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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洛杉矶下午两点多,夏柯接到了柯聂儿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她告诉夏柯晚点了,要晚很多才能到,让他在家里自觉好好练琴。
      这通电话无疑是碾碎了夏柯所有的理智。
      夏柯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也不关心到底是晚多久,回国待的时间不长也不用带箱子,找了个书包里面装好证件和钥匙就打车去了机场。
      洛杉矶国际机场人潮熙攘,夏柯紧紧攥着登机牌,在值机柜台前排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特意选了这趟航班,就是为了能赶在柏沛生日前一天回国,不让他失望。想象着柏沛看到自己时惊讶又欣喜的表情,夏柯嘴角忍不住上扬。
      突然,一个熟悉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柯!”
      他缓缓转过身,只见柯聂儿正站在不远处,一脸疲惫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刚从挪威回来,身上还带着北欧的寒气,行李箱拉杆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夏柯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她原本晚点的航班竟然正常了,此刻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妈,您怎么……不是晚点……”夏柯结结巴巴地开口。
      柯聂儿几步走到他面前,看到自己儿子身上背了个包出现在这, “我怎么在这?我要是不在这,是不是就由着你胡闹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刚来几天啊?一声不吭就要跑回国!”
      夏柯低着头,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嗫嚅着解释:“我就是想……想回去看看。”
      “看看?”柯聂儿冷笑一声,但也给夏柯留足了面子,没有在机场对他进行批斗。
      “我都安排好了,就回去几天。”夏柯还想争取。
      柯聂儿态度坚决,“跟我回家!”
      登机口的广播突然响起:“前往北京的CA988航班开始登机……”他下意识往队伍方向瞥了一眼,柯聂儿已经扣住他的手腕。
      “原定晚点的航班提前了,看来是老天爷不让你胡闹。”柯聂儿扯着他往候机厅外走,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愤怒的节奏。
      夏柯被拽得踉跄,登机牌从指缝滑落。他弯腰去捡,柯聂儿已经抢先一步撕碎。
      夏柯急得眼眶发红,可在母亲的强势下,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被柯聂儿拽着往机场外走的时候,他一步三回头,满心都是对柏沛的愧疚。原本精心准备的惊喜,此刻化为泡影,而他连给柏沛庆生的机会都要失去了 。
      夏柯猛地抬头。记忆里父亲离家那天的雨和此刻母亲发红的眼眶重叠,喉咙像被加州的风沙填满。广播再次催促登机,他望着逐渐空荡的队伍,最终任由柯聂儿拉着走向停车场。
      回家的路上,柯聂儿什么都没说,夏柯却头疼的很,满脑子都是柏沛生日那天等着自己的画面,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夏柯窝在副驾驶,拿出手机给陈叔发了条信息,“陈叔,我没法回去了,交代的那些东西还麻烦你务必亲自送到他手上。”
      闭上眼睛,这一次,夏柯明白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被母亲拽回家的夏柯像具木偶。
      Ethan刚从学校回到公寓里,前后不超过十分钟,“Chase?”
      夏柯没理他,直接回了房间。他瘫坐在床边,目光空洞地盯着墙上的地图——洛杉矶到北京的航线被他用红笔反复描摹,此刻却洇成一片模糊的血痂。
      夏柯蜷缩在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现实。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明明以前也有过临时取消行程的时候,可这次心脏却像被塞进了碎玻璃,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刺痛。
      直到月光爬上窗台,夏柯仍睁着通红的眼睛,在半梦半醒间与自己交战。他不知道,这场困在时差与心事里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被柯聂儿拽上车的那一刻,夏柯感觉自己的魂儿都留在了机场值机柜台前。车窗外洛杉矶的街道飞速后退,他却盯着车窗倒影里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手机在口袋里不断震动,他却像被钉住似的不敢伸手——屏幕亮起的每一次,都像是提醒他错过了什么。柏沛的消息一定已经堆满了对话框,而对他回国的满心欢喜,此刻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手机还在震动,最终夏柯颤抖着手指按下关机键。黑暗笼罩的房间里,他终于承认,自己害怕看到柏沛失望的话语——更害怕承认,那些跨越太平洋的思念,那些为了对方精心筹备的心意,早就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北京的冬夜裹着刺骨寒意,柏沛站在饭店落地窗前,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水痕。包厢里飘来黎享和同学的谈笑声,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前,却遮不住眼底的期待。手机屏幕亮起,是夏柯一天前发来的消息:“等我,一定准时到。”
