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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暗流涌动(一) ...

  •   这会儿大家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启程,过后他们发现前面不远便是水涧,两面大山紧紧夹着子母河,根本无法沿岸走,所以决定坐竹筏游过去。
      他们将架袁满的担架又加了足够的竹条编成两条长长的竹筏,四三分,刚好能容下他们七人。

      检查完竹筏后,黎姳独自去河边净手,她往河的上端看,须臾,她的眼中撞入一个熟悉的人,

      纥骨颜蹲下身挽起袖子净手,黎姳的目光在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上停留了一会儿。

      “前段时间才传出弃婴一事,如今又发现子母河里的鬼怨,你不觉得二者可能会有关联么?”

      黎姳说出这句话的本意是想通过纥骨颜将这句话告诉大家,因为她发现陈九卿几人如今陷入一个误区,认为鬼怨是仓伏修鬼术导致的,但他们并不了解鬼术。鬼术并不会导致鬼怨增加,只有死尸冤魂才会。

      也就是说,子母河附近有这么强的鬼怨,是因为死尸冤魂,

      因此,不自觉地便联想到最近的河上弃婴一事。

      青年睫毛簌簌,垂眸静静听着。他仿佛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讶异,正常来说,不该这样。

      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不信,反观现在,察觉他的不对劲:“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纥骨颜没立刻回答她,的确如此,他也猜到了,而今他此刻的沉默是在猜想黎姳的意图,她平白无故提醒的这一句话到底是何意?

      在纥骨颜的认知当中,黎姳说的话做的事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有她的用意。

      而她的用意里藏着不轨之心,需要严加提防。

      她说她是来捉妖,这么一看好像一切都合情合理,但绝不可能,她的目的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况且,大伙合力抓的那只妖身上藏着魔气。

      你说仓伏与她们魔族没有关系?

      绝无可能。

      当他缓过神来时,才发现这么久黎姳却没再说过一句话,那女子坐在河边,两只手轻轻搭着双膝,吹了半晌的河风。

      他的目光不自觉随着风坠落,那两纤瘦的手微微垂着,残留的水淌过手心的伤口带着一丝腥气顺着指尖往下落。

      手心的伤口是新伤,是今日他推开黎姳时擦破的。

      纥骨颜察觉到她的兴致不高,

      真是罕见。

      有一日竟然能从她的脸上见到这副神情,在纥骨颜看来,这副神情无论黎姳怎么装都装不出来的。

      女子感觉到对方的关注,索性也没有装作不知道,坦然道:“我有只猫,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但他走丢了,我可能……”

      “再也找不回他了。”

      言罢,这几句话像是砸在地上,没有任何回应。

      黎姳瞥眼看他,不耐烦的摆手催道:“反正你也不信,你走吧,当我是在放屁。”

      “为什么?”

      纥骨颜竟然回应了,这三个字让这个话题有了继续的可能。

      本来有些烦躁的黎姳此刻像是被这三个字熨平了一样,有了说下去的意愿:“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家人,但好像只有我自己这么想,他很狡猾,把我都骗了。”

      纥骨颜:“所以呢?”

      黎姳一惊,她不可置信道:“所以?被亲近之人欺骗、背叛,难道你什么感觉都没有么?”

      似是被她的话意外了一瞬,纥骨颜撇过头,哂道:“你不就是个骗子,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他想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而今在场的都是受害人吧。

      更可怕的事,此女此时此刻,还在惯用她人身份招摇撞骗,这种行为实在需要痛批。

      黎姳简单的翻译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你活该。

      她一字一句道:“你也骗我了。”

      “这位小姐,麻烦你不要颠倒黑白,是你先骗我的。”纥骨颜的话不紧不慢,十分冷静。

      黎姳凑过去,气的揪住对方的衣领,质问:“我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吗?”

      她那双眼睛盯着他,恨不得脱口而出:反倒是你,甚至想至我于死地。

      纥骨颜看着她的眼睛,被火光融成琥珀色,执拗的近乎冷酷,他有些恍惚,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竟然多了一丝细腻和柔软。

      下一刻他推开对方的手,理了理衣襟,“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必黎小姐听过这句话吧。”

      黎姳抬眼:“你想怎样?”

      纥骨颜:“这句话送你,说不定能心情好一点。”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话就是说她的猫跟主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哪是想让她心情好一点,分明就是指桑骂槐,觉得火势不够大,特意多添一把火激怒她,最好是看她气急败坏,无地自容。

      ……

      而这期间,林子后方一直有几个人在小心翼翼观测这边的动向。

      关书珏用手肘抵了抵陈晏:“诶,我没看错吧,黎姐正揪着颜哥的衣领,她是要揍他么?”

      韶音摇摇头,不敢置信: “这一定是你的错觉。”

      陈晏眼睛眺望前方,目不斜视,以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是这样的,不是错觉,她们俩好像就是在吵架,不过现在应该熄火了。”

      关书珏:“简直……难以置信。”

      韶音忧心忡忡:“他们才认识几天就闹成这样?日后还得了?”

