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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山有木兮（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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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吾在街上逛了一下，看到熟悉的桂花糖糕的铺子，便在此多做了停留。
今早的公示已经说了明日新皇便要举行登基大典一事，前些日子没有随着陈李叛乱的臣子继续留在皇城参加新皇登基仪式。
当林瑾华见到迷吾的时候，她是感觉很惊奇的，因为这个时候，他该是在皇宫管理各种事务的，不想却在东市见到了。
迷吾买了一份桂花糖糕，他喜欢这种味道，总是能让他暂时忘了这一切的劳累，香甜的味道和北方传统的咸不一样，这是南方传统的细腻温柔，虽然他都喜欢，只是一想到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吃了，难免觉着心头难受。
瑾华看见他，就问：“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出来了？”
迷吾回头，见到了那个女孩子，她穿着月白色的衣裙，袖角上的莲花纹很别致，总是会让他觉得她是个陈国姑娘，他笑着将手里两块桂花糖糕递了过去，道：“偷闲。”
林瑾华接过了点心，感叹竟然还热着，然后就问他：“你觉得我信吗？”
两人就在东市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因着路途之中有不少人认得他，迷吾无奈之下给自己施了个小法术。
他的声音却没有变，温声道：“是陛下特意准我出来走走的，宫中事务一切安好。”
林瑾华觉得不解，特意出来出来走走的话，干嘛要出来找她？
迷吾没有理会林瑾华有些迷茫的神色，问她：“宫里那场迷雾是你做的吧？”
瑾华颔首，将腰间的玉令拿了出来，无瑕的玉通透如清溪，中心一点晕开的紫影，成了最完美的衬托。迷吾从未见过这样的玉，他不用触碰就能够感觉到那块玉里藏着的巨大力量，一下便明了了。
真真是仙子一样的人啊。
他一开始也想问为什么要制造那一阵紫色的烟雾让那些乱跑的宫人都陷入梦境，只是为了方便一点的话方法很多，想清楚这是谁做的以后，他又能想清楚。
那可是林州人，他永远都记得那年那个高冠博带的身影踏入烟尘亲送着一批又一批物资的模样。
林瑾华咬了一口桂花糖糕，问：“明日之后你是不是就能位列三公了啊？”
迷吾轻笑了一声，他背对着林瑾华，忍不住笑着颤了几下，发辫上的白石映着阳光，道：“谢你吉言了，只是陛下登基后，我就打算回乡了。”
林瑾华闻言惊了一下，但是在对上迷吾那双眼睛的时候，她突然又不觉得疑惑了。
好像自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发型，羌族人的发辫样式，这几日甚至在发辫上加了些兽毛装饰，项上戴了牙饰，没有再束汉人的高冠，没有再在意过汉人的眼光。
她发自内心的笑了，问：“那你之后想做什么？”
迷吾状似思索，片刻后道：“也许会向陛下要些恩典，带十车书卷回乡，挣些束脩过日子。”
两个人都笑了，欢快的笑声一时浸染了周围的氛围。
“林娘子帮我，迷吾此生无以为报。”他突然向瑾华行了一个礼，说道。
瑾华有些惊，然后笑着问他：“你还记得羌语的歌吗？我没有听过，你唱一首，就当还恩了吧。”
迷吾却叹了口气，道：“记得是记得，不过我更喜欢扬州的歌。”
“哪首让你这样喜欢？”她问。
迷吾笑了笑，酝酿了一会儿声调就开口唱了一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但他只唱了这一句，可能是自觉得这语气和本地人还是有些差别，就改口唱了一首羌语歌，这首唱起来就格外的熟练了。
林瑾华听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阙门前的那条道上，坐上了宫车。
十年南客侬独行，天为伴来日照影。
功名利禄渐行远，一心只做乡中仙。
神识空间里，孟黄粱和林谟一起看着迷吾渐渐走远，两个人的神色都是很不一样的，孟黄粱的表情就有些迷惑了。
她也算是在野外待久了，第一次见到这种品质的木头。
林谟的表情有一丝侥幸，可更多的也是伤感。
孟黄粱这会儿可不想逗林谟玩，很认真地问他：“小瑾华都这样吗？”
“嗯。”林谟失神的点头，胡乱应了一句。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原本因为士族获罪的他们的家人得到了释放，但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唯一要祈求的就是他们的后辈可以取得考试的功名。
