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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山有木兮(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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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足期间是不允许私自离开灵谷和宫门的,除亲传弟子不受门规约束可以来探望在灵谷幽居的林瑾华,其他弟子不得前往,半年的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比如其他弟子对林瑾华的好奇和疑惑,再比如一些想要和她相识共为好友的弟子。
林瑾华待在灵谷出不去,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刻苦修炼,日日清晨起来练剑打坐,下午修炼心法然后再练一会儿琴,几点一线的生活在旁人看来是相当枯燥乏味的。
天栖好几次都想要去主动找师妹,奈何自己也难以脱开身,仙盟那边的来人这段时间都前来询问她关于陈国的事情,甚至还有关于花斯的事情。不过也多亏了花斯,桃花谷的暗规则得到了仙盟的注意,长老不得不重新制定新规,不再排斥外族人员,严禁门派之中进行对同门的欺凌侮辱,一经发现退学处理。
仙盟总算是做了几件好事,天栖听完这些事情以后感慨了几分。她望着平沙阁外的那片紫竹林,想要穿过紫竹林去寻觅一个身影,奈何相隔不远,仍旧无法将念想传达。
但其实这一个月以来,瑾华自己在星竹台榭过的挺开心的,她有时间精心修炼了,而且身边也不是没有人陪着,还有孟黄粱和林谟呢。
之前一个人修炼的时候也是有林谟在身边陪着的,那个时候可远远没有现在热闹,林瑾华成天都在忙着拉架,真的害怕这俩人一言不合就能打到天崩地裂。
两个人性格没有一点是和的,平日里也不会说什么重话,就是纯粹看不顺眼对方一样,却又不会真的把对方往死里打,可不把对方往死里打就不是打了吗?当然是啊,林瑾华如是说。
头个月她实在拉不住,气急了就闭了半个月的关,他们两个爱打就打吧,自己是管不了了。
但是让瑾华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打了半个月居然有了和好的行为,她以为是两个人打出感情来了。但其实只有林谟和孟黄粱一样,他们两个是饿的没招了。
所以当林瑾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也快没招了,跟这两个人约法三章,不可以打架这一条是无论如何都要遵守的,只要不打扰其他人的生活和打扰林瑾华的修炼,其余的林瑾华都可以由着他们来。
两个器灵……算一个半好了,都能切实感到林瑾华没有把他们当成器灵来对待,那种温暖的感觉,像是朋友,但也跟对待瑾华的那些师兄师姐是一样的。
孟黄粱有时候就会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林谟,林谟已经习惯她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了,但会说:“不要再以那种眼神看我。”
孟黄粱偏不,笑着问:“小郎君,你的心事妾身明白的,你大可以直接告诉瑾华啊,为何不说呢?”
林谟在识海空间内低下了头,他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这份心意是埋藏在心底的万缕情丝,一直这样埋着,终有一天会结成网,把他自己深深附在上面,永远逃不开。
他总是想着,要是这样贸然说出口,会不会吓到她,如若她真的被吓到了,会不会赶他走?林谟想到这里,就抬眸看了看孟黄粱,孟黄粱的变化林谟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从最开始眼里一片虚无的幻境到而今染出几分光晕的餍足,她也和自己一样,甘愿留在这里,尽管林谟不愿意然而也需要承认的是,孟黄粱比林谟勇敢得多。
她是完整的爱过恨过的妖,比起林谟这个人生只剩下空白的一缕游魂,她更有资格留在林瑾华的身边。
也是自从她来了识海以后,整个识海不再是单纯的一片空间,这里有了生活起居的必需品,有了生灵的生存空间。
孟黄粱染着蔻汁的指尖戳了戳林谟的头顶,好容易声音温柔了一回,道:“若是因为你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就更大可不必了。”
“我已死之人,能活着已是奢求。”他好像一朵莲花,把自己包在最里面,瑟缩地厉害。
