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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租屋文学2 ...

  •   今天是个好天气,当我在顶楼抖开床单准备晾的时候,能看到爱人走远的身影。

      她遥遥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挥手。

      因为身体不适,我辞职在家休养,而她每天都带着两个人的期盼出发,为更好的未来努力。

      我们都知道打工是不能暴富的。

      可当我们依偎在一起吃泡面,连汤都推让着喝完的时候,还是会在生活细密的苦里尝到一点甜味。

      一旦下班回家,她似乎就是停不下来的陀螺。

      “宝宝,地板刚拖过有点滑,你小心一点。”

      “宝宝,阳台的月季花我浇过了,你可以不用弄了。”

      “楼顶的衣服我收下来叠好了。”

      她说的时候我刚刚睡醒。

      自从不上班以后,白天总是很漫长,我学会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努力照顾好自己。

      做很多的家务可以让时间流逝得快一些,可是我们住的单间太小,往往转几个身就将事情做完了。

      我有时候会为了擦掉瓷砖上的一块污渍,花费半个小时,直到那块陈年的旧渍彻底消失不见。

      房东好心多给的几平米铁皮棚子总是有擦不完的灰,我们的人生也像这块铁皮,随时会被风沙覆盖。

      房间临着路边,总是会有很多灰尘随着风一起进来。

      不过我还是喜欢开着唯一的窗户,流通的空气和外面的喧嚣,会让我更有活着的感觉。

      她总是记着这件事,趁我抱着她的衣服睡着的时候,偷偷将被浮灰覆盖的地板桌椅都擦一遍。

      她说,希望我的心情能在看到闪闪发光的家的时候,也焕然一新。

      我们穷得没什么财产,唯一的宠物是那盆月季。

      是爱人带回来的,她当时小心翼翼地抱着这盆月季,笑容灿烂。

      她指着花枝上唯一一朵还算完好的花,笑得很傻。

      “宝宝快看,是不是很漂亮?”

      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点了头。

      “好看。”我说。

      这盆月季是被遗弃的,连花盆都是破了个洞的残次品。

      否则花鸟市场的老板不会这样随意放弃它。
      我们和它一样。

      我是离异家庭没人要的小孩,她还没成年就被亲戚赶出了父母留下的房子。

      不过即便家人在时,因为是女儿,哪怕是独生女,她也未曾得到关爱。

      我们都是被遗弃的。

      月季在她怀里的时候,唯一完好的那朵花蜷着一片花瓣,说实话,很丑。

      爱人忙着将它安置在我们的阳台,忙忙碌碌地用废弃钢盆垫在底下,说这样就不怕漏水了。

      她一边忙活,一边嘀嘀咕咕的样子很可爱。

      最后爱人回身笑着对我说:“宝宝以后只要起床就能看到它了。”

      “等它开了很多很多花以后,我们也会有更大更漂亮的家。”

      我扶着墙站起来,对她点头,“好。”

      我们的床头正对着阳台,她每天出门前都会打开窗户和阳台门,让阳光吹散屋里的霉味。

      她总说只要多晒晒太阳,多看美丽的风景,等以后我们有钱了,我一定会好起来。

      我也总是点头,说:“好。”

      她抱着我,问我会陪她多久。

      我摸着她的头,手上厚重的茧子已经蜕完,能感受到她发丝的柔软。

      “永远。”我说。

      月季被爱人修剪过,只留下柔软的小刺。

      她将那些被折断的枝叶剪掉,也将枯败的花摘下,说什么这样能让月季长得更好。

      我不懂这些,爱人一边照顾月季,一边和我说起她过去被奶奶抚养的旧时光。

      “小时候我也有一盆月季,它会开很多花,特别漂亮。”

      她脸上带着笑,笑着笑着便哭了。

      “后来奶奶过世了,房子没了,不知道我的那些花还有没有人照顾。”

      我给她擦了泪,而她将头靠在我肩上。

      “都过去了,现在我有宝宝,也有了新的月季。”

