的身体全然不顾地交付给身后熟悉的怀抱。
      对方亲吻着他的眉尾,如蜻蜓点水般痴迷与迅速,他能感受到那人细长的发扫过他的面孔,裹挟着早已被他刻入骨里的气息。
      无需再辨认,即便看不清面貌,他也还够十分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他的手指试探地抚过对方的唇,再到下巴与下颌,最后滞留在颈侧。他所抚摸的地方都带着不自然的凉意,但他的心是暖的,所以他义无反顾地用手掌包裹住,把人拉向自己:“乜斯南,乜斯南……我好疼,你多抱抱我好不好……”
      那人听到他的需求,在黑暗中,像一条温顺的黑蛇,动作缓慢而珍重地紧紧地抱着怀中人。这条黑蛇吐着信子,舔舐着猎物的耳廓与咸涩的泪水,它怀中的人因为这细致的触摸而时不时激起一阵并非恐惧的颤栗。
      瞿微霜依偎在身后人的怀里,发出一声嘤咛的喟叹,他默许了爱人对他肆无忌惮的亲昵与毫无节制的探索,他只希望能够留住这令他怀念的片刻,所以无论对方做得有多么过分,他都会忽略,甚至给予积极回应。
      “小呆头,我听说你最近总是做梦。”
      想到那都是些什么梦,瞿微霜不安地揪住乜斯南的衣裳:“你都是听谁说的……”
      “当然是听你自己说的,”他吻着瞿微霜的耳朵,说的话也是声如蚊吟,“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瞿微霜的面色与这黑暗形成鲜亮对比。
      他忽然想起翟井阑说的背叛,于是本就摇坠不定的他开始方寸大乱:“我来寻求帮助就是为解决这件事情,我没有背叛你。”
      “乖,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爱我。”
      乜斯南的吻点落在瞿微霜的额头,随后相连成串的雨水,密集地流下。
      瞿微霜颤抖着睫毛,接受爱人的吻,也接受那灵巧的指尖触摸自己的身体,他心甘情愿,甚至主动要求对方向自己索取,他也愿意付出更多。
      然而,这温存在他承受中变质,乜斯南摸索他身体的手,于骤然间变成一根紧勒他的绳索,与此同时,他的颈后也蔓延刺痛。
      乜斯南毫不留情地咬住他的后颈,像一头饿狼叼住肥美的食物,力道狠厉,卷着浓厚的占有欲,先前的温柔在此刻荡然无存。
      “但是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会悄无声息地来到你的梦里,让你长眠,将你永远锁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任我肆意讨取。”
      这道苍凉的声音就好比瞿微霜感受到的对方冷淡的温度,让他不禁瑟缩。尽管手臂上不舒适的痛感仍存,他还是加大力度抓捏爱人的衣裳:“不会的,我不会背叛你。”
      对方心满意足地吻着他的鬓发:“我知道小呆头最在乎我了,要常来墓前看我。”
      瞿微霜把脸深深地埋入乜斯南繁琐冗杂的衣服里,闷声道:“我最在乎你了……”
      渐渐地,身后的乜斯南变得逐渐透明又稀薄,像一团就要被日光耀散的清晨浓雾。
      躲在其怀中的瞿微霜正清晰地感受到这条生命的流逝,他徒劳地想要抓住对方,手掌穿过的,甚至捞回来的都只是一片空气。
      不安与恐慌催使他站起来,于是他剧烈挣扎着,想要从身下的土壤上爬起来,他挣开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蔓条,向前扑去——
      “嗯——”短促的闷哼被及时压抑住。
      还在喘息着的瞿微霜猛然苏醒,他扑闪着泪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脸庞。
      翟井阑环抱着他的手臂形成一个安全的圈子,他就挂在对方的脖子上,只要再稍稍扭头靠前些,彼此的唇瓣就会轻易地碰触。
      待识清眼前人的真面容,这让刚在梦中答应过乜斯南的瞿微霜惊魂未定,他猛然离开翟井阑的怀抱,重跌坐回催眠时的床上。
      翟井阑的手再次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微凉的触感惊得他一哆嗦,就要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却被眼前人给摁住肩膀:“别动。”
      瞿微霜颤颤巍巍地固定在身下的位置。
      “有点儿烧,”翟井阑松手,退后,与他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你做噩梦了。”
      瞿微霜没有抬眼去看他,而是低头,视线垂在他的脚边:“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也不知是不是翟井阑故意哄骗病人,想让病人安心,他竟然说:“我没有看见。”
      这让瞿微霜百思不得其解:“那……”
      “催眠后,我就要立即唤醒你,但是你却迟迟不肯醒来,似乎是陷入某种梦境。”
      翟井阑把手套摘下来,揣兜里,“后期你皱着眉头,我就想,你定是梦见谁了。”
      被说中的瞿微霜没有半点儿想张口反驳的意思,反而如实说:“梦见乜斯南了。”
      这一点儿也不让人感到意外,尤其是对于翟井阑来说:“嗯,我猜也是他,因为你很爱他,在大脑放松后下意识也会想他。”
      外人对他这段爱情的肯定,或者说对他的忠诚的肯定,都让瞿微霜倍感愉悦,这份暗喜烧干他的泪水,让他看起来不再狼狈。
      “所以这样就可以了吗?”