孟黄粱闻言气笑了,道:“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旁的人就更看不起你了。”这话一说完,孟黄粱就离开了神识空间。
这个时候林瑾华正在修炼,所以对识海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也是不尽知晓的。她每次修炼的时候林谟都能感受到,所以他也想尽快地赶上她的脚步,他们两人都已经迈入了筑基后期。
玄玉宫宫主清钧仙尊先前在仙盟据理力争地护短之后,得到了许多其他门派的赞同和认可,近日来有很多来自远方的弟子前来交流心法,既有其他门派联合成的小团队,也有只身一人的弟子。
来的最早的就是风海楼首席弟子蓝彼岸,他来的目的也很简单,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剑谷。
来自远方的风中剑意破开剑谷的寂静,蓝彼岸脸上的快乐比剑谷的风还要明显,她刚一拔出剑端,一柄通体绿色的翠竹剑就在她眼前划开了她的剑意。
木须臾出关了,一手执剑,另一只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整个人宛若碧松。他们二人的剑端微微相碰撞,同样修为境界的实力让他们两人之间的灵力波动震开了两个人,几乎连动作都是同时地,他们在一片桃林里隔开了对方。
木须臾脸上没什么神情,右手握着剑,倒是让蓝彼岸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在试剑场上的身影,也是这样的,临危不乱,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波动,危险而俊美。
“好久不见,在下今日特来讨教。”蓝彼岸恭敬抱着剑行了个礼。
木须臾轻轻颔首,提剑而上。
蓝彼岸的剑是一柄通体白色的剑,遇上木须臾的剑端,就像是白玉斩碧翡,磨出的铿锵声霎时盈满了整个剑谷桃林。
相传当年剑谷的第一位谷主是位爱花之人,又喜好风雅,便命人在剑谷栽起了大片的桃林,每有剑谷弟子练剑时,万古繁花的桃林便会随着剑气飘下花瓣,随花而舞,好不快意。
大片大片的落红飘下,时而落到两人的身上,后又被迅速滑落,时而落到两人相持的剑端之上,恰恰好的是,两个人每次的动剑都会硬生生割开眼前的桃花瓣,随即,眼前那个剑端就刺了过来。
哪怕是剑谷的桃花,也不知道要给自己的首席弟子帮忙啊。
青白相间之中,多了一抹娇嫩的颜色,把两股寒冷的剑气中和,这一瞬间的美值得剑谷所有桃花都记住,为着这一瞬的快意,为着这一瞬的随剑气而舞动。
急招刹那,木须臾脚尖微微一动,蓝彼岸剑端劈了一个空虚,再回首之时,嗡鸣的剑声已经耳边响起,随后,蓝彼岸深吸一口气,笑了出来。
木须臾收回了剑,没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却恭敬地行礼道:“道友精进颇多,见教了。”
蓝彼岸也将剑收了起来,笑着说:“我来剑谷拜访傲雪长老,能和你比试一番,我很开心。”终于在他是巅峰状态的情况下和他打一场了。
木须臾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若非你以风控桃花,我也不会赢得这样顺利。”
蓝彼岸轻声笑了几下,由木须臾带到了剑谷的内殿。
要说最近的玄玉宫各个谷中是真的热闹,副宫主一剑灵犀专门设置了一个殿来管理对外的这些弟子居住,有的拿着自家门派的请求在玄玉宫交流月余。只是诸位长老也确实没想到清闲的生活,竟然会因为宫主在仙盟内的几句话就开始变了。
八大仙门其他的弟子来到玄玉宫求学多多少少带有一点好奇的想法,来了以后却被这里的弟子相处给惊到了。
他们膳堂吃这么好吗?
他们家亲传弟子可以随意出入山门吗?
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守玄玉宫的规矩,来此处的弟子一律按照外门弟子对待,宫令委托是要抢着做的,甚至因为其他弟子的热情拉动了玄玉宫的弟子去做宫令,原本让一剑灵犀头疼的宫令完成率这个月突飞猛进。
此后宫主规定,每年的十一月定为与其他仙门弟子交流月。
莫离歌在议事堂上听着这些事,本来没多在意地,哪怕他身为修真界第一灵修。前来玄玉宫求学的弟子多为剑修或者器修,实在不济就是丹修和术修,完全不关他灵修一脉的事情。
这样也好,他这样想的时候,议事堂上,副宫主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一剑灵犀说:“今早刚接到风灵一仙域的线报,他们要派一个少主来到玄玉宫。”
议事堂各处传来了声响,最左的剑谷傲雪说:“风灵一仙域亲传弟子便为少主,之后域主从诸位少主中选出,其余为长老,这样的配置也需要来到这儿来?”