      残夜尚浓,我摸着她的脸颊,声音很轻。

      “都会好的。”

      初晨的阳光落在月季的花瓣上,温柔明亮。

      日子一天天过去,趁着斜阳未晚,爱人还没回家,我在铁皮棚子里种了菜。

      我们住的二楼有个露台,架了铁皮棚子,只有半人高,人得弯着腰才能在里面待着。

      露台恰好就在这个小单间的阳台旁,得开了锁过去,房东把钥匙给了我们。

      房东当时说这里可以用泡沫箱种点菜,看我收拾好了,她很热心地告诉我,她家就有几个装了土的泡沫箱子。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把那里用泡沫箱子摆得满满当当。

      泡沫箱子里的土壤干裂板结,枯萎的植物成了墨绿色的腐化物。

      或许是看到我迷茫的模样,房东讪讪地笑。

      “年纪大咯,年轻的时候一口气翻上一亩地都不怕累,现在弯个腰都难受。”

      她给我留下了几包种子,匆匆走了。

      我捏着落满灰的密封袋子,细细看完种植的注意事项,才发现生产日期是五年前,保质期三年。

      房东连园艺的小工具都一并给了我。

      我松了土,将这些不知是否还有活性的种子种下,脑海里是爱人的笑脸。

      如果这些种子能够发芽,她会开心吗?

      爱人依旧是天黑了才能到家。

      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一些东西。

      这里的房租足够便宜,因此爱人必须花一个小时在通勤路上。

      我做了红烧茄子,菜是她预先切好的,她不许我碰刀。

      房间里那台二手冰箱是我们最昂贵的家具,容量不小,能装很多东西。

      爱人会将需要的菜切好,先放速冻,然后在睡前把菜拿到保鲜。

      每次她都会沉默地抱我好一会儿,和我道歉。

      “对不起啊,没办法让你在家安心休息,还得让你做这些。”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觉得亏欠,真要说来,我欠她的早已还不清了。

      “明天吃什么?”我问。

      她无奈地对我笑,加深这个拥抱。

      “宝宝啊,你怎么这样...”

      为了庆祝我们有机会实现蔬菜自由,今天的菜色是费油的红烧茄子。

      我记得她每天都要对着手机,嘀嘀咕咕念叨背诵,恨不得自学营养师。

      其实只是因为生活窘困,不得不在缺少肉食的情况下寻找替补。

      没有肉,就吃豆腐,需要补铁,就吃茄子。

      她最近会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瘦了,贫血了。

      我将她夹进碗里的茄子,趁她不注意藏进她的饭里,又用米饭盖上。

      爱人今天回家比平时早一些,她在肉铺买到了特价肉。

      据说是快收摊了,只剩下这块边角料,老板半卖半送地给了她。

      这肉肥多瘦少,当代人都喊着减脂和健康,轻食餐厅遍地开花,肥肉也卖不上价格了。

      “正巧便宜了我们。”爱人这样说着,她提着肥肉,笑得俏皮可爱,眼睛像是两弯月牙。

      有了这块肥肉,爱人就给我们加餐去了。

      她在的时候是不许我做事情的,推着我坐在折叠的矮桌旁,只许我看着。

      “肉比菜好放,我和蒜苔一起炒了,一会儿冻起来,宝宝明天记得热了吃。”

      她还给我做了猪油渣拌面,是我明天的早饭。

      熬猪油的时候她先夹了一颗油渣,呼呼地吹凉,加了一点点盐,笑嘻嘻地递到我嘴边。

      “宝宝来,啊——”

      我盯着她嘴唇上黯淡的起皮,紧闭着嘴撇开了脸。

      “你先吃。”我说。

      她也犟,“宝宝乖,快尝尝,特意给你留的,一会儿油都熬出来了就不好吃了。”

      我也盯着她的手腕,当初定情时戴得恰好的银镯子空荡了许多。

      “你瘦了。”我说。

      她抱着我又哭又笑,强行将那颗油渣喂给了我。

      很软。

      “宝宝有好一些吗?”关了灯以后她忽然问我。

      我被她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她亲我的额头。

      “我就知道,宝宝很棒,也很努力。”

