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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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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这里这里。”高大而醒目的白发老师在前面招手,“正好一年级的同学们都在,小绫也来认识一下。”
把行李安置好之后,我气喘吁吁地和老师会面,学校这么大还要走来走去,真是一个体力活。
到处都是古朴的建筑,像是一个宗教学院。
来之前完全不了解,不过还是冲动地转学了。
高大的黑衣青年走在前面,迈出的步伐控制在我勉强能跟上的速度。
“五条老师。”我主动开口,问出了一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说那个。”五条悟还是一样随性的声音,“听见忧太念的,当时一直绫的绫的叫,真肉麻。”他故意拉长了语调。
乙骨忧太?
我的脚步顿住了。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两个模糊却深刻的瞬间:在教室被撞向桌脚时,在小学废墟即将被掩埋时——那个颤抖的、撕裂般的呼喊声:“绫——”
那遥远的声音不是幻觉。
血液似乎忽然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一股巨大的、席卷而来的震动,混杂着震惊、困惑、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牵连感,在我的胸腔里剧烈地酝酿、攀升。
然后,在抵达顶点的前一刻,诡异地、彻底地消散了。
大脑试图将“总是一起被欺负的、同样懦弱的同学”和“发出那种绝望喊声的朋友”这两个形象拼凑在一起,我的心灵却只感到一片茫然。
我试探性地伸出右手,触碰到心脏的位置。
毫无变化的心跳声。
乙骨忧太的名字,在我心里像是枯井里投下的石子,砸不出任何甘露,而是一片死寂。
“你怎么了?”
我感受到五条悟止步转身后,那隔着绷带依然具有穿透力的目光。
“我没事。”
我几乎是下意识回答,声音平稳得有些陌生。我把抬起的手垂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空虚感。
五条悟没有立即说话,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留下几秒短暂的沉默似乎能吸走周围所有动静。
“是吗——”他拖长尾音,那轻快的语调地回归,“那就走吧,不要让大家久等。”
他转过身,继续引路,黑色的衣摆掠过潇洒的弧度。
我跟着起步,内心的平静转化为疑惑和迷茫。
12.
似乎是到了操场,我从楼梯上走下去。
空旷的空间里,我看见三个同龄人,其中两个我还认识,是禅院真希和乙骨忧太,旁边站着一个戴墨镜的、气质沉稳得接近古板的男人,以及一只……熊猫。
我多看了几遍那个黑白相间的生物,以确定眼前的真实性。
“噔噔~新同学登场,大家欢迎。”虽然可靠但是做作的老师张开双臂,做出浮夸的姿势,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
我的出现显然打断了他们之前的谈话。几道目光同时聚焦在我身上,让我下意识地想缩起肩膀。
“哟。” 禅院真希最先开口,她单肩扛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只是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态度依旧算不上热络,但比起初见的纯粹冷漠,似乎多了一丝的熟稔。随后又疑惑地嘀咕了什么。
“夜见,好久不见。” 乙骨忧太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却有莫名的担忧。
“海带。” 那个用高领遮住下半张脸的白发少年小声嘟囔了一个我听不懂他想法的词语。
“他是狗卷棘。” 那只熊猫指了指白发少年,令人惊讶地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意外地爽朗友好,还举起爪子挥了挥,“我是熊猫,如你所见,是熊猫。”
我看见他的鼻子动了动,好像在嗅什么,露出有些困惑的情绪。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从熊猫的脸上看到情绪。
然后轮到我了,接在一阵沉默后面,我有些艰难地出声,自我介绍果然还是最恐怖的:“我是夜见绫,请多指教。”
刚说完,后面就有股不重的力量将我推向前,是五条老师:“那么,要好好相处哦,大家!”
我顺着力道上前一步,接近新同学们,我感受到几束盯着我的目光,或是审视,又或是其他的。
“悟,你又在做什么,把一个普通人带到这里。”我循声望去,那个未作声的、气质如磐石般坚硬的男人开口,他头上好像有青筋鼓动,“我需要一个理由。”
“那是校长,夜蛾正道。”熊猫在一旁适时地补充。
我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向我身后的位置,像探照灯一样,我慢一拍地转身,迷糊地看着成为这个众人焦点的老师,他轻松地走到我身边,语调轻松地与众人的反应格格不入:“不要着急嘛,各位,答案马上揭晓。”
他的手指随便一点:“棘先做第一个吧。”
被叫到名字的白发少年一激灵,而其他众人相视一眼,默默向后退了几步,自然地圈出一个空间。
我也要退开吗?
