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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吴福 ...

  •   “噗!”昊子耀突然爆笑出声,在凝滞的空气中炸开。其他人齐刷刷扭头,只见他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校服拉链都跟着乱颤。
      “有问题?”花廷鸢冷飕飕扫过去一眼。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三秒。或许是那张冷若冰山的禁欲系面孔太具欺骗性,众人竟默契地移开视线,默认了这个槽点满满的假名。
      “行。情况大家都清楚了。这个村子不大,但要找线索的地方不少。分组行动效率更高,也能互相照应。”她视线扫过众人,迅速做出安排:“我和宋源、夏明德一组,在吴家老宅这里看看。”
      她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方伯清就自动接上了话,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我和何清平一起,我们去村子里。”他身后的何清平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孔非的目光在楚瑶和方伯清之间飞快地扫视了一圈,脸上露出明显的犹豫和不安。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蹭了半步,对着楚瑶的方向,带着点讨好和恳求:“楚、楚姐…我能不能…和你们一组?”
      楚瑶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还没开口,她身边的夏明德就轻哼了一声,显然不太乐意带个累赘。
      一直蹲着的唐文远这时却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那张看着憨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眼看了看孔非,又看了看楚瑶,最后目光落在花廷鸢和昊子耀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没说话。
      场面一时间有些微妙。楚瑶看了看方伯清那组,又看了看自己这边,孔非眼巴巴地看着她,唐文远置身事外地站着。剩下的,就只有一脸冷漠的小白脸杜梓藤和昊子耀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刺头了。
      楚瑶的视线在花廷鸢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又停了一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衡量。最终,她像是做了决定,对着孔非点了点头:“行吧,你跟着我们。”然后她看向唐文远,“你呢?唐文远?”
      唐文远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牙,声音带着点乡音的粗粝:“我?我跟着方哥他们吧,村子里线索应该不少。”他自动把自己划进了方伯清一组。
      方伯清对此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于是,眨眼之间,分组完成:
      楚瑶、宋源、夏明德、孔非一组
      方伯清、何清平、唐文远一组
      花廷鸢……落单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花廷鸢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他和昊子耀身上
      在这种看起来就很诡异的地方落单,算不上什么好事。花廷鸢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戒。在这种地方,落单且看起来好欺负的人,往往最容易成为被推出去探路的炮灰。
      就在这微妙的、带着点排斥的寂静即将凝固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黏糊劲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哥!”昊子耀两步就蹦跶到了花廷鸢身边,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相识了许久。他仰着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花廷鸢,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依赖和期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院子里所有人都能听清:
      “他们都分好啦?那哥……你带带我呗?”他晃了晃花廷鸢的胳膊,语气理所当然,“我跟你一组,你之前说好的,不许耍赖哦!你那么厉害,跟着你我就放心了。”
      一瞬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
      花廷鸢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微不可察地瞪了昊子耀一眼,死小孩,你这彩虹屁吹得也太硬了吧!还摇胳膊?撒手!
      但是众目睽睽,尤其是楚瑶那带着探究和一丝重新评估的目光扫了过来。
      花廷鸢强行压下把胳膊抽出来的冲动,努力维持着面部的冰封状态。他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小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没有看昊子耀,只是极其冷淡地、仿佛施舍般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这声“嗯”又轻又冷,听不出情绪,配上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和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竟然硬生生营造出了一种“深藏不露、懒得跟你们计较、带个拖油瓶也随便”的、高深莫测的“大佬”气场。
      至少,楚瑶眼底那点轻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慎重和疑惑。方伯清也多看了花廷鸢两眼。
      昊子耀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肯定,立刻眉开眼笑,像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就差摇尾巴了:“谢谢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花廷鸢:……好个屁!
      花廷鸢带了点审视地扫过昊子耀,这小孩到底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
      无论如何,至少目前看起来,他们似乎没那么好惹,没那么容易被当成随意丢弃的炮灰了。
      随着拍板分组,人群散开了。
      昊子耀紧紧贴上来,热息扫过花廷鸢耳后的疤痕:“哥,‘肚子疼’这谐音梗,得给我分三成创意费吧?”