      我生活中唯一的变化,是铁皮棚子下的泡沫箱。

      生命总是顽强,并不因为人类的定义就放弃自己。

      绿色的嫩芽挣扎着破土而出。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爱人这个好消息,她就率先发现了。

      “宝宝,这是你种的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惊喜在她眼中浮现。

      我点头,她也不问我种了什么,就畅想起未来。

      “宝宝也太厉害了,等你种的这些菜长好了,我们可以省下一笔钱,到时候就可以用这些给你买...”

      我看着她的侧脸,那双黑亮的眼里装满了期待和对未来的向往。

      “好。”我说,不自觉地也勾起唇微笑。

      爱人对未来充满希望,却不敢怀太多期望。

      可我知道,她不会永远困在这个窄小拥挤的单间,住在临街扬灰的城中村里。

      泡沫箱里的菜越长越好,枝头挂果的时候,她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家,抱着我。

      “宝宝,过几天我要出差一趟,如果表现好,说不定可以升职。”

      我知道总会有这样的一天,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好。”

      出差的那个晚上,她半夜偷偷回到家,没惊动我,就坐在床边发呆。

      过往的噩梦缠绕我,像溃烂不愈的伤口,用疼痛警醒我,只有将信任握在手中,才不会受到伤害。

      一束光忽然就刺穿乌云,我将眼皮掀开,视野里闯进一点光亮。

      是爱人眼镜上的反光。

      见我醒了,她才要笑,又强行压着唇努力忍住。

      “宝宝,你要起来看看吗?花开了。”

      她拉着我的手,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轻。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想起来,在她出差前,月季长了到家以后的第一个花苞。

      接着我起身,她给我披了一件外套,“夜里凉,你多穿一件。”

      我们挤在阳台看花,她满含雀跃地告诉我。

      “升职的事情定下来了。”

      而后她笑得腼腆,清晨的霞光里,我看着她脸上覆上的绯色,眉眼也柔和下来。

      “真好。”我说。

      她抱着我,提起搬家的事情。

      “等下个月合同到期,我们就搬家吧?”

      我看了眼挂果的泡沫箱,大约这个月都能做完,点了点头。

      “好。”

      在红烧茄子、炒秋葵和空心菜都吃腻了的时候,我们搬了家。

      房东依依不舍地送别我们,她是个富有却孤独的老太太,只有我愿意耐心听她反复唠叨年轻的事情。

      我把最后一餐没做的茄子和秋葵塞到她手里,抿着唇同她挥了挥手。

      爱人抱住我,她说:“宝宝想回来我随时陪你回来。”

      我摇头,不想给她添更多的麻烦。

      “不想。”

      新家是爱人公司附近的公寓楼,专供给写字楼的员工们。

      爱人很喜欢那个巨大的落地窗,将泡沫箱放在窗边。

      住进新家的那天她很开心,像活泼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最后她意气风发地道:“以后我还能带宝宝住上更好的房子!”

      我拿着水壶正准备给月季浇水,她赶紧抢过水壶,霸道地不许我做一点事情。

      “宝宝去休息,这些都是我的活,你不许动!”

      我叹气,坐在她淘来的二手沙发上,看窗外的景。

      “宝宝!这里还有一个小茄子欸!”

      爱人惊喜的声音响起,我才发现叶子将那个狡猾的茄子挡住,才使我们未曾发觉。

      生活也常藏着惊喜,这一次爱人不止连升两级还得到了额外的津贴。

      她拿到工资的那一天心情高涨,带着我到超市大采购。

      闭店的前一个小时,超市里人流稀少,她推着小推车,认认真真地挑拣生鲜区切好封上的肉。

      最后她豪气地买了一斤牛肉,说这一顿只吃肉。

      趁爱人转身端菜,我在她碗里藏了肉。

      哪怕是这么点间隙,她也说要带我住大房子,看漂亮的风景。

      誓约像在她的骨骼里蔓生,将我们的灵魂牢牢牵在一起。

      泡沫箱里的蔬菜一茬茬地长,月季花开了一轮又一轮。

      我们也搬了一次又一次家。

      从公寓楼到小区套房,到市中心的大平层,再到复式楼。

      从租房到买房,她还开着那辆最初买的车。

      只因为我说:“等我好了,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她是个浪漫的人,惦记着带我看海、赏花,若是看到街头拍照的骆驼,也要与我憧憬大漠的风光和山川的秀丽。

