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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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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和白煜来来回回绕了三遍后,白煜终于忍不住问:“再找希望不大,你的蝴蝶在里头,你感知不到在哪里么?”
钟灵苦恼:“她们也不是我身上长出来的,就是同我玩得不错而已。”
白煜对这个说法适当惊讶,说:“锦囊很可能被人捡走了,也或者是被有心之人偷盗。不论怎样,我先回去草拟告示,明日命人张贴到城中,先别急。”
钟灵只能低头说:“好吧。”
头顶突然落下来她千寻万找的锦囊,白煜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
他们齐齐抬头,邻近的房檐上坐着一个紫衣姑娘,不过轻纱覆面,看不分明五官。
那姑娘见他们看了过来,低声说:“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
这话实在惹人怀疑,钟灵质问:“你拿走的?”
紫衣冷酷道:“呵——我犯病了么,偷你的东西,再大咧咧地送回来。”
“方才有个叫花子偷了我一方帕子。我不好在闹市里收拾他,跟了他一路,恰好看到他偷你的锦囊而已。”
钟灵错愕了一瞬,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而且……她这双眉眼,好像陆消啊。
钟灵告歉道:“是我误会姑娘了,劳烦你送还于我。它对我的确很重要。”
钟灵道完谢,又犹犹豫豫地开口:“就是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你认识我吗?”
紫衣笑得率真:“好老套的问好方式,下次换一个?”说罢她便起身,一幅要走的意思。
钟灵不依,赶忙追问:“姑娘帮了我很大的忙,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将来好上门道谢。”
那紫衣姑娘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侧耳转向背对着钟灵的方向,像是身边有谁在同她说话一样。一阵风起,她面上的轻纱被吹开,那薄唇高鼻分明正是陆消。
“缘分够了就还会再见,先行一步,告辞。”紫衣翻身越着房檐走了。
“这位长得和你那位军人朋友一个模样,你们竟不认识?那位朋友可有孪生姐妹?”白煜背手候在一旁,等人走了才发问。
钟灵摇摇头,但是因为白煜的话想起某件事。陆消是天生地长,无父无母,本体来自古战场先魂轮回,是数万年前的古将重生,只不过没有记忆。而早听闻她投生时灵魂一分为二,另一半不知去了哪里。那以后的第二年,一只青羽灵求鸟在陆消分魂之地死而复生,落地成神,也就是如今更年院的副院长——成千。
总之,紫衣身份不凡,并非梦境生灵。她有心追上去细问,奈何白煜在此,她便又想起自己启程分别在即,就又没了追问的心思。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白煜敏锐,钟灵对着她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锦囊找回,时间还早,两人没有立刻返回,但钟灵整个后半程都心不在焉。
白煜索性带着钟灵绕了一个远路,直接绕回了王宫宫门处。
一柄扇子硬邦邦地抵在腰际,钟灵才懵懂地抬头:“怎么?”
白煜:“你是丢了魂儿么?回宫了。”
钟灵终于还给了王宫宫门巍巍峨峨的尊严,用自己游离的目光过了它一眼,后缓缓皱起了眉:“怎么回宫了?”
白煜走在前面:“既已无心夜游,早些回去休息也好。”
白煜没有回宁澜殿,被才结束晚宴的冯凛叫走了,应该是有国事相商,钟灵只好自己往宁澜殿走。为了避开离宴散场的人群,她特地挑了一条小路。
宫道上空荡荡的,只在每个转道的路口留一盏宫灯,里头就一只矮胖的蜡烛萎靡不振地燃着,穿透不了几步夜色。
钟灵后知后觉有点畏惧,心想自己方才为何不在破卷阁多待一会儿等等白煜,说不定两人谈不了多久。
已然如此,钟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半闭着眼睛走过眼前的转道,把一座宫灯落在了身后。
正是光源微弱处,半明半暗的宫道中央,钟灵因为间断地阻隔视线和高度紧张,听力灵敏了许多。她遥遥听见方才走过的一段路上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永生巷阿婆那张干瘪而死气沉沉的脸突然出现在脑海中,钟灵静止在原地懊悔自己的记性哪壶不开提哪壶,提着步子向前面的灯小跑而去。
心跳剧烈,呼呼的风声占据了她全部的听觉。阿婆的声线则席卷脑海,钟灵简直亲自把这里切换成了永生巷。
等终于停到前面的宫灯处,钟灵勉强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罩个洞屏,便迟钝地发现,脚步声不见了。
钟灵缓缓愣在原地不动了。
难道在身——
钟灵突然止住了呼吸,她的肩头传来了微弱的触感,尖叫就要从喉头逃窜成功了,熟悉的声音才响起在耳畔。
“愣在这儿做什么?”
是白煜。
钟灵的五脏六腑顷刻间回归原位,呼吸还做不到状若无事,浅浅地反复急促着。
白煜先行走到了钟灵面前,伸着扇子挥了挥。
“吓到你了?”
