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落在指尖的星星

26、暑假

　　期末考试的余温还没散尽，暑假的风已悄悄吹进教室。
　　陈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任务清单，目光凝滞在 “社会实践一周”几个字上，喉间溢出一声轻喃，带着点茫然的尾音：“学校不止安排家庭作业，还有实践作业啊？”
　　身旁的闫子涵转着笔的手指顿了顿，嘴角斜斜挑起，眼尾漫着点狡黠的光，像是早把这事看透了：“别担心，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陈璐眉峰蹙起，偏头望她，眼里满是不解：“咋装啊？”
　　闫子涵啧了声，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圈，语气里裹着几分调侃：“不就是要求实践一周工作嘛，简单！回家随便找个小卖铺，往收银台一站，‘咔嚓’一声，照片一拍，任务完成！”
　　陈璐瞳孔猛地收缩，睫毛簌簌抖了两下，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直愣愣地盯着闫子涵。
　　“咳咳——”
　　班主任的脚步声从前门传来，粉笔灰在斜斜照进的阳光里浮沉，方才还沸着的教室像被戳破的气球，喧闹声打着旋儿敛了下去。
　　“今天考完试了，能松口气，但咱们的目标可不止期末，都收着点性子！”
　　班主任往讲台上一站，目光扫过全班，“明天早上正式放暑假，给你们时间收拾东西，今晚别熬太晚，早点歇着。”
　　晚自习的铃声落了，陈璐指尖划过磨得发亮的桌角，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拉链 “咔嗒” 合上时，身后忽然飘来一声轻唤。
　　“小璐......”
　　她转过身，眉梢微扬，望向声音来处。
　　纪玹站在逆光里，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说：“你的朋友让我告诉你，她今晚在大厅等你。”
　　陈璐的眼尾倏地弯成月牙，细碎的光在瞳仁里跳荡，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声音里裹着雀跃：“好，谢谢。”
　　走到门口时，她又回过头，胳膊肘弯着晃了晃手，指尖在灯光下划出个小小的弧度：“我先走了。”
　　纪玹笑着点头，眼底盛着点温和的光。
　　陈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一直倚在后门的李锦佑才缓步走过来，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只剩他们俩。
　　他抬手拍了拍纪玹的肩膀，指尖的力度稍重了些，语气复杂：“你这样…总让我有种错觉，好像……”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眼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纪玹无奈地勾了勾唇，没接话，只道：“走吧。”
　　他抬手按灭了最后一盏灯，日光灯熄灭的瞬间，走廊里的阴影漫过来，将整栋教学楼裹进墨色里，只有远处值班室的窗还亮着点昏黄的光。
　　*
　　隔天清晨，晨雾还没散尽时，金箔似的阳光已经漫过宿舍窗棂，在地板上洇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斑。
　　陈璐拧开水龙头，冷水溅在脸上的瞬间，睫毛上挂了几颗细碎的水珠，其他人闻声也起身了。
　　楼道内，话语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与期待，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清新的味道，那是属于假期的独特气息。
　　起床哨声刚落，行李箱滚轮碾过水泥地的声响就炸开来，像无数只蝉在燥热里嘶鸣。
　　陈璐攥着拉杆的手心沁出薄汗，抬头时望见楼道尽头的光被攒动的人影剪得支离破碎，早就堵得水泄不通。
　　“看得出大家都归心似箭啊......”闫子涵叼着牙刷凑过来，泡沫沾在唇角，说话有点含混。
　　好在拥堵只是暂时的，门口的瓶颈处很快疏通。
　　陈璐拉着行李箱走出楼道时，朝阳刚攀上教学楼的顶，金辉淌在身上，连清晨的风都染了点暖意，不再像往常那样刮得人皮肤发紧。
　　吃过早饭后，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着九点的下课铃声。
　　“五…”
　　“四…”
　　“三…”
　　“二…”
　　“一！”
　　下课铃声准时炸响，教室里的欢呼几乎要掀翻屋顶。这样的倒计时和欢呼，每次放假都会上演，可这一次，连空气里的尘埃都像是在雀跃，比往常热烈了不知多少。
　　陈璐离门近，率先走出去，倚在走廊栏杆上等着纪玹。
　　“陈璐......”