      青年清爽的尾音打着旋儿钻进助听器,震得花廷鸢耳膜发痒。
      “死亡时间找到了吗?”"花廷鸢退开半步,后腰抵上爬满青苔的井沿。
      “梓藤哥你好狠的心呐。”昊子耀黏糊糊贴上来,校服拉链蹭过对方手背,“你可是要带我的大佬啊,你说我们该从哪里查起,我一个人太害怕了……”
      “楚瑶有说吴福的尸体停在哪吗,我想去看看。”花廷鸢选择性忽视了昊子耀的废话,“你要是害怕的话,我自己去。”
      “楚姐好像是说在柴房,”昊子耀装模作样的咽了咽口水,“哥,我真有点怕,你一会儿可千万别丢下我呀。”
      花廷鸢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甩开狗皮膏药似的青年往柴房走,身后立刻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昊子耀扯着他袖口,“哥你走慢点。”
      看着昊子耀这混不吝的样子,花廷鸢舌尖顶住上颚压下叹息。
      可方才要没有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解围,他们二人的处境只怕是会更糟糕,想到这,花廷鸢神色复杂地扫过昊子耀阳光明媚的脸。
      算了,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况且……
      想起看着就心思深沉的楚瑶,还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方伯清。
      花廷鸢突然觉得昊子耀虽然跳脱一点,但至少听话可爱,还看着养眼。
      柴房飘来若有若无的腥臭,花廷鸢转身时夹克下摆被拽住。昊子耀的呼吸扫过他的耳后:"哥,你说这味儿像不像海鲜市场停电三天的冷藏库?"
      学生的新脑子就是好使,想出来的比喻句都比他这种饱经沧桑的成年人更生动形象,虽然不想承认,花廷鸢这次和昊子耀达成了共识。
      花廷鸢扯回自己的衣角,忽视黏在背上的大型挂件,掌心抵住霉斑遍布的木门。锈蚀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只堪堪开了一条人能挤过去的缝隙就彻底卡死了。
      柴房里没有窗子,浓稠的黑暗从门缝里渗出来。花廷鸢侧身挤进柴房,指尖触到墙上沾着黏腻液体的灯绳。钨丝在玻璃罩里苟延残喘,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着,大有种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的美。
      待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花廷鸢看清了屋子里堆满的柴草,以及停在屋子正中间的那口滴滴答答淌水的薄皮棺材。
      “吴福的家里人是拼多多砍一刀认识的吗,这棺材板比九块九的国潮外卖盒还薄,打口结实点的棺材也不至于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吧?”昊子耀用衣领掩住口鼻,眼球被腥臭熏得泛起生理性泪光。花廷鸢单手掀开棺盖,霉味混着鱼腥味劈头盖脸砸来。
      棺材里的女孩长相秀气,看起来刚成年,一头乌黑的湿发像团纠缠的水草般堆在脑后,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脖子上有一道扎眼的青紫色勒痕,但表情却诡异的柔和,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遗容遗表倒是挺端正的,怎么味儿这么冲?”昊子耀两根手指捏着鼻尖,声音闷得像隔了层保鲜膜,“这位的死法挺贪心啊,水陆空三栖特种兵?”