      翟井阑对他点点头,他提着的心也就此轻轻放下,然后在对方的提示他离开室内。
      不过是后脚刚离开催眠室的门,紧随他身后的翟井阑就开口喊住了他:“稍等。”
      “就像你在梦里梦见乜斯南一样,”他指了指身后的催眠室,“其实它也是会有副作用的,就是让你低烧了。而且,由于我们以后会经常相见,所以幻觉还会出现,只是不再如现在频繁而已,你要试着接受它。”
      与预想的结果不符合,瞿微霜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不是说可以彻底抹除吗?”
      “按理来说是的,但是你的反应你也在后期看到了,过于激烈,强行抹除会对你的身心造成影响,只能先暂时降低频率了。”
      这不是瞿微霜想要的结果,但这个结果无疑是现在最好的结果,他听从医生的话。
      翟井阑又带着他回到办公室内,与催眠室相比较而言,这里的温度就要正常得多。
      起码他不会觉得太冷,冷得过于诡异。
      “记得多喝水,”翟井阑又为他贴心地续上一杯温,“你不爱喝水的习惯得改。”
      看着这微微浮荡的水,瞿微霜竟没有意识到自己何时已经把整杯水给灌下肚里了。
      医生的好意他心领了:“谢谢你今天为了我折腾这么久,本来来的时候看见你在忙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拖着你下班时间。”
      说起这个,翟井阑可是有话要说:“这件事情还得怪我没有上心,与你约好的事情又没有注意,怎么说都是我应该道歉的。”
      “这样吧,今天的费用你就别给了。”
      瞿微霜闻言立即拒绝:“这怎么行!”
      虽然之前翟井阑说过不收费,但他也不过是当做一句玩笑话而已。
      村里的诊所不像是医院,没有那么多繁杂的程序,也没有挂号缴费一说,支付的钱都给建设这所诊所的人,由他来支付工钱。
      翟井阑的行为就好像他是诊所主人,虽然瞿微霜也不了解这家诊所究竟是谁开的。
      许是看得出来他在担心什么,翟井阑没心眼儿地笑了笑:“我们都互相认识,这种事情我一会儿和他说说,没什么大不了。”
      瞿微霜还要想为自己说些什么,可刚张开的嘴还来得及说话就被翟井阑给截胡了。
      只见他人从办公位上站起,边关电脑边随口而出:“下班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若两个问题同时出现,先回答后者是瞿微霜的本能,他稍微愣了愣神:“走吧。”
      自然而然的,前面的问题被他遗忘了。
      又是一片夕阳天。
      苍茫暮色浸染这片小村庄,云霞如翻滚的烈火在天边变幻无常,此起彼伏的屋舍静静地坐落着,等待着黑夜将它们一并渲染。
      两人步行在胡同里,瞿微霜时不时会抬头看看云彩的走向,他虽对往事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身处此景总能唤醒沉睡的记忆。
      小时候家里穷,除了每天外出捡柴劈柴干农活,就是坐在树下,仰头抱膝看云朵。
      他喜欢看天上飘着的云彩,因为他的想象力特别棒,总能将它们幻想成各式各样的形状,风儿把它们打乱了,他就再想,锲而不舍地想,直到脖子酸痛,眼睛盯得生疼。
      在他的眼中,万事万物都会飞,唯独他自己是只能坐在地上的,所以他就非常羡慕那些本就会翱翔的小动物。捡到麻雀或许是就为了安慰他,而他喜欢上麻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麻雀是鸟,鸟本来就会飞。
      可惜的是,他再次想到前不久的梦境。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翟井阑的身上。
      此时,夕阳的暖光普照大地,洒金粉似的裹住翟井阑。他本就柔和的面部轮廓,在光线的勾勒下更加美得精致,仿佛镀上一层神圣的金光,连每一根汗毛都镶嵌着光辉。
      脱下白大褂后,他身上穿着的仍旧是那件青色长袍,在充足的光线下,腰部与衣袖上的紫薇花栩栩如生,焕发着莹润的光彩。
      像画中人,瞿微霜很欣赏这样的美人。
      突然,他的心中升起一个疑惑,那就是在刚才的催眠中,他遇见的乜斯南,在抱着他的时候,好像也穿着复杂的衣物,并且连垂下的发丝也能感觉得到……
      是错觉吗?