      而我始终迈不开踏出家门的那一步。

      即便如此,爱人看我的眼睛始终晶亮如星。

      她陪我走出只有落地窗的家,带着我走进商场,适应人群。

      我学会了网上购物,知道还有送菜上门。

      在我犹豫不决时,再次想起了爱人的笑脸。

      当初她看到泡沫箱里的嫩芽,眼里不止有星辰,还有太阳和月亮。

      我的星球在她眼中运转。

      于是我推着小车,辞职后第一次独自到超市买了果蔬生鲜。

      当我满载而归的时候,遇到了下班的爱人,我才惊觉自己在外面耗费了这样多的时间。

      爱人却不介意,她注意到我手里的购物袋,自然地将它转移到自己手中,接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盛满了话。

      “宝宝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晚饭的时候她果然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讲,最后她忽然起身,再回来时瓶子里插了几枝月季。

      “宝宝快看,这几枝花开得可真好。”

      那颗藏匿在叶子里的小茄子没被做成菜,它在枝头成熟,又在掉落后埋进了月季的花盆里。

      我们不再需要泡沫箱。

      别墅的院子里有小花园,爱人将花园变成了菜园,只有月季花是这里唯一的观赏植物,就种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我却注意到她头上沾了几片花瓣,轻轻抬手,她便低下头方便我的动作。

      藏在黑发里的几缕雪色透出,我吹走月季花瓣,又看着她眼角的细纹。

      “最近忙吗?”我问。

      她连忙摇头,“不忙,最近不忙,有得是时间陪宝宝逛超市。”

      我叹气,“傻子。”

      爱人毫不介怀,晶亮的眼望着我,等待我的后文。

      “有空我们出去转转吧。”

      要不是天色已晚,我又困乏,她恐怕要马上带着我出门。

      第二天,天色才蒙蒙亮,她便兴奋得像十几年前我们第一次搬家的那会儿,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

      两米多的床被她当成单人床睡,昨夜里她几乎要整个人压我身上。

      这姿势并不舒坦,可她一走我便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就看到她大包小包,从卧室门口走过。

      见我醒了,她扬着笑,“宝宝醒啦?我在整理东西呢。”

      “早餐阿姨做好了,快起来吃吧。”

      我无奈,起来洗漱换了衣服和她一起吃了早餐。

      餐桌这样大,她偏要坐在我旁边,椅子挤着椅子。

      “宝宝多吃点东西,别饿坏了,今天要走这么远呢!”

      倘若我不知道今天的目的地,可能真的以为我们要去多远的地方。

      临行前她也没忘了亲自给月季和菜园浇水,嘴里念着归园田居的诗词。

      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被她塞进了后备箱。

      车库里停了很多车,她却选了最开始那一辆。

      “宝宝,我买的时候就想,有一天我一定能开着它,带你看外面的风景。”

      我系好安全带,引擎启动的时候,我看着她的侧脸,被光模糊,恍惚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车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铁皮棚子被风吹着,有些萧索。

      近几年城市规划到处拆迁,很多人都搬离了这里。

      我看到陌生又熟悉的人佝偻着背,精神却炯烁,正从那扇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柄锄头。

      再一看,过去规划为电动车棚子的地方早就拆了,绿汪汪的蔬菜规规整整地长了几行。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眯着眼看了半天,皱纹在她脸上笑开了花。

      “娃娃们回来看我啦?”

      爱人代我回答,“哎,我们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出租屋文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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