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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鹦儿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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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太太耳朵里。
太太又是自责难过,又怪陆弈棠实在是太调皮了。
陆歧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太太怜惜她的缘故,而是因为闻朔昨晚回来发的那通火。
和太太相处这些天,陆歧看得明白,太太很珍视和少爷的感情。
少爷当年离家修行,进了承天阁几乎也就和红尘俗缘断了联系。
现在回来,也只是因为阁内事务恰巧来此。
之后怕是还要走。
既然没有结果,何如不开始。
因此,闻朔一直没像一个普通儿子般,每日去母亲房内问安。
太太也知道这点,不敢主动亲近。
只是在一个府里待久了,人心难免会生出一点希冀。
太太也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和朔儿的关系是不是能亲近几分。
只是这心思,碍于闻朔修行的身份,不好摆到明面上来。
眼下,有陆歧在其中周全,一切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出了陆弈棠的事,她生怕会影响和儿子的关系。
陆歧看懂了太太的心思,自然也就知道怎么宽慰她。
她像是没看到太太脸上诸般表情似的,若无其事地开口:
“我这几日习字时,总觉得光练字,对字义理解并不深,记得不熟。于是,我就拿了《蒙幼启正》来自己偷偷读。”
“没想到,昨晚被少爷发现了。少爷先是怪我,说我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就辩解说,本来识字求的就是读书明理。况且,单是练字记得并不深刻,不如先捡些简单的书来,一边读着一边认字,这样在书中遇到学过的字了,又能巩固,又能理解字义。”
“少爷这才被我说服,终于愿意正式给我讲书了。”
听着陆歧滔滔不绝讲闻朔的事,太太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陆歧见太太终于不再纠结难过,不紧不慢地继续讲:
“其实,听了之后,我倒是不大喜欢这本书。因为少爷对书中多处的解释,都与我所见所闻完全不同。”
“什么果结兽衍、天行有常,可是您看,明明一棵树能结七八种果子,桃啊杏的都有;两只狗儿一块配,生出猫啊狗的谁也说不定。”
“可少爷却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果树开花结果之后,就会结什么果子;什么样的走兽结合之后,仍旧会生出同类的走兽。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我听着,倒像是哄小孩的故事。”
“倒是昨天还有一句,外受傅训、内奉母仪,学到这句时,我便问少爷,您想象中能教导儿女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陆歧故意顿了一下,问道:“太太,您猜少爷是怎么回答的?”
太太也很好奇:“他是怎么回答的?”
“温柔善良,仪态端方。既有手腕管理后院,又不失怜贫惜弱之心。或梳着一头包髻,或是堕马髻,衣服不爱穿些沉闷的,更爱影青、秋香或褪红这些素雅而不失美观的颜色。”
“我当时一听便笑了,太太,您听听少爷的回答,这说的不就是太太您吗?”
太太听到这儿也不由露出笑意,笑完才反应过来陆歧在逗她开心,嗔道:
“好啊,兜了这么大圈子,竟然在这里等着我。你这孩子,我让李妈妈教你的规矩,怕是也白教了,竟敢拿话来捉弄我!”
又见崔妈妈在旁边凑趣,跟着笑,便招了过来,一定要崔妈妈好好地拧陆歧一下,才能解气。
崔妈妈忙道不敢。
一群人笑闹着,这茬也就过去了。
临走的时候,陆歧找太太要了治棍棒疮伤的药。
太太也知道陆歧是为石竹讨的药,到底也没有劝她什么。
这孩子是待在朔儿身边的,心善点好。
*
今儿不是石竹当班,她没跟着陆歧过来。
等陆歧拿药回去了,一问才知道,石竹也没在小院里。
听说她一早就把同屋的人赶了出去,自己关门在屋内待了一阵,然后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大家都知道石竹的爹妈是府中的小管事,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虽是丫鬟,但也从小娇养着她。
因此都猜,估计是在这儿受了委屈,回家哭诉去了。
陆歧心里想:那估计她是用不着自己的药了。
但是等晚上听到石竹回来时,陆歧还是拿着药,去了她的屋子。
其他人都忙去了,屋里只有石竹一人。
但是她却并不是陆歧想象中的,刚找爹妈撒完娇的孩子样——
手上的伤会被妥善包扎,虽然人还是有点小委屈,但是那股伤心劲头,早已在伏在爹妈怀中哭的时候,散的差不多了。
恰恰相反,陆歧到的时候,石竹正呆呆地斜倚在榻上,鬓发有些散乱,挨了板子的手随便搭在腿上,手心的伤也没有理它,一只手肿得像馒头。
她看到陆歧进来,不屑又倦怠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陆歧注意到了石竹的异常。
她刚朝石竹走近一些,石竹就反应很大,立马防御起来:“你干什么?!”