      一只麻雀从头顶叽叽喳喳地掠过,打断他的深思。
      “翟医生,”在开口之前,他为自己打扰这份安宁感到抱歉,“他也喜欢麻雀?”
      翟井阑从来没有说过他的爱人叫什么。
      “嗯,他喜欢小动物,喜欢一切看起来不受拘束的东西。”翟井阑扭头,颇有些诧异地微笑,“我很惊讶你与他如此相似。”
      亲生兄弟都无法如此的相像,瞿微霜亦是为此感到惊奇,就好像那是另一个自己。
      “如果他还在世,以我们共有的爱好来看的话,或许我和他是能够成为朋友的。”
      翟井阑闻言,他并未立即应答,只有唇角徐徐勾起一抹明晰的弧度,而后点点头。
      夕阳光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暗淡,村内的光亮降低一个度,或许是黑夜有让人迷失方向的作用,瞿微霜竟然跟着翟井阑回家了。
      行走在路上的他一直在思考今日经历的事情与梦境,压根忘却自己最终的目的,等他停在陌生的门前,这才意识到这份失误。
      一路的神思恍惚让他回错家门,窘迫瞬间爬满他的脸颊:“我想我是烧糊涂了。”
      他一脸惶然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翟井阑见状反倒是露出真切实意的笑,并且推开院门请他进来:“来都来了,进来坐。”
      瞿微霜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但是翟井阑早就料到他如此推辞,竟是拿他生病的事实说事:“你先来家里吃上退烧药。”
      如此一来,瞿微霜摸摸额头,答应了。
      距上一次来这里做客,算起来时间并不久远,第二次来到翟井阑的住宅,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放眼望去都没有丝毫的更改。
      但既然已是饭点,翟井阑这个做主人的又怎么能够让客人空腹归家,待瞿微霜就着温水服下退烧药后,他立即邀请留人吃饭。
      为了防止瞿微霜不答应,他特意提前爆出瞿微霜爱吃的东西:“今晚做清汤面。”
      欲要拒绝的瞿微霜一听,当场将嘴里还没吐出去的话给不着痕迹地麻溜咽了下去。
      看着翟井阑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坐在木椅上的瞿微霜萌生出想学这门手艺的念头。
      他走到厨房门边,盯着在小面板上自制细面的翟井阑,问了一句:“能教我吗?”
      “独家秘方,你学不来的。”
      若换作旁人的话,定是要冲他这句话与他较量一番,可瞿微霜不同,他从前试着煮过一次,就是寻常挂面的味道,真是如何也尝不到记忆中,那属于乜斯南的手艺味儿。
      但他还是不太情愿就此放弃:“那你能给我说一说用材吗,我回去试着做一做。”
      “不能,”翟井阑头一次拒绝得这样斩钉截铁,且毫不留情面,“独家秘方是不能随意传播的,这配方我只跟我那过世的爱人说过,除此之外绝无旁人。还有,要是聪明的你学会之后,不再来这里吃饭怎么办?”
      瞿微霜喉间一哽,刹住所有祈求的话。
      翟井阑笑道:“好了,不闹你了,我和你说过的,以后要是想吃的话就来找我。”
      他对瞿微霜张开双臂,“随时奉陪。”
      不知是不是看过医生的心理作用,亦或是这道面贴合他的胃口,瞿微霜感觉这顿饭吃得心里暖暖的,暖得他有点儿晕头转向。
      “怎么,是不是打盹了?”
      瞿微霜嗦着碗里最后一口面,点点头。
      “很正常的现象,催眠的时候你是进入深度放松状态,导致清醒后你会乏力,再加上你刚刚服下退烧药,本来就应该休息。”
      经他这样一说,瞿微霜立即升起想要回家的心思,他作势就要收拾碗筷与之告别。
      “以你的状态就算要回家,大概也需要我来陪伴,先在我这里稍微眯一会儿吧。”
      瞿微霜是乏力得很,却也不至于独自一人走不回家,他撑着精神思忖着拒绝的话。
      许是看得出他在犹豫,翟井阑没再委婉发言,直言道:“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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