阵谷长老天衍闻言,说:“也可能是仰慕吧,不带有什么其他目的。”
“所以,有说是哪位吗?”清钧在上方问道。
一剑灵犀点点头,将线报用灵力引成一抹幻影,幻化出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男子束冠而立,身高在八尺左右,衣袍猎猎,威风凛凛,身后披风只到腰身,衣着华贵而不显得俗套,天生的贵胄模样。哪怕是幻影,也能隐约看出他周身散发出的寒冰之气。
“四少主,灵修,林瑜夏。”
莫离歌回灵谷的时候感觉还是不错的,尽管他的师兄们并不是太清楚他和林家的友谊。林瑜夏年少时就凭借苍星阁少爷的身份在风灵一仙域得到了关照,他也没有负父母和祖父的期望,年纪轻轻就被称为最具有天赋的灵修,更是风灵一仙域年纪最小的少主。
众星捧月的身份和地位,和他的妹妹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莫离歌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这小子要来。
回到灵谷以后他就收到了林瑜夏差人送来的礼,看上去是送给他的,实际上都是一些法宝灵石,品阶不算太高,给谁用就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莫离歌也让院仆将东西送去了星竹台榭,也许再过几日,他就会来了。
十一月中旬,玄玉宫已经在落雪了,后山的红梅又到了开放的时节,只是而今林瑾华无法去后山折梅花枝了。
半年的禁足这才是第二个月,第一个月吵吵闹闹地过了,她倒是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有些孤单了。以往觉得孤单的时候她还可以去找师父问问修炼的事情,还可以找师姐一起说说话,而今她却只能窝在自己的星竹台榭,过着无聊的生活还有修炼。
她不知道的是,灵谷正殿之上发生着什么。
林瑜夏是今天一早就到的玄玉宫,来人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披风,一路上身上的雪都还没化干净就去了灵谷,他感觉玄玉宫的弟子还真是够沉得住气啊,完全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欢迎,不过听说风海楼首席也是火急火燎地跑去了剑谷他就释怀了。
出门很多年,过节的时候他才能回家,十分想念自己的小妹,但没想到来的路上听了仆从说小妹似乎被禁足在灵谷,于是立即就拿了随身令牌进了灵谷。
很巧合的是,当时灵谷正殿上天栖在跟莫离歌喝茶。
这两人倒也是不见外,莫离歌在暖炉边招手,示意林瑜夏赶快过去。
暖炉上的烟雾还冒着新茶香,咕噜咕噜冒着声响,林瑜夏眉头一皱,随手拍了拍肩头的雪,坐下了以后就用一副恨不得吃了莫离歌的表情看着那个正在喝茶的身影,他说:“离叔,好久不见啊。”
莫离歌给他倒茶,点了一下林瑜夏的肩头,状似无所谓道:“你看看你,外面还下着雪呢,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他温暖的灵力撇开了林瑜夏身上的雪和一身疲惫。
林瑜夏刚想发作什么,但看到天栖还在一旁坐着,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哪知道天栖闻言对他轻轻笑了一下,道:“林师弟是为瑾华师妹的事情着急吧?”
林瑜夏眉头微挑,他们两人是见过的,三年前的那场仙门大比,各派灵修比试,他以一招险胜天栖。如果他没有记错的吧,小妹信中提及天栖,并没有说明她告知了天栖,他们二人是兄妹这件事吧?
他的眼神往莫离歌那里瞟了一眼,发觉他竟然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随即了然了。这位师姐的心思是一等一的通透,她猜到了自己和小妹的关系,倒也不算奇怪。
林瑜夏轻轻哼了一声,说:“仙盟那群二货,敢这么对小妹,有天底牌尽显了,我跟他们没完。”他想起来就生气,又问:“不过,天栖师姐是如何察觉的?”