　　林宸从楼梯口绕过来，白T恤被风掀动了下。
　　“你怎么上来了？”陈璐挑眉，记得二班是在一楼的。
　　林宸耳尖微微发红，指尖在脖颈后蹭了两下，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暑假一起出去玩！”
　　上次篮球赛的事，他总怕她还记着，这阵子都没敢来找她。
　　陈璐愣了愣，随即弯起眼睛，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好。”
　　那笑容软得像春风拂过湖面，林宸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 “咚” 地落了地，转过身时，嘴角已经扬得老高，朝她摆了摆手，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还好……
　　“对了，你……”
　　林宸的话没说完，陈璐忽然转头——两人之间的空隙里，纪玹正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校服领口被风掀动了下，像是等了许久。
　　“我们走吧……”他的声音很轻。
　　“好。”她立刻小跑到纪玹身边，跑之前还回头朝林宸挥了挥手，手腕上的银手链在阳光下闪了闪。
　　陈父的车就停在老地方，暑假允许把部分东西留在学校，大家都是轻装出来的。
　　车窗外的树影往后退，陈璐望着窗外，忽然觉得这个暑假，好像会有点不一样。
　　*
　　盛夏的蝉鸣像被煮沸的糖浆，黏稠地裹着整个镇子。期末考试的硝烟刚散，悠长的暑假便踩着蝉翼般的轻响来了。
　　陈璐伏在书桌前，笔尖在习题册上沙沙游走。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芒，不过几日功夫，暑假作业已被完成大半。
　　“小璐，别总闷在屋里。”陈父抽走她手中的笔，指腹蹭过她微驼的肩，“出去透透气，找朋友玩会儿。”
　　陈璐笔尖一顿，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光：“我能去找黎老师吗？”
　　陈父颔首的瞬间，她已转身从角落拎起那个古朴的黑色琴盒，背带在肩上轻轻一滑，琴盒便稳稳贴在后背。
　　“我走了。”
　　站在路边公交站牌下，陈璐耐心地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
　　不一会儿，20路公交车缓缓驶来，她迈步上车，将五元钱投进车票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琴盒被妥帖地放在腿上。
　　黎老师一直住在J县城中心，陈璐必须在镇上坐上公交车才能到那。
　　她摸出手机发消息，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留下：【黎老师，我去找您了。】
　　四十分钟的车程在颠簸中溜走。
　　陈璐刚站定在公交站台，一辆银灰色轿车便悄无声息地滑到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林宸的声音混着夏风飘出来：“上车！”
　　她往驾驶位瞥了眼，林长枭正冲她扬眉笑，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点着。
　　“放心，”林宸指了指驾驶座，“他退过两级，刚满十八，证齐着呢。”
　　陈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琴盒边缘，在林宸探询的目光里小声说：“金都花城，谢谢。”
　　“找人？”林宸问道。
　　“嗯。”
　　林长枭早盯着那个黑盒子瞧了半天，此刻终于忍不住问：“你拿的什么？看着沉甸甸的。”
　　“小提琴。”
　　“厉害啊，”他吹了声轻哨，方向盘一打，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这玩意儿可不好练。”
　　“还好。”陈璐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旁，陈璐拎着琴盒下车，指尖在车门框上轻轻碰了碰：“谢谢。”
　　她走进小区，乘坐电梯直达家门口。电梯里的镜面映出她的影子，背着琴盒的样子像背着一整个世界。
　　轻叩防盗门时，指节刚碰到门板，门就开了。黎老师穿着亚麻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点松香末：“小璐来了，快进来。”
　　“你先进去，我给你倒杯水。”
　　陈璐换好拖鞋走进客厅，整面墙的乐器架撞得人眼晕——大提琴的弧度浸在午后阳光里，长笛的银管闪着冷光，最上层的曼陀铃像只蜷缩的小猫。
　　她刚把琴盒放在沙发旁，黎老师就端着玻璃杯过来了，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碰在指尖凉丝丝的。
　　一上午的时光在弓弦摩擦声里溜走。
　　临近午时，黎老师擦着松香的手顿了顿：“别回去了，中午没车，留下吃饭吧。”
　　陈璐看着手机上 “最早班次 15:00” 的提示，小声应道：“麻烦您了。”
　　饭桌上，黎老师忽然问：“小璐，对编程有兴趣吗？”
　　陈璐拿着筷子夹起了一块糖醋排骨，“编程？您对这个还有研究？”
　　“近几年才研究的。”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琴盒上，“你跟着我学习这么多年了，之前是……”
　　陈璐的手猛地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黎老师注意到她的反应，笑道：“现在又跟着我学琴，说起来可都算我的亲传弟子了。”
　　陈璐用餐巾擦了擦嘴，眼底漾起浅淡的笑意，“是的…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感谢您的教导。”
　　黎老师忽然伸手，掌心轻轻覆在她发顶，指腹摩挲着她的发丝。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在他鬓角的银丝上跳跃。
　　“要是我女儿还在，该和你一般大了。”
　　“您的女儿？”陈璐愣住了，她五岁在 D 市遇见黎老师，近十年光景，他身边似乎从未有过旁人。
　　“性子和你很像。”他收回手时，指尖微微发颤。
　　“那您妻子呢？”
　　黎老师拿起茶杯抿了口，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我还在找她。”
　　下午的太阳开始往西边沉，把天空染成橘粉色。陈璐走到小区门口，那辆银灰色轿车竟还停在原地。
　　她屈起指节敲了敲车窗，玻璃降下时，林宸的侧脸正映着晚霞：“你们怎么还在？”
　　“刚到。”
　　他语气平淡的说道：“送你回去？”
　　“你们有时间吗？”她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怯。
　　林宸扬了扬下巴：“上车。”
　　车子刚驶离小区，林长枭就从后视镜里瞅着陈璐：“陈璐，你知道姜文静最近忙什么吗？”
　　她眨了眨眼：“不清楚。”姜文静没说的事，她总不好多嘴。
　　林长枭 “哦” 了声，方向盘一转，车子拐进条林荫道。
　　“明天出来？”林宸忽然开口，侧脸在树影里明明灭灭。
　　“干嘛？”
　　“打羽毛球。”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去学校。”
　　“哥？”林长枭猛地踩了脚刹车，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放假学校让进？”
　　“保安没走，说声就能进。”林宸没理他，只看着陈璐，“姜文静也去。”
　　陈璐指尖在膝盖上蜷了蜷，终是点了头：“好，明天上午九点。”
　　车子在镇上的广场停下时，夕阳正吻着远处的屋顶。陈璐拎着琴盒下车，转身时裙摆被风掀起个小角：“明天见。”
　　林宸望着她走进巷口的背影，又瞥了眼广场旁斑驳的旧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晚风卷着蝉鸣掠过车窗，他忽然低声说：“下次送她到巷口。”
　　林长枭 “咦” 了声，却没再多问，只是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那个背着琴盒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被暮色温柔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