      但是今天给夏柯发的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回复。
      餐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玻璃转盘上的菜肴都镀着层暖光。柏沛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欢声笑语里显得格外突兀。黎享夹了块东坡肉放进他碗里,打趣道:“寿星别发呆了,再等菜都凉透了。”
      他说会来的。”柏沛低声呢喃,目光却始终黏着玄关方向。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去又被点亮七次,最后一条消息停在昨天。此刻玄关处的挂钟指向八点十七分,朋友们陆陆续续到齐,唯有那个最该出现的位置始终空着。
      “要不先切蛋糕?”黎享试探着问,被其他朋友纷纷应和。
      “小沛,别等了,先吃吧。”母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柏沛点点头,收起手机。却仍将外套搭在自己旁边的座椅靠背上——那是给夏柯留的位置。筷子在红油锅里搅动,麻辣香气窜进鼻腔,他却尝不出半点滋味,时不时低头看表,分针每走一格都像是在心上碾过。
      散场时已是深夜,黎享搂着他肩膀打趣:“夏柯该不会被外星人抓走了吧?”柏沛强撑着笑了笑,目送同学们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回到家楼下,昏黄路灯下,夏柯家的司机陈叔正跺着脚取暖,怀里紧紧抱着包装精美的礼盒。
      “柏同学。”陈叔迎上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小柯让我一定亲手交给您,还有这个蛋糕。”礼盒拆开的瞬间,柏沛的手指突然发颤——墨绿色的拉夫劳伦香水礼盒,正是上个次两人逛商场时,他多看了两眼的款式;还有那件始祖鸟黑色的冲锋衣,尺码和颜色都是夏柯悄悄记下的;最底下的彪马的白色板鞋,鞋盒里还压着张便签,熟悉的字迹被水汽晕染:“生日快乐,抱歉失约。”
      陈叔搓着冻红的手,声音有些发涩:“小柯本来都到机场了,结果被他母亲抓回去了......他在洛杉矶急得直打转,非让我今天必须送到。”
      柏沛指尖抚过冰凉的袖扣,他忽然想起夏柯总说他记性不好,此刻却连柏沛衬衫尺码都记得分毫不差。烛光摇曳中,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麻烦您转告他……礼物我很喜欢。”
      柏沛摩挲着便签纸的边角。冷风卷起巷口的枯叶,他抱紧礼盒,胸口泛起酸涩又温热的涟漪,终于明白等待落空的怅然,是因为有人早已成为生命里最明亮的期待。
      回自己屋里,柏沛拆开夏柯订的蛋糕,把蜡烛点燃。橙黄的火苗映在柏沛眼中。柏沛强撑着笑容许愿,火光将影子投在墙上,单薄得像片随时会碎的玻璃。他默默将未说出口的愿望和要告诉夏柯自己要艺考的事情一起咽进喉咙——夏柯,你食言了。
      被抓回去的第二天清晨,柯聂儿就将夏柯的护照锁进保险柜,同时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曲目单拍在琴凳上。阳光透过落地窗斜照进来,却暖不了夏柯冰凉的指尖,他盯着琴谱上跳动的音符,眼前却总浮现出柏沛生日那晚,陈叔抱着礼物站在寒风中的画面。
      从那以后,夏柯的生活被切割成精确的碎片。每天清晨六点,当洛杉矶还浸在雾霭中,柯聂儿就会敲响琴房的门。早餐、练琴、午餐、再练琴,直到深夜,只有机械的黑白键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高强度的训练让夏柯的手指磨出了血泡,贴上创可贴继续弹奏,酸痛的手腕在琴键上方颤抖,却始终逃不开母亲严厉的目光。
      “夏柯,这里的渐强不够细腻!”“肖邦的情感不是这样表达的!”柯聂儿的斥责声与琴声交织,夏柯把满心的委屈和思念都砸进音符里。夏柯像一台机器,不知疲惫。
      在柏沛生日当晚,夏柯在凌晨两点发送了“生日快乐”,屏幕上的消息一直停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无数次拿起手机,想要解释,想要倾诉,可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柏沛的头像在列表里沉默,夏柯只能在练琴的间隙,在心里默默拼凑着对方的模样。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当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日期临近,夏柯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柯聂儿要带他前往比赛场地华沙做最后的准备。收拾行李时,夏柯偷偷将柏沛送他的钢笔塞进背包夹层,笔尖贴着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离对方更近一些。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望着窗外的云层,突然发现,那些被琴声填满的日子里,藏在心底的,不只是对柏沛的愧疚,还有更深、更难以言说的牵挂。
