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16、很高兴今天认识你

　　那天之后，陈宇淇就出差了。
　　见不到此人的这两天，林芊潼在办公室好多时间都心神不宁。
　　虽然工作上没有出岔子，但......就是忙完之后空下来，这个人就会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
　　他过去的一举一动，都被时不时拿来与现在的作对比。
　　林芊潼因为他不在而烦躁，却也更害怕他会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
　　“芊潼。”
　　听到有人叫自己，她转头过去便看到Jessica朝自己招手。
　　她走过去，接过Jessica递来的文件。
　　是新项目相关的草拟合同。
　　她匆匆翻了几页后，抬头惊奇地看着Jessica。
　　“审批这么快？那些条款都通过了？”
　　“嗯，你把控得不错，所以上面的给通过了，如果这个合同最终对方同意，签下来了，你可以拿提成的。”
　　这算是近期最好的消息了。
　　林芊潼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但她很努力想压下来，在尝试了几次失败之后，她想起了很久没用的一句话。
　　“成绩不好了。”
　　这句话就像是巴甫洛夫条件反射理论中的刺激因素一样。
　　只要大脑里有这个声音出现，她就和从前一样，可以从好成绩的窃喜中恢复平静。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个办法了，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从前一模一样之后，她感慨过往的刺激真是可怕。
　　“嘿嘿，这个给你。”
　　“嗯？”
　　林芊潼接过Jessica递过来的两张东西，翻过来看了下，是两张话剧门票。
　　“公司福利。”
　　“嗯？”她疑惑：“什么福利？”
　　“这是给近期表现不错的同事的嘉奖，哦，我们每个月都会有最佳之星的评选，因为你上次在那个项目......的付出，还有这次对这个项目的贡献，我们讨论之后一致认为你可以得到评优的资格。不过因为你还进来没多久，正常来说是还没有能够一起评选的，所以说我们就打算说私下给你这个奖励。”
　　付出......
　　林芊潼琢磨这两个字，觉得好笑。
　　不过是负了伤，换回了更多的利益，就被冠冕堂皇说成了付出。
　　但也行吧，她想，反正是白拿，都无所谓人家说什么。
　　“好的，谢谢。”
　　“嗯，我这有个电话，先忙去了，之后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好。”
　　看着Jessica离开的背影，林芊潼已经有了主意。
　　孔允真上次回来之后就说自己会有一个比较长的假期，于是她喊上了孔允真一起去看话剧。
　　结束工作后，她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就径直往剧院去。
　　入场后，听到孔允真夸她现在这个公司还像个样子，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然而表情都隐藏在黑暗里，并没有给对方发现。
　　毕业后，她的工作都不怎么入流。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读书时还算优秀的自己，怎么进入了社会就那么背？
　　不是遇到诈骗公司，就是刚好碰到流行病，大行情不好的情况下，企业开始“节衣缩食”，不是压一个月的工资，就是社保比例被非常灵活的缴纳。
　　原本正常的比例，按公司的那套标准就变成了五五分。
　　公司五，个人五。
　　她刚出社会那会，自己也没什么异议，总觉得先做着再说，可后来越干越累才发现先前那都是吃了大亏，如果早一些找到正常缴纳社保的好工作，那说不定干个二十年，有点储蓄，就能快点退休了。
　　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想，工作也能获得点她想要的价值，比如说现如今有的一点点成就感。
　　底下的观众席全都暗下来。
　　台上的一束光打在一个点位上，那里空空的，接着旁边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周围的布景也逐渐呈现在眼前。
　　“怎么了？”
　　孔允真注意到林芊潼猛然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周围的声音很轻，她非常确定这声音就是来自自己的好友。
　　林芊潼没有回应。
　　孔允真轻轻用手肘戳了戳她：“怎么了？”
　　“那个女人......”