还没有等我思索完这个问题,五条悟又开口了:“唔,棘对小绫说’转圈‘试试。”他呈现一种思考状,像是在考虑一种实验,也可能是一个玩笑。
对着五条悟的狗卷棘歪了一下头,表现得很疑惑,他拉下过高的衣领,面向我,露出嘴附近的奇异花纹。
我看见他深吸一口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转圈】。”
似乎有莫名的力量如无形的波纹一样荡开。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站在原地,希望有什么人或事来拯救我一下,让我离开这次不明所以、且令我尴尬的地方。
周遭是一片沉寂,只有熊猫短促的“喔”声还在沿空气传播。
“不错不错。”站在旁边的五条老师拍拍我的肩膀。
“接下来,就让我来演示一下吧。”
他轻巧地后跃几步,与我拉开距离,一只手随意地向上撑起绷带,另一只手伸出,五指张开摆着造型。
“我会控制得很温柔的。”他话中带笑,但有些严肃的氛围还是从周遭的人群里蔓延。
“「苍」。”
这个词被他轻易地吐出,却仿佛抽空了周围所有的空气,寂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场景。
下一瞬,恐怖的能量在我身旁轰然炸开!
首先感知到的是地面的摇晃。
随即而来的风声盖过一切,像是空间被极致压缩、又撕裂后,炸弹爆炸那般的气体的悲鸣。
狂躁的气流裹挟着粗糙的尘土与碎石,如子弹一般肆虐,划上我裸露部位的皮肤,使我不得已缩在衣服里,并捂住脸。
但当我的动作刚完成时,巨响与震荡就结束了。
一个无比规整边缘光滑的半球体巨坑,赫然出现在操场上,裸露的灰黄色土壤,带着焦灼的气息,不断随着尘土飞扬。
毁灭的范围在距离我脚尖几厘米处的地方被精准掐断,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笼罩着我。
死寂。
时间似乎停滞。
我怔怔地抬头,放下紧缩的手,看向在坑洞边缘,依旧带笑的白发教师,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像是魔法的伟力,又如同神迹。
“悟,你太乱来了。”一阵低沉的怒吼打破空白的沉寂时,我才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刺痛。手指抬起,触碰脸上的大致位置,摸到带着鲜红的光泽。
好强大,我看着地上破碎的土地,心脏“嘭嘭”地活跃。
令人向往。
13.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体会过什么是“羡慕”。
那是一种啃噬心脏的酸涩感,是许多情绪的综合结果。
盯着那些身处人群中心、被光芒环绕的人——他们拥有我无法企及的一切:力量、天赋、注目,以及由此而来的、理所当然的崇拜、亲密与爱恋。
我曾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幻想在我身上的魔法,就像童话书里提到的那样,足够强大、超乎常人,也足以引人注目。我不会用它去报复什么、破坏什么,我只想祈求它,能带来一道温暖的、令我回味的目光,就像我曾无数次偷偷望向别人的,那些羡慕的、折服的眼神。
很可笑的想法,而且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魔法。
在世界观被打破的尘埃里,在我真的看到这无与伦比的神力的时候,我心中那道被堵塞的城门也轰然倒塌。一个清晰的念头令我颤抖:我无比心动,我无比迫切地想要得到。
所以,在洞悉一切、诱惑十足的低语响起【我可以帮助你】的时候。
甚至是无需考虑、甚至是迫不及待。
我的答案在大脑思考之前:【当然。】
在我回答的下一刻,我对身体的操纵力温柔却无法反抗地消失了。
像是在看一场如同身临其境般的电影。
没有面对真实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完全的、令人无限兴奋的刺激:无需考虑后果,无需在意他人。
我能感知到我的手慢慢抬起,摆出我曾经亲眼目睹过的姿势。
我能听见我启唇,说出蕴含巨大能量的、属于另一个存在的音节,冰冷而漠视一切。
“「苍」。”
“轰——”空间再次被挤压。
巨大的轰鸣声几乎要刺破耳膜,暴风与尘埃为我伴舞。
啊、我感知到,那双天蓝色的、如明亮的天空般璀璨的眼睛,此刻清晰地记录我的身影,露出为我而生的、纯粹的惊讶。
空旷的草地又露出相同半径的空洞。
“虽然控制的不太好。”我感受到张扬的风声,我的衣尾也为我欢呼,“但是,看到了吧。”
“你很强大。”
我听见我的身体这么说着,声音响彻短暂的死寂。
我是周围那些汹涌的情绪的中心。
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失去意识前,我感受到无法克制的眩晕、以及吞噬一切的苦楚压制我行动的能力。
即使我后来才知道,那场几乎抽干我全部力气、令我神魂震荡的宏大表演,所窥见的,不过是最强者的九牛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