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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上元 ...

  •   “呜——嘭!”
      一朵烟花绽放空中,点燃昌都如水静夜。
      月下角楼,树色昏昏,护城河水声浅淡。钟灵携白煜提前交给她的腰牌在王宫中兜兜转转,还是爬上了角楼。
      今日是上元佳节,白煜在宫中举行夜宴,如今还抽不开身。她慢慢踱到阑干处,夜风温柔扑来,视野里,长街作斧,将昌都劈成两半,一半繁华一半安静。
      万家灯火,街道喧哗,男男女女,提灯缓行。
      猜灯谜的阵仗不小,人群簇拥着高挂在木架子上的各式花灯,争相报彩。孩子围着杂耍团欢呼雀跃,戏火者惹人惊呼,又被四处吆喝的叫卖声盖过,城中每户都穷尽己力,为长街添上颜色。
      钟灵甚至能望见享梦台最高处,歌舞升平着。
      而这里,整个皇宫里最安静的一角,和长街相映,显得略有些寂寥。
      就这样看了很久,身后突然传来两声清咳,钟灵闻声回身去看。
      白煜今日着一身月白色礼袍,雪玉莲纹冠饰,像掉了一地的雪。他手里捏着那柄墨竹扇,眼下正张着扇前后摇动,慵懒地靠在最右边的阑干上。
      “这么早就脱身了?”钟灵朝他走过去。
      “给你的。”白煜没搭腔,只是抬起了手,一只鱼形的灯笼在他手里晃晃悠悠,鱼腹下挂着长长的穗,正在夜色里微不可见的随风浮动。
      “你做的?”钟灵接过来,细细打量着,做工很是精巧,不大像是白煜的手法。
      “白珩做的,她做了两只,早早就吩咐从普陵送了过来。”白煜说完,将头转到城下,望向方才钟灵瞧了一遭的昌都长街。
      阿珩……
      应该还好吧。
      钟灵听到小姑娘的名字,内心不由得有些怅然,自颐昌王过世以来,钟灵就没再见到过她了。
      如今上元佳节,阿珩还记得做了灯笼送过来。这令钟灵有一点惊喜,白珩竟然还把她算了进去。
      “那就替我多谢阿珩。”钟灵说。
      “这几日宫中往普陵去信,你若是有空暇,可以写了给我,我安排送过去。当面道谢不行,大可以信上讲,比口头传达温暖得多。”白煜说。
      钟灵听此一言,觉得很有道理。当下决定了晚上回去就写信。
      宫宴歌舞欢快,佳肴美馔,极尽热闹,而想要相伴之人却一个也不在身边,白煜因而有一种旺盛的逃离之心。可即使是二皇子时不能够,如今成了一国之君,哪还有离席的道理。
      许是昨夜才被钟灵灌了猛药,白煜今日的气色并不好。冯凛难得没做严师,走到他身边低声询问:
      “怎么,昨夜休息得不好?”
      白煜受宠若惊地回味了一遍冯凛的话,确定没什么言外之意后,回答:“多谢老师关心,昨夜孤宿在破卷阁,许是吹了风,今日有些不适。适才又饮了酒,有些晕罢了。”
      冯凛仔细端看他脸色,顿觉不妙,便语重心长地说:“身体为重,王上既然不适,就不要贪杯了。”
      白煜心上念头一晃,便起身揉了揉眉心,说:“孤也确实头疼得厉害,今日的宫宴正举行到兴致之盛,不好因孤而中断。不若老师代孤继续进行,孤就回宁澜殿休息了。”
      白煜看冯凛没有直接退却,快刀斩乱麻:“剪烛,过来扶着老师落座。”
      白煜便趁着台下一舞方起,开了扇子背手离开了。离开御阳殿,他只想去角楼吹一吹夜风,好醒酒,只是才上来,就看到了钟灵已经抢了先。
      默契让他不由得一笑,轻咳一声,钟灵就回了头。
      白煜给钟灵的解释删繁就简:“病才好,精神有些不济,席上喝了点酒,微有些头疼,老师看到了,叫我回去歇着,说这是上元佳节,舒适欢畅最为重要,便替我主持着了。”
      奈何白煜语气淡淡,听起来十二分的真切,只是不察间叫钟灵揪起他的手腕把起了脉。
      钟灵并不在意白煜怎么混出来的,更关心白煜目前的身体状况。
      她松了手,后知后觉地害臊,但又觉得莫名其妙,明明之前替别人把脉也不会如此啊。
      她心虚地说:“没什么大碍,你要多加休息,养一养精神。”说完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转了个身对着长街繁华,挪了几步继续懒洋洋趴在阑干上。
      白煜难得对着她察言观色,今日似乎也没什么心情同她打趣,抬头望向长街,心想值此良辰美景,为何在这里荒废?