陆歧一怔,站住不再往前,掏出了袖子里的疮药:“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包扎,上一点药吧。”
这回换石竹怔住了。
她呆呆地盯着陆歧手里的药,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陆歧的脸上。
平日里一双总能喷火星的眼睛,此时竟渐渐蓄起了水光。
陆歧甚至品出了一点委屈的意味。
却见石竹突然不再呆愣倦怠,猛地从炕上跳起来,朝着陆歧紧走几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瓶,咣的一声,扔到墙角摔了个粉碎。
这样她还犹嫌不足,接着狠狠揪住陆歧的领子,崩溃的朝她喊:
“你假惺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你了!你就是个扫把星,沾了你我就开始倒霉!你怎么不去死呀?滚啊!”
石竹情绪失控,像是现在才尽情发泄心中积压的情感。
陆歧任由她揪着衣服摇晃。
等石竹摇累了,坐在榻上歇息,陆歧才微微弯下腰,盯住石竹的眼睛。
她几乎笃定道:“今天你不在,大家都猜你去看爹娘了,但其实他们猜错了。”
石竹听了这话,猛地抬头,正对上陆歧幽深的眼睛,赶紧心虚移开。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起来。
几息之后,陆歧又从袖中掏出了一瓶药,递给她:
“这瓶要是再摔了,我就没有了。你先养伤吧,等手上的伤养好了,再回来当差。”
*
闻朔这一阵子依旧很忙。
反而陆弈棠出现的次数多了起来,大约是因为像她说的那样,觉得陆歧被捉弄之后的反应很有趣吧。
好在太太总是会帮着陆歧拦下她。
而陆歧对陆弈棠有了戒心后,也并不会轻易再踏进她的陷阱,加之陆歧本身不是个来事的性子,就算被陆弈棠捉弄了,也是能忍则忍,几乎没什么反应。
几次之后,陆弈棠就觉得没意思起来,渐渐的也就丢开手了。
陆歧就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闻朔三五日的,会回来一次。
每次来见陆歧,主要都是检查她的功课情况,顺便再为她讲解新的内容。
偶尔聊到陆歧在府中的生活,他就不复授课时那般从容稳重,变得暴躁起来:
“不止陆弈棠,这府中也是盘根错节,众人各怀心思。我只是懒得理,他们轻易也不敢朝我来,却未必不会冲着你有什么动作!况且你还……”
闻朔话没说完,转而道:
“我还要忙上一段时间,松风就留在冬院。若你在府中有事,自己应付不来,就去找他,他会酌情处理。”
陆歧看起来却不怎么担心,反而难得露出骄傲的神情:
“不用担心,我可是很厉害的。”
闻朔不屑:“哼,你也就是在我这儿说句大话,充充面子罢了。你要是真厉害,陆弈棠敢那么欺负你?窝里横!”
陆歧却不以为然:“棠小姐不过是只不饿的猫罢了,爪下的猎物没了反应,她也就丢开了。和她硬碰我才是傻呢。”
陆歧也不多聊这事,话锋一转,朝闻朔伸手道:
“你刚刚带进来的盒子里,是给太太的礼物吗?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太太?太太可是一直等着呢。”
确实是买给太太的。
但是近乡情怯,闻朔有些抹不开面子:“什么礼物?一个随手的小玩意儿罢了,你自己处置吧。”
说完,他颇有些落荒而逃地,起身匆忙走了。
快出门时,还险些撞上一个丫鬟。
这人看着眼熟,闻朔却一时没想起她是谁。
估摸着是母亲新调来小院的吧?
闻朔也没细究。
他却不知,这丫鬟正是石竹。
不怪闻朔没认出她,实是石竹这段日子变化太大。
她没了之前的骄傲火爆,人渐渐消瘦憔悴起来,话也变少了。
每日该她当班时,她就做事,得闲了就安静呆着。
对着陆歧不再满身是刺,却也绝不主动搭理。
整个人,竟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陆歧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