“啊,说来惭愧,瑾华是因我而受罚,她在凡间之时,我便已察觉她的身份非同一般,前些日子师弟又差人送了些礼过来,便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天栖的声音很温柔,语气里很多都是亏欠,明明瑾华是去帮她的,还因此受了罚,心上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莫离歌拍了下天栖的肩,温声:“门规虽不限制亲传弟子,但毕竟是仙盟的禁足,你去多了更容易给小徒弟招事,安心吧。”
他这话意有所指,林瑜夏即刻就会意了。
“这有什么,你们玄玉宫的规矩又管不着我,仙盟我也一般不放在眼里。”他说的平静,天栖却好像能听见一些人心里防御破碎的声音。
林瑜夏这话说的其实也不算是大话,他每次对仙盟有微词的时候,风灵一仙域都很想跟他划开关系,奈何这是四少主。为了不让风灵一仙域为难,大多时候都是林懿良千里迢迢来揍一顿亲孙子了事的。
相比之下,莫离歌很庆幸自己的徒弟是林瑾华。
热茶喝过以后,身体暖了起来,林瑜夏就踏雪去寻自己小妹了,走之前天栖叫住了他:“林师弟,留步。”
林瑜夏温声转头,看着天栖手里拿了一个红色的荷包,上面用绛色丝线与银线勾了一幅雪梅图,针脚看上去不是很精致,比起两个人身上的刺绣,要粗糙一点。
天栖柔声道:“这个,是我一点一点绣的,请你带过去送给瑾华。”
林瑜夏惊得有些不可置信了,他拿着那个红梅荷包又看看天栖脸上的布条,觉得这也太惊奇了。
“我花了两个月做的,还是没有师妹做得好,还请不要嫌弃。”天栖垂头道。
林瑜夏觉得这已经不是嫌弃的事情了,瑾华要是敢嫌弃他都得说她。
“阿谟,你能出来陪我玩一会儿雪吗?”林瑾华拿着她的玉如意,问了一句。
没反应。
林瑾华撇了撇嘴,使劲摇了摇玉如意。
林谟出来的时候捂着嘴差点吐了,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道:“你下次能不能给看看我在做什么再叫我?”
她戳了戳手,说:“谁叫你这几天都不理我的?”
林谟想要反驳来着,但看着林瑾华的模样,唇瓣开合又闭上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算性子再怎么冷清,也不会喜欢寂静的吧,何况是这样开朗的人呢?
林瑾华今天看到下雪了,特意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衫,她比后山的梅花更明艳,忍的冷也更多,还要一路忍到明年春天。
他突然一下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很冷漠无情的人。
两个人在星竹台榭外的白色天地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揉雪,林瑾华不时给手里哈气,把雪揉成一团然后堆在一起,用食指给那个雪人眼睛那里戳了两个眼睛。
她转头一看林谟,他好像并不会玩雪,也可能是因为散发的灵力太强,雪一碰到他就化掉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林瑾华就凑近他问:“你之前是住在南方吗?没有玩过雪吗?”他甚至开了灵力来保护自己不被冻。
林谟点了点头,无措的神情勾起了林瑾华一点坏心思。
她绕到他身后,抓起了一边的一团雪揉成球就往他身上打过去。
啪——林谟感到背后被什么给击中了,气笑了一样把瑾华刚堆好的雪人拆了揉成球了,直接向她扔了过去。
“你居然动我雪人!?”林瑾华又砸了一个过去。
林谟一个闪身就躲过了,把周围的灵力压到了最低,然后扔了一个冰坨子过去,说:“谁让你先打我了?看招!”
“啊……你,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不要跟林州人一起玩雪!”林瑾华手搓了两个拳头大的雪球,使劲把它扔了出去。
哪知道这个雪球失去了控制,一下就飞到了外面,两个人的表情一下就有些难说了,因为他们好像都看到了一个人往这儿走来。
要是砸到了……林瑾华立刻开了星竹台榭的竹栏,跑了出去。
真砸到人就不好了。
林瑾华听到什么被炸开的声音,抬眸一看,那个雪球被击散成原本柔软的雪片,在雪白的天空闪着白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再抬眼的时候,就见到一个掐诀的人,穿着一身冰蓝色衣袍,外面的披风是水蓝色的,挺拔健硕,威仪凛凛。
他们两个人透过雪看清对方的时候,眼里都是惊异,然后,就是绵绵的念想攒成的感情迸发。
林瑾华不用一个吐纳的思考时间就上前去抱住了那个身影。
“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