他笑了一声,继续说:“在破卷阁才点了灯,想起来你自己走回去可能有些困难。”
钟灵抿了抿唇,说:“你这脚步声,轻得像挠心。”
白煜:“是你自己过于紧张了,走吧,送你回宁澜殿。”
钟灵“哦”了一声,打算等白煜动身再跟上。但她发现白煜也在等她动身。于是钟灵从善如流地往前走了,将这座宫灯也落在了身后,白煜的脚步声继续传过来。
确实如同他所说,这次的脚步声稳重有力,每一步都踏在了钟灵心里。
一直到了偏殿门口,那串脚步声才停了下来。走水一事风头也过了,钟灵住到了宁澜殿的偏殿里,只有剪烛知道。
她回头向白煜道谢:“多谢。”
白煜点了点头:“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钟灵“嗯”了一声,留在原地目送白煜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钟灵也还是呆呆的立在原地。
这个场景在她脑海里想象描摹过很多很多次——她在近来每个混乱的梦里练习过,怎么样目送白煜离开。
尽管离开的是她自己,可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偏殿寂静下去,剪烛来点了灯就又走了,钟灵一个人坐在床榻上发呆,她还没什么困意。
窗子处传来响动,接着是规律的三声敲击,一个温润男声响在外面:“长尊在吗?更年院院长逐夕求见。”
逐夕带着紫衣走了进来见礼,钟灵摆手叫他们落座了。
“不必多礼,她帮了我一个忙,不用为那些虚礼专程赔罪,成千是吧?多谢你了。”钟灵看向乖乖坐在逐夕身边的紫衣,她面纱已去,的确是和陆消一般无二的一张脸。
一魂裂成两个独立的人,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她怎会来二十四岛?”钟灵公事公办地询问起来。
逐夕笑了笑:“她的来源长尊应该有所耳闻,这万年来,她一直在寻找三千诸岛洒落的灵魂碎片,每找到两个,就会归还陆消一份,两人的联系才会更薄弱一些。否则,也是一种困扰。”
“原来如此。”钟灵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逐夕,“院长还有什么事便说吧。”
逐夕尴尬地笑了笑,忙起身掏出一样东西,一段影像在空中浮现,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显露于前,特征性的鸟羽外衣让钟灵立即得知了此人身份。
“这是之前更年院守护法阵记录到的盗贼影像,我数次呈送给主上都被退回,主上反复说用处不大。我想,长尊一人在三千诸岛化劫千年之久,可以多花些时间游山玩水,不必耗费在叛军疑案上,是以未敢越级上报。”逐夕惶恐地躬身告罪,“如今小千与长尊结缘,我见长尊仍逗留此岛,便想借此良机再次呈上。”
钟灵双眉越皱越紧,案子结了这么久,怎么这院长好像根本不知道。如此有用的影像,毓秀又为什么数次退回不转告?
陆消、军人和醪酒。
身边人。
钟灵手中装模做样的茶杯失手摔在了地上,逐夕欲要起身,被钟灵抬手示意不用管。钟灵严肃地问道:“琼楼那边,还在继续查办叛军疑案吗?”
“在的,在的。”逐夕赶忙道,“主上鞠躬尽瘁,难免疏漏,案子确实拖得久了一些,长尊不必担忧过度。我们琼楼仍旧安定有序,主上治理有方。”
“好,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琼楼霄河殿,毓秀点烛办公。
案头烛火忽然大盛,袅娜数次后直接灭了。一张巨大的灵信术传来的信纸猛地展开,钟灵气势汹汹的几个大字跃然纸上:
立刻给我滚过来。
“父亲。”毓秀捧着休白苍老的手,眷恋地依偎上去,“您还有什么遗愿?”
休白对她殷殷嘱咐,后看了一眼门外被他打发出去的钟灵,她正出神看向远方,神色难掩忧伤。
“我的确还有一个心愿,需要阿秀你来完成。”
休白去世前,嘱咐毓秀自导自演一出戏,把钟灵无论如何骗到三千诸岛上去。三千诸岛是百年轮回的小世界,能让神仙在短时间内品味世情冷暖、悲欢离合。
钟灵自嘲地望了一圈宁澜殿,又看向耐心解释的毓秀,她无奈地笑了:“我就这么不让你们放心?”
“你当时因为父亲要去,整日茶饭不思,父亲离世后,更是从早到晚地待在灵柩前,如果不是硬要给你安一个长尊职位让你监督我,我都怕你直接消失!”毓秀紧紧地上前来抱住钟灵,“姐姐,我没有想骗你,父亲也有他的苦衷,我们都怕你会做傻事。”
“你们两个……”钟灵又怎会不明白两人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在这个时候知道真相,有种一切都非常滑稽的感受。
她如今要走了,按照化劫的规矩,她需要去新的岛屿,遇到新的人。而这个过程,是自己的家人精心编织的一个陷阱,用来教会她接受离别。
“你走吧,我一个人静一静。”钟灵摆摆手,无话可说。
毓秀不放心地看过去,她看到钟灵整个人无措地坐在原地,想起岛主一直以来呈报的长尊观察报告,意识到钟灵在二十四岛可能也遇到了什么事。
事发得如此不合时宜,与她而言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哪怕,她们的目的就是让钟灵对这里产生眷恋,进而在梦境生灵短暂的轮回中明白,离别才是常态。
而人要找到别的意义活下来。
“姐姐,我很爱你。”毓秀最后说,“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