　　林芊潼看着台上的女人。
　　那个女人脸和那天晚上雷闪过后映衬出来的女人的脸重叠在一起。
　　她认出着就是那晚和陈宇淇待在一起的女人。
　　心脏猛然皱缩了下，接着钻心的疼痛就来了。
　　黑暗中，孔允真看不清林芊潼的脸，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闺蜜的局促呼吸声。
　　“你不舒服？我扶你离开？”
　　她的手碰到林芊潼的手臂，接着就被林芊潼推开了。
　　“没事，我.....没事。”
　　“真没事？”
　　她明明就听到了林芊潼堵塞在喉咙里的声音，可是再三确认后，对方都说自己没事。
　　这张票是林芊潼给的。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行，那你如果不舒服，要快点和我说哦，我来安排。”
　　“嗯。”
　　“真没事？”不放心的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没。”听到了略微有点不耐烦的声音，孔允真知道再问就不讨喜了，于是闭上了嘴巴。
　　后边看闺蜜没有其他不良反应，她才逐渐放下心来，重新沉浸在戏剧里。
　　不知不觉，戏剧到了末尾。
　　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隔了段距离，她把手放在嘴边，对着男主人公在的方向喊：“我千里迢迢回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那边的人也喊：“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和你相遇，为了重新在一起啊。你说，你愿意和我重新在一起吗？”
　　男主人公没有回应，女主人公慢慢走到他面前，把食指放在他嘴边，然后说了个“嘘”字。
　　林芊潼早已离开座椅靠背，她往前倾，注视着台上的男女。
　　她看到了他们，但却不是完完全全的他们。
　　那个雨夜，这个女人和陈宇淇说的这段话看来就是戏剧里的一段了。
　　或许在戏剧里，台上的这两人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可以无所谓。
　　可是，这个女的和陈宇淇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当她看到台上两人相拥并且亲吻，头顶好似有电流往上窜，那一瞬间她头皮发麻，眼睛因为害怕而瞬间闭上了。
　　台上，是欢乐的曲调。
　　而坐在台下的她却觉得自己拿着这所谓的奖励，来这里感受到的却不过是近乎一个半小时的煎熬。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孔允真看到林芊潼失神的模样。
　　她看着台上，但好像又不是。
　　孔允真伸手推了推她，发现她正在发呆。
　　“你......这是怎么了？”
　　林芊潼缓缓转过头：“怎么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孔允真伸手去探林芊潼的头：“没事啊，怎么心不在焉的？你约我，结果自己却不专心？不好看吗？”
　　“不是。”
　　“嗨。”
　　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钻进林芊潼的耳朵里，她没有太注意，只是象征性回头看了下，待看到那人的眼睛，她愣住了。
　　上一次离这个女的这么近还是隔着一块磨砂玻璃的时候，那时她也并不能看清许多，只是因为后来看到那辆车，看到车里的人，她才将对方的容貌拼凑起来，忆起了过往在他朋友圈里存在过的人。
　　“你好啊。”对方的睫毛很长，眨着眼睛笑着打招呼的时候，睫毛颤动起来，就像灵动的蝴蝶翅膀一样。
　　林芊潼呆了下，反应过来后，战战兢兢问：“你是在和我说话？”
　　“对啊，我都看着你了。”
　　“我们......认识吗？”
　　“你或许不认识我，但你一定听过我的声音。”
　　“啊？”
　　“我的声音经常出现在地铁提示音里，到站播报大多用的我的声音。”
　　“哈？”
　　“嗯，你不是经常坐地铁上下班吗？”
　　“嗯？”
　　“陈宇淇是这么说的啊。”
　　听到他的名字从这个人的嘴里出来，林芊潼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震了下。
　　她的身体不由得起了非常警惕的反应，身子不自觉僵硬了。
　　“啊，说了这么多，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我是陈宇淇的表妹，陈曦。”
　　陈宇淇的......表妹......
　　轰隆一声，她的大脑瞬间快速旋转，随后是一片空白。
　　一旁的孔允真睁大了眼，无声地张开了口，露出“哇”的口型。
　　“所以，你认识她是因为你哥提起？”孔允真一脸吃瓜样，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陈曦笑起来，两边的酒窝浅浅。
　　“嘿，什么时候提的啊？”
　　林芊潼听到孔允真问，心脏就好像被撞击的鼓皮一样。
　　那是她无法控制的感触。
　　一下。
　　一下。
　　连接着自己身体其他部位的神经。
　　她感觉到了震颤。
　　陈曦笑着，眼珠子往上提了下，随后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记不得了。”
　　“那是很久之前提的？”
　　“哼哼......”陈曦发出轻微的声音。
　　林芊潼不懂得这哼哼声的意思，但她的头皮急速发麻。
　　手机突然震了下。
　　她看了眼手机，发现是陈宇淇来的电话。
　　“呃，我先去接个电话。”
　　“工作？”孔允真看着她。
　　“嗯。”
　　“去吧。”
　　走到角落，她接起电话。
　　“喂？”
　　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小很多，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有护照吗？”
　　“嗯？”
　　“护照有在身边吗？”
　　“现在吗？”
　　“不是，你住的地方。”
　　“呃......有。”
　　“快到期了吗？”
　　“没有，还有蛮长一段时间，怎么？”
　　“明天要去出差，今晚收拾好行李。”
　　“这么突然？”
　　“给你机会，走不走？”
　　她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走。”
　　“行，那明天机场见。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挂断电话，走回去的路上，她感觉到自己口中的干渴。
　　那是紧张所致。
　　快到孔允真那边，她听到他们的对话。
　　“快说快说，所以那是什么时候啊？”
　　“几年前吧，夏天，就记得是这样，多的记不得了。”
　　孔允真余光注意到林芊潼，笑着和她招呼：“嘿，听到了吗？”
　　但在看到林芊潼有些苍白的面孔，她急速转了个弯：“怎么了？公司有急事吗？”
　　林芊潼对孔允真摇头：“没，就是要紧急出差，今天得早点回去了。”
　　“哦，十点了，是该走了。”
　　一只手伸出来，横贯在孔允真和林芊潼之前。
　　陈曦笑着看向林芊潼：“很高兴今天认识你。”
　　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林芊潼却觉得这句话对方好像已经期待了许久。
　　“呃.......也很高兴认识你。”
　　不同于陈曦的模样，她看起来要比对方拘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