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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银狼出笼 ...

  •   正月初四,京师未明,雪歇风静。
      西城万通柜坊的乌木闸板被叩响,掌柜赵五趿鞋披衣,开门见一帷帽少女立于阶下,帷纱轻拂间,只露半截清瘦下颌。
      “取银。”
      阿辞递上铜牌——正面阴文“谢”字,背面星月菩提小印。
      赵五残睡顿消,躬身引二人入地库。
      油灯昏黄,映出一排铁箱,箱口铅封如墨。
      “谢姑娘,三十万两银票俱在,分三千张,每张百两,皆盖江南盐运司骑缝章,可直兑太仓或折换盐引。”
      谢清婉颔首,袖中取出一纸清单:“十万两兑新铸官银,五万两换盐引,余下十五万,十日内翻作五十万。柜坊可有门路?”
      赵五倒吸凉气,沉吟道:“月前两淮盐场因雪封灶,盐价正腾贵。若趁新盐未至囤引居奇,可翻两倍;再投漕帮走闽绸海外,利可三倍。只是——”
      “风险在我,你只管操盘。”谢清婉抬手,阿辞奉上一只密匣,“此乃谢氏老宅地契,押于你处。若有不足,我一人承担。”
      赵五颤手接过,扑通跪地:“姑娘信重,赵某必以命相报!”
      铁箱次第开启,银票在灯下泛出冷青光泽,如一叠叠蛰伏的利刃。
      谢清婉垂眸——
      太后要六十万,她便要翻出一百万;
      银之所向,权之所倚;
      她要用这叠银票,买断京师三月呼吸。

      同日午后,北城兵马司校场。
      江知微玄甲按剑,立于点将台上。台下押着剥去盔甲的刘岑。
      “——贪饷一千二百两,人证物证俱全!依军律,杖八十,革职,永不复用!”
      鼓声骤起,棍影翻飞,刘岑惨嚎破雪空。
      台下千总、把总皆垂首噤声。
      江知微冷眼旁观,心底却浮起醉仙楼那日,谢清婉推来的那张图纸。
      十日后,若北狄密谍真于护国寺落网——
      他便将这条命,交予那女子。

      黄昏,刑部大牢深处。
      铁门“哐当”作响,狱卒谄笑:“沈公子,您请。”
      沈如晦披深灰狐裘,手提食盒,缓步走至最里囚室。
      枯草堆上,张屿——原兵部武选司主事,刘岑背后真正的银主——蓬头垢面而坐。
      “张大人。”沈如晦笑意温润,“下官特来送行。”
      张屿抬头,目光阴鸷:“沈解元好手段。先借刘岑贪饷案断我臂膀,下一步,该轮到你自己了吧?”
      沈如晦俯身启盒,取出一壶鹤顶红,声若春风:“学生不过替天行道。”
      酒液倾杯,艳如初桃。
      张屿颤指怒骂:“你以为杀我,便能洗净你通北狄之嫌?那篇《劝藩镇入朝疏》已入太后眼,你沈家——”
      “那疏,”沈如晦以指抵唇,轻笑,“正是我亲手送至谢姑娘处。”
      张屿瞳孔骤缩。
      沈如晦执杯逼其饮尽,低语:“她退婚,我顺势,两全其美;尔等贪功,我借刀,一石三鸟。黄泉路寒,张大人好走。”
      毒酒入喉,污血涌出。
      沈如晦起身拭指,拂袖出牢。
      雪光刺目,他微微眯眼——
      谢清婉,你布你的局,我落我的子;
      这盘棋方才开局,且看谁先清完边角。

      初五凌晨,水门码头。
      黑篷炭船靠岸,舱底走出一旧青绸少年,左肩布带渗血。
      萧执抬头,灰白城堞在曙色中如残剑出鞘。
      他本该远遁,却中途折返——
      只因想起谢清婉划臂时眼底那簇冷火;
      想起她说的“箭名知微”;
      更想起那夜背后射来暗箭的,正是摄政王麾下金吾卫。
      京师是虎口,亦是棋枰;
      逃则成死子,回或可寻劫。
      他将木牌抛予船老大:“转道津门——三日内运三十船盐引入京,利钱三七。”
      船老大独眼放光:“公子意欲何为?”
      萧执舔唇轻笑,如孤狼舔齿:“抢粮仓。”

      同日晌午,谢府后园暖阁。
      谢清音立看丫鬟展开新裁嫁衣——大红蹙金,霞帔缀蝶,流光溢彩。
      丫鬟笑贺:“二姑娘好福气,沈家聘礼又添三十台!”
      谢清音指尖抚过金蝶,忽“嘶”一声——金针扎破指腹,血珠滚落,在嫁衣上洇开一点暗色。
      她盯着那点暗红,耳畔似又响起昨夜《折柳》笛声,心口莫名一紧。
      “姐姐……”她喃喃,“是你回来了么?”
      嬷嬷入内禀道:“姑娘,太后赐宴后日酉正长信宫,三品以上诰命及嫡女皆需赴宴。”
      谢清音眸波微动:“姐姐可去?”
      “自然。”
      她垂眸掩绪:“替我选一套头面——须得艳压群芳。”

      初五夜,万通柜坊地库烛火通明。
      赵五指间算珠疾响,银票如雪翻飞。
      “姑娘,首批盐引已高价沽出,净利八万两;闽绸船明早启航,二十日返,利可再翻一倍。”
      谢清婉立于铁箱前,神色淡冷:“太慢。”
      赵五拭汗:“姑娘之意?”
      “后日长信宫宴,太后要见六十万两。”她转身望向壁上粮舆图,“粮价三日内必涨——”
      指尖点向通州、顺义、昌平三大官仓:“先囤后散,高卖低买,三进三出,利滚利生。”
      “可官仓动需户部批文……”
      “我自有计较。”谢清婉拂袖,眸光清冽如刃,“赵掌柜谨记——银如血,滚烫流动,方能活命。”

      更深,谢府内室。
      谢清婉伏案,于账册旁展一宣纸。
      提笔落名:
      【江知微——已入局,三日后护国寺;
      萧执——离京复返津门,动向待察;
      沈如晦——清狱除张屿,下一步?;
      太后——六十万两,长信宫宴;
      摄政王——金吾卫暗箭,所图未明。】
      笔锋微顿,另起一行轻写:
      【谢清音:嫁衣,金针,血。】
      她凝视那点血痕,取火折焚纸。火舌卷过名姓,如一场无声祭礼。
      灰蝶落靴尖,窗外更鼓四响,风雪欲来。
      谢清婉抬眸,眼底映尽残焰——
      “银狼已出笼,下一个,该见谁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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