士族不再是士族，尽管依旧有那样未察觉的浑水之人，但是开创这一个新局面的人相信，不会再有以前那样悲剧的事情发生了。
刘辽逸赐予了玄玉宫几位弟子进入陈国畅通无阻的令牌和金银，他知道天栖不喜欢皇室的生活，本该对她进行册封的，但选择尊重她的意愿，将他们几个人送回仙门之中。
花斯比他们要后走很多天，他也得到了刘辽逸的恩典，可以凭借羌族人身份在陈国永远保留荣誉帝师称号，他也答应他的陛下，若是陈国再出事，他一定会再次来到陈国为他排忧解难。
值得人关注的就是，这次陈国内乱牵扯进来的修仙门派，只有玄玉宫被仙盟发了通告。
玄玉宫也速速给了门中几位出去的弟子发了信函，信中说了仙盟的态度，认为他们仙门弟子不该涉足尘世之事，尤其是皇族政治，而玄玉宫弟子却无视仙盟俗规，向玄玉宫发出了警告。
几位亲传弟子的尊师，诸如天栖的师父莫离歌、崔阑安的师父赤阳道人以及殷若离的师父公冶晴，纷纷气急败坏地去找了宫主要说法。
首先就是赤阳道人，整个大殿之中他最年长，甚至比清钧更有威信，道：“我宫中弟子去互帮互助，又与仙盟这些老顽固何干？”
莫离歌随身附和：“就是，闲着没事干把信函寄到各个谷中，非要闹得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
此事哪怕是清钧仙尊也觉得不妥，所以接到信的第一件事就是御风去了仙盟总部，副宫主一剑灵犀在宫中安抚诸位长老与弟子。
一剑灵犀出声道：“诸位长老稍安勿躁，宫主已经前往了仙盟。此事的确有不妥之处，先前天栖被封郡主之时，仙盟不管不顾，而今回了陈国，也当与仙盟无关，此时又来信责骂，当真又当又立。”
公冶晴点头，抿了口茶道：“那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自小就是天盲，药石罔效，玄玉宫出于人道要派人相护，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他们脸上的神情半点没有得到缓解，殿内气压一低再低，直到清钧仙尊顶着张动了肝火的脸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封新的信，身后气压也是低得不行。
一剑灵犀上前迎接，他也只是把手中的信函交给了她，没有说一句话。
一剑灵犀有些疑惑了，直到她打开信函看了一眼，信函化作一丝灵息在大殿之上展开了一个图像，那是仙盟的管事部长老，翰林仙府说出，但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
他的影像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说：“诸位玄玉宫长老，在下代表仙盟众人特向玄玉宫致以歉意，先前所做决定之为玄玉宫弟子介入尘俗一事，特做以下修改，经查，玄玉宫亲传弟子天栖乃宗室之后，被尘世陛下封作郡主之后奉命回宫，玄玉宫派出两位弟子并无不妥之处。”
他说到这里，公冶晴和赤阳道人的脸色和缓了不少，莫离歌注意到清钧仙尊那个充满杀气的眼神，心中正觉得疑惑之际，仙盟代言人又说道：“然经查，玄玉宫内门弟子林瑾华在宫中服罚期间，私自离开门派前往陈国皇都，用仙术强开仙凡别俗，扰乱民间秩序，今特做回收林瑾华一法器、禁足门派半年为惩戒，还请诸位告知。”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就是疯了一般的吵闹。
“他们穷疯了吗！？”来自公冶晴。
“我的徒儿凭什么要受这个委屈！？”来自莫离歌。
“又是这个，眼馋人家小姑娘机缘还找借口！？”来自赤阳道人。
清钧仙尊手一挥，将那个虚影化作了一阵浮沫，一剑灵犀算是明白他的脸色怎么差成那样了，他摆手示意诸位停下吵闹，然后道：“此事等到弟子们回来再说。”
“可是……”莫离歌刚想要说，清钧仙尊对着他摇了摇头，他们眼神相对，莫离歌知晓了他的意思，等到大殿的长老离开的差不多了，他进了掌门的寝殿之中。
莫离歌满腔的不解全都在这儿了，他开口即是发难：“宫主，那群人到底想做什么？”
清钧仙尊没有看他，给他上了杯刚泡好的毛峰茶，然后看他那不解的神情，问：“我倒是想问你，你真觉得瑾华的法器是机缘巧合？”
莫离歌听瑾华说了自己历练的遭遇，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没把瑾华的身份告诉任何人，但看清钧这个模样，他像是已经知道了，就坦白说：“老阁主所赠，难不成仙盟那群畏他如畏虎的傻子知道了？”
清钧仙尊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莫离歌，嘴动了好几下还是没发出声音，最终化作了一声笑声，像是气的没招了，说：“非也，只是你居然连我都瞒。”
“你这是在怪我？”莫离歌没好气地看他。
清钧仙尊深呼吸一口气，完全能理解之前师妹为什么会有时候要靠吐纳来平复心情了，他说：“瑾华的身份是个麻烦事，既然她选择隐瞒我便也不多说，但这跟你没跟我说是两回事。我猜到她身份不一般，便主动让出我珍藏百年的碎玉琴，我得找你要说法。”