      花廷鸢被这不合时宜的黑色幽默哽住,颇有些无语地转头看向身边口出狂言的家伙。对方那张青涩俏皮、宛若微笑金毛般让人心生怜爱的脸庞上,一双带着少年人特有狡黠的眼睛正无辜地眨巴着。
      花廷鸢暗自摇头:这小子看着一副好学生模样,怎么能一直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经过这一打岔,意外地让花廷鸢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吴福的尸体没有过于扭曲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不动声色地咽下喉间泛起的酸水,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花廷鸢低声说了句打扰了,就俯下身去碰女孩冰凉的尸体。
      他轻轻拨开吴福的眼睑,又看了看她脖颈上的索沟,他下意识地作出判断。
      “她的索沟位置在舌骨与甲状软骨之间,缢沟皮下出血量很少,上下缘有一些出血点,颜面苍白,眼结膜也没有出血。”花廷收回了手,“她应该不是被其他人勒死的,大概率是上吊自杀。”
      花廷鸢缓缓掀起吴福衣袖的边缘,布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的指节悬在尸体上方顿了顿,又颤抖着卷起了裤脚,露出脚踝处的一片青紫,花廷鸢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把叹息咽回胃里。
      “吴福身上有一些皮外伤,腕关节和踝关节都有很重的淤青……她死前可能遭受过虐待,但不是致命伤。”
      昊子耀沉默地看着瞥花廷鸢沉得能滴水的脸色,忽然双手合十对着棺材拜了拜,“姑娘你一路走好,下辈子记得把武力值点满,学个散打,咱直接当个职业选手,到时候不管谁欺负你,你就直接揍回去……”
      “不行,还是和我旁边这个哥一样把医学知识点上吧,咱当医生,咱直接拿捏伤残鉴定这块,我出去后就给您烧本《散打入门》再加全套《人体解剖学》……”
      “我看你需要一本《青少年心理健康手册》,”花廷鸢曲指敲了敲昊子耀的额头。
      昊子耀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像是洗心革面一般做作地端着自己的下巴思索起来,“吴福身上这水是从哪来的……欸!她脑袋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哥你搭把手抬一下她,我把东西取出来。”
      花廷鸢帮昊子耀抬起吴福的脑袋,吴福湿漉漉的长发像水蛇一样裹缠住花廷鸢的手指,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
      昊子耀动作也算利落,从吴福身下抽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花廷鸢定睛一看,是一截被水浸湿的麻绳,棕黑色的麻绳鼓鼓涨涨的,棕褐纤维里渗出腥臭黏液,活像条泡发的血管。花廷鸢轻轻放下吴福的脑袋,用纸巾擦过手后伸手去接那段麻绳。
      这麻绳的纹路倒是和吴福脖子上的勒痕吻合。
      他捻开麻绳的纤维,从里面择出几片深绿色水草和几粒木屑。
      水草,浑身湿漉漉的吴福,滴水的棺材……花廷鸢灵光一闪,“长毛水鬼,吴福的死亡原因一定和那个长毛水鬼的传说有关。”
      花廷鸢将掌心的木屑往昊子耀眼前送了送,潮湿的碎屑在昏黄的灯光下还依稀能显现出木质纤维的结构:“劳驾您动用5.2的视力,看看这些木屑是不是和柴房的建材是一样的。”
      “哟,哥你不会是我们学校的校医吧,连我体检报告都看过?”昊子耀嬉皮笑脸地凑近,鼻尖几乎蹭到花廷鸢手腕。
      “确实像是柴房顶梁柱的沧海遗珠啊!”昊子耀用手指捻起木屑对着房梁比划,“这下可以确认吴福的死亡原因和地点?”
      “还不能完全确认,”花廷鸢用脚尖踢了踢满地的木柴,“劳驾子耀同学去搬个梯子?我要看看房梁上的痕迹,屋子里的柴劈的太碎了。”
      “现在?”昊子耀攥住他的袖口,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哥,你一个人,和这位呆着?”
      “子耀同学,你刚刚胡说八道的时候就不怕了?”花廷鸢屈指弹了弹对方汗湿的额头,指尖顺势揉乱那头栗色卷毛,“鬼片里的鬼都是晚上才出来的,你快去快回,我再研究研究吴福的遗体。”
      昊子耀见花廷鸢态度坚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没有再劝,“哥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窜出门槛,校服衣角还扫落墙头一串风干的艾草。
      花廷鸢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转身时瞥见棺中少女睫毛上凝着的水珠似乎在轻微地颤抖着,在昏黄灯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
      花廷鸢屏息凝神,视线一错不错地停留在吴福那簇浓密的睫毛上,睫毛上的那滴水珠确实在小幅度地抖动,在花廷鸢忍不住要眨眼前,那滴水珠终于顺着吴福的面颊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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