      聚光灯在斯坦威钢琴的漆面上流淌成河,夏柯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琴键,就听见后台传来工作人员压低的倒计时。此刻手机屏幕里还留着未发送的消息——“对不起,失约了”,柏沛生日蛋糕上摇曳的烛光,在记忆里与舞台顶灯重叠成刺目的光斑。
      《即兴幻想曲》的急板如骤雨倾盆而下,肖邦笔下纠缠的十六分音符在琴键上炸开。那些被揉碎在时光里的琐碎日常,此刻竟化作音符在脑海横冲直撞。
      左手持续的震音像心跳擂鼓,右手跳跃的旋律却愈发清晰。夏柯的额头渗出薄汗,模糊的视线中,评委席上的白发老者微微颔首,这让他想起柏沛总说他弹琴时眼睛里有星星。中段抒情的慢板突然变得滚烫,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歉疚,都化作琴键上颤抖的泛音。
      最后一个和弦消散在寂静中时,夏柯才惊觉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观众席爆发的掌声排山倒海,他机械地起身鞠躬,听见主持人用波兰语念出“第一名”时,耳鸣般的轰鸣声里,突然清晰浮现出柏沛笑着说“我等你啊”的模样。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颁奖礼上,夏柯捧着奖杯站在聚光灯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镁光灯刺痛了他的眼睛,恍惚间,他却想起柏沛生日那晚,手机屏幕上永远停驻的“生日快乐”。这些日子,他的生活被精确到分钟——清晨练琴、午后乐理课、深夜加练,规律得如同钢琴上的琴键,可内心却像被揉皱的乐谱般混乱不堪。
      被北京顶尖音乐学院保送的喜讯传来时,夏柯握着录取通知书在琴房坐了整夜。月光爬上黑白琴键,他在对话框里反复输入又删除,最终将消息锁进抽屉——柏沛已经半个月没回他消息,或许,自己早该从那场失约的狼狈里退场。
      寒假开学,夏柯没有回学校,他需要留在洛杉矶继续集训。
      柏沛每天坐在自己位上,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前桌。课本堆成的小山后,他盯着那片空荡发呆,连老师点他名字都没听见。黎享察觉到不对劲,趁着课间偷偷给夏柯发消息:“你怎么还不回来?真被你妈扣在国外了?”
      夏柯斟酌再三,终于把保送的消息告诉了黎享,并叮嘱他保密。屏幕这头,黎享看着消息直接无语,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
      三天后的周末,夏柯被柯聂儿送回国,他悄悄回到学校。走廊里寂静无声,他打开课桌抽屉,课本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模样,夹在《乐理大全》里的和柏沛上课传的纸条边角已经微微卷起。
      指尖抚过课桌边缘的划痕,记忆突然翻涌——柏沛偷吃辣条被呛到的咳嗽声,课间偷偷传阅的漫画书,还有柏沛总借着请教问题,多看自己几眼的小心翼翼。可是明明柏沛的成绩没有掉出过班级前十,而夏柯自己的文化成绩却差到在班里的下游。行李箱装满课本时,夏柯站起身看着桌子上被不知道哪一届学长刻的“自由”,出了神。
      收拾完东西,夏柯去买了块全新的和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样的Apple Watch。
      “帮我带给柏沛,就说是毕业礼物。”他把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黎享,喉结动了动。
      黎享看夏柯这样,“你总得亲口告诉他吧。”
      “还是不了。”
      第二天清晨,柏沛走进教室,看到夏柯的课桌已经空无一物,愣了。
      黎享把手表交给他时,他的指尖轻轻抚过表带,眼眶突然发热。 “他在国外一个很厉害的比赛赢了,被保送了,以后不来上课了,也不用艺考了。”黎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柏沛的反应,却在对方骤然苍白的脸色里,读懂了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原来那些深夜的等待、生日的失落、日复一日的凝望,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友情。
      黎享看着他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无数个早读课,柏沛总借着整理书本的动作,偷偷看向前排的夏柯——那些藏在书页间的目光,原来早已比琴声更炽热。
      柏沛攥着手表站在窗边,看着操场上嬉笑的同学,想起自己要告诉夏柯自己和他一起艺考的,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如今,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那些并肩追梦的憧憬,都随着空荡的课桌,永远留在了那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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