      “想去城里看看吗?”
      钟灵诧异地回头:“什么意思?”
      白煜:“字面的意思。”
      钟灵:“哦……想啊。”
      但还是不去了,她更想和白煜待会儿,待在哪里不重要。
      白煜:“那去不去?”
      钟灵:“什么意思?”
      白煜:“字面意思。”
      钟灵惊喜地抬头,复而有些忧虑:“你不是病着?街上熙攘……”
      白煜:“嗯,意思是不去,那咱们各自回去就寝吧,夜长梦多,也是一种消遣。”
      一刻钟后,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穿过层层宫墙,走进了城楼下的满地月光。
      长街的繁华和远望时相比更胜一筹。
      “你别走太快,我跟不上,待会儿走散了。”钟灵亦步亦趋跟着白煜,没想到一个病号这么有活力。
      白煜不回答,但是脚步明显慢了。
      钟灵跟上他,又路过他,朝着右手边的小摊子眨眼睛。
      那是一些个红绸,和无疏树林的太像了,钟灵觉得后脖颈都发凉。红绸捋顺了摆在摊位上,应是民间用于祈福的普通绸缎,摊位老板见她有兴趣,一拍屁股从地上弹起来,挥舞着手里的红绸子,兴致盎然地同钟灵介绍他的商品灵魂。
      “姑娘!要不要祈福?咱这是日不落山老槐树上用来请愿的红绸缎,姑娘要是有什么心愿,大可以写上去,日不落山山遥路远,不用姑娘亲自去,我替您跑一趟,这银钱不多不少,只要两个银豆!”那老板说完,捧着红绸子到她面前,两眼放着光。
      钟灵听完下意识乐了,这山起了个什么好名字,公然违逆藏寰司的自然秩序。
      她没见过什么老槐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但她铁了心要写一个。不为别的,就为那座怪可爱的山。
      日不落,怎不落?说不定背后就有个漂亮的故事。
      “我写一个。”钟灵接过老板捧着的红绸子和笔,转过身打算迎着街灯写字。
      冷不防回身撞上白煜久违的目光。
      他微微眯着眼,挑着眉,抱手而立。钟灵很久没见过那种眼神了,白煜正经半个月,终于讨厌回去了。
      “你几岁了?”白煜说。
      钟灵听出来,白煜这是委婉地告诉她,这是个哄小孩都不一定哄得住的江湖骗子。但她借着日不落山违逆藏寰司的勇气,也“毫无所觉”地违逆起来。
      “问女孩子年龄不好的。”钟灵说。毕竟,钟灵的年龄是万岁起步的。
      “你觉得,我是在问你的年龄?”白煜说。
      “我没有这么觉着,是你确实在问我的年龄。”钟灵说。
      “好,你的两句回答已经委婉地验证了我的猜测。”白煜说。
      得,又来。
      钟灵毫不在意地指使他:“哦,行。你可以过去一点吗?挡着我的光了。”
      “……”白煜向右边挪了几步。
      钟灵本来还不知道自己写些什么,看着白煜这副样子,笔下突然就有了内容。
      她低头写了两个字,抬头看白煜,白煜盯着她,依旧是那双眼神。
      “愿望这东西,瞧见了就不灵了。”钟灵说。
      白煜扶额,拿扇子遮住脸,无语凝噎,默默转身。背影无比真诚地写着一句:你开心就好。
      钟灵不以为意,手腕稳稳地又写了几个字。待风干墨迹后,她将绸子卷起来,放到老板打开的小盒子里,里面已经有很多微微看得见墨迹的绸子了。
      看,这不是有很多信徒么?