虽然知道宫主这话是气话，但莫离歌也不惯着他说：“切，谁稀罕了，我又不是没有好法器。再说瑾华一个灵修，拿把琴当法器，有这话吗？”
“已经送到灵谷了，你不收也得给我收下。”清钧仙尊说。
莫离歌第一次觉得有些无言以对，还真有上赶着来送东西的。
“什么？又要坐船？”崔阑安看着殷若离手里拿的水风增仪，想起了一段不好的回忆。
殷若离点头，带着身边瑾华点头道：“你怕什么，有师妹在，你不会太难受的。”
林瑾华从储物袋里拿了一袋子糖出来，柔声道：“四师兄试试这个，上次我和大师兄一起坐船，他也晕船了。”
崔阑安接过了那个小巧的袋子，说实话，他有点想象不到木须臾那样仙风道骨的模样会晕船的样子。
真上了船的时候，所有人都比来的时候要开心得多，这次的水风增仪由殷若离改进过了，只要半天就能回到冀州。
中途的时候崔阑安实在顶不住，打开那个小布囊，看到里面颗颗晶莹透亮的金黄色饴糖，有些心动，拿起一块放到嘴里的时候用力捂住了嘴，心道这和天栖的酸汤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酸。直到化掉一半的时候，他尝到了那种回甘，感觉心头的烦闷好了不少，真到下船的时候就没再吐过了。
崔阑安看着林瑾华和天栖一起说说笑笑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一股温暖的氛围从两人之间溢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天栖笑的那么开心。
“师兄。”他轻轻唤了殷若离一声。
殷若离拿着手里的机油和偃甲刚好路过，被叫了一声然后回头：“怎么？”
崔阑安微笑道：“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你这么想要瑾华师妹做你的师妹了。”他这话才说完，扇子还没打开就捂着嘴转过身去了。
殷若离不厚道地笑了一声，随后自己做自己的偃甲去了。
一路上的欢笑并没有持续到回到门派，四个人回宫以后就被叫到了大殿上，尤其是林瑾华，被迫跪着听了一顿批示，她一开始也是不解的，直到看到了自己师父在紫檀木椅上那个难以言说的脸色，默默听完了批示。
莫离歌在一剑灵犀说完以后就着急将人扶起来，看着自家小徒弟那个迷茫不解的眼神，感觉自己好没用，刚要拉着人往灵谷走，就见一只金色的纸鹤飞进了玄玉宫的正殿。
它飞的很稳，一路飞到了掌门手里，然后变成了几日前他们见过的那个管事部仙盟中人的模样，那个人还是行礼，开口道：“玄玉宫诸位长老，今日传信特来对几日前的批示做修改。”
正殿的人全都开始认真听。
“经风海楼线人查实，结合扬州皇城凡间情况，玄玉宫弟子并未对民众生活产生过多干涉，然使用仙家术法迫于无奈，违逆规则无可厚非，念及初犯，今特改为禁足半年为罚，谨以此作为惩戒。”
那个人的投影消失的快，林瑾华的笑意就起来了，大殿上所有人也都开始笑了，尽管有些长老还是故意板着脸。
他们都真心实意地为门下弟子感到开心。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风海楼弟子所为。
当然，莫离歌没让人把那把碎玉琴送回去，清钧仙尊想了一下，就当是当时瑾华入门的时候送的见面礼吧……毕竟，他也是林懿良的好友之一。
只是有问题让瑾华感到为难，因为她不会弹琴，所以无奈之下就想请音修的杨秋师姐来教她。
音峰和灵谷隔得远，杨秋携带着满身的铃声来到灵谷的星竹台榭之时已经是暮色了，她们今日学习的内容倒也不算多，杨秋建议林瑾华半年后可以到音峰进修一下。
当瑾华觉得这个只能算爱好的时候，试着音色听到了天栖在一旁吹埙的声响，音调和美，听上去就令人心旷神怡。
她试着拨弄琴弦随着天栖的音声而动，不料还是失败了，没能成功。
“哈……从小就知道我没有音乐天赋。”林瑾华捂着脸苦笑了一下，她抬头望月，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她神识海里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然后她忽而感觉到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她包裹住，牵引着她的手在琴弦上缓缓抚动，抹挑、勾剔……温暖的灵力具象在她手背上闪着荧光，瑾华一转头，自己的手干脆被另外的两只手握住，随着那两只手动着。
瑾华感觉周围有些热，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林谟说了一句：“专心，想问我为什么会弹琴吗？”
“不……不是。”她试着静下心来随着林谟的手动着。
“调整呼吸，随着我一起动。”林谟的身影很温柔，瑾华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光点是他幻化出的来让她感到安心的波动。
可今夜的琴声再响再密，也挡不住少女心跳的轰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