      愿望本来就是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但古往今来自有求神拜佛之说,图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求一个心中安稳,实在无可厚非。
      既心诚则灵,不诚则不灵。
      “老板,挂在最不显眼的地方,绑得紧一些。”钟灵嘱咐着,老板声声答应,收了钱后又送了钟灵一片不大不小的红布片。
      “姑娘,若是愿望实现了,记得无论如何亲自去山上拜谢啊。”
      钟灵说好,叫了白煜,便离开了摊位。
      她在心里又默念一遍自己写的心愿。
      信女诚愿:东垠昌都白煜,长命百岁,喜乐安康,一生顺遂。
      他们离开摊位后,又走到了猜灯谜处。
      白煜猜灯谜的兴致可谓是一派低迷,钟灵又对二十四岛这边的固有民俗不太熟悉,以至于半晌也没猜对一个。
      一边的小孩已经猜了十来个,心满意足地提着小花灯走开,去了别处。
      钟灵顿觉了无生趣。
      她打算叫蝴蝶把眼前的写着谜底的纸卷拆开,好一吐胸中愤懑。
      可是才把手放到袖中,掏了半天,也愣是没能找着。
      一旁的白煜发现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丢了东西?”
      钟灵急切地回答:“你记得我在永生巷里装蝴蝶的锦囊吗?锦囊不见了!”
      白煜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莫急,我们原路返回去找找。”
      钟灵“嗯”了一声,心里却慌得不行,这锦囊可不单单是蝴蝶们住的地方,里头还有她的各种小玩意,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琼楼叫得上名号的珍宝。
      包括扶桑才送过来的归乾格,因为没地方收,她也一并放进了锦囊里。
      她已经想象到了,扶桑怒火中烧的场面。
      昌都城西。
      入夜的昌都城西安静得很,大多百姓都出了门去往主城街过节。
      一个紫衣女子有如有形的风,在房檐间轻巧地飞跃。直至一条窄巷,才利落地下蹲,右手撑着膝盖,自檐角很随意地望向巷中的一名猥琐男子。
      那男子叫花子打扮,衣衫破烂,正鬼鬼祟祟望着身后,确认安全后才把藏胸口的一个布袋子取了出来。
      男子拆开后,立时满意地笑了起来,只见那布袋子里装了各式各样的钱袋,还有数近半百的女子私用的手帕。
      男子不急着摩挲那些鼓鼓的钱袋子,取了一张帕子凑到鼻尖,十分享受地狠狠嗅了起来。
      嘴里念念有词:“想必是个软玉温——啊!谁?”
      檐上的女子已经轻巧地落在那男子身后,足尖轻点,一个石子就离地飞了过去,正巧砸到男子的左耳窝。
      女子轻笑一声:“好大的本事,偷帕子解心中思春。就是忘了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没掂量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恶心的东西!”
      紫衣一话才落,那男子已经被激怒,一个利落收好了布袋子重新塞回胸口,就直冲紫衣而去。
      紫衣静静地等在原地,不耐烦地低语了一句“真慢”,又一个足尖点地,飞身落在了男子肩头。
      那男子笑了一声:“好听话的乖美人,哎呦,这脚腕子,啊——”
      两回合战毕,紫衣从已经昏迷的男子胸口探出布袋子,抗在肩上离开了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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