      陈晏:“我就说他俩八字不合吧,再过几天说不定真得打起来。”

      韶音:“别瞎说,黎小姐身娇体贵的哪能让她和颜哥打。”

      陈晏:“要打也打不过,颜兄胜之不武。”

      ……

      明明太阳正当头,还未落山,可寻着水涧游过去,又穿过一个石洞,天就已经昏暗的不行。

      并且寒气从水里带上竹筏,一股冷意渗的众人直打哆嗦,冰冷的河水带着一股腐朽腥气,一波波拍打竹筏,发出粘腻的声响。

      纥骨颜立在船头操控竹筏走势,蓝色衣角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沉默地凝视着前方被浓雾笼罩的河道。

      “颜哥。”关书珏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裹着浓重的水汽,“这雾……是不是越来越重了?”她探出半个身子,小小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活泼,只剩下被寒意侵染后的苍白。

      纥骨颜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他的目光穿透前方灰黑色雾障,落在更远处那片河面上,那里,影影绰绰的白色小点,随着水波无声地起伏又沉没。

      “砰——”

      前方的竹筏突然停住,黎姳起身问前面:“发生何事?”

      “好像撞到石块了,没什么要紧。”

      听到前方陈晏的回答,跟在后面的竹筏上的三人松了口气。

      突然,前方一阵惊呼:“不对!好像有东西!”

      听罢,纥骨颜赶忙跟上去,关书珏掐了一个火诀,透过火光看去,陈九卿从河里捞出一块东西上来。

      沉甸甸的东西用破旧的蓝布包裹。

      她偏头看着,怎么看都像是……

      “襁褓?”

      气氛突然凝固,

      陈晏忙捂住关书珏的眼睛,布包已经湿透异常沉重,陈九卿小心翼翼将其放在竹筏上,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打开,里面确实是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小小躯体。

      待陈九卿合上,陈晏才松开手,韶音将手里的指路罗盘递给关书珏,让她看好袁满离远些,之后他们越往前游,捞起的婴尸就越多。

      “最近河上弃婴应该说的就是这些。”陈九卿的声音很轻,带着特有的冷静,却也掩不住一丝疲惫,“生命气息……是自然断绝的,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船板上另外几具同样被捞起的婴尸,它们安静地躺着,小小的拳头紧握着,皮肤呈现出青灰色,“时间都不长。”

      “自然断绝?”坐在角落的黎姳抬起头,抓住关键信息:“弃溺孩婴怎会是自然断绝?”

      这话问到点上,引发众人困惑,

      对啊,溺死之人大多是口鼻被水堵住,窒息而亡,怎会自然断绝?

      韶音顺着黎姳的话总结道:“所以,也就是说它们是在落水之前就已经死了。”

      一直沉默操控着竹筏的纥骨颜,此刻也低低开口,嗓音低沉平稳:“水流的方向和速度都不对劲,上游必有变故。”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竹筏中间,低着头专注摆弄手中一个古旧黄铜罗盘的关书珏,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对!”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沉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韶音急忙拿过罗盘,仔细看了一会儿,只见她手中那个原本指针稳定指向正北的罗盘,此刻其上的天池指针正疯狂地左右乱颤。

      “天地戾气交冲,阴阳逆乱之兆……”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这怨气……已经凝成了实质,它在——”

      话音未落,

      “小心!”正在掌舵的纥骨颜厉声暴喝。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竹筏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且充满弹性的墙,紧接着,船头前方原本只是缓慢翻滚的灰黑浓雾,骤然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剧烈地翻腾咆哮起来。

      那雾气不再是单纯的遮蔽,而是活了过来,凝聚成无数条粗壮粘稠的触手,猛地从河面下卷向竹筏。

      其中一条最为粗壮的“触手”,裹挟着极为刺耳的破风声,仿佛无数冤魂尖啸,直直抽向袁满。

      袁满失声尖叫,吓得闭上了眼睛。

      电光石火间,一道青白剑光撕裂黑雾,纥骨颜的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带鞘挥出,精准无比地砸在那条卷向袁满的怨气触手。

      一声尖利嘶鸣骤然爆发,那黑气触手被剑鞘狠狠砸中的地方,瞬间腾起大片黑烟,发出剧烈的“滋滋”灼烧声,整条触手痛苦地扭曲抽搐,后猛地缩回浓雾深处。

      船身再次剧烈摇晃,其他卷来的黑气触手也仿佛被同伴的遭遇所震慑,攻势微微一滞。

      陈九卿捏住剑柄,站在纥骨颜身侧稳稳挡在袁满身前,长剑出鞘,锋锐的剑意弥漫开来,将他身周翻滚的雾气都逼退了几分。

      他面色沉冷,目光似要穿透浓雾,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阿音,定方位!陈晏,稳住船!所有人戒备!这河……是活的!源头在上游!”

      所有人看向那片雾气最为浓郁的上游方向。

      “明白!”韶音立刻应声,迅速将手中那仍在疯狂跳动的罗盘平举到眼前,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剧烈震颤的天池指针上,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入盘面,刻度片刻激活,发出低沉的嗡鸣。

      疯狂乱跳的指针在精血的强行压制下,挣扎了几下,最后指向了怨气翻涌最为剧烈的上游。

      “正西偏北!怨源核心!”

      陈晏施诀稳住竹筏,可水势太大,一人没有精力同时掌舵两张竹筏,眼见竹筏要被掀翻。

      千钧一发之际,数条闪着灵光的白缎卷过来,韶音利用周围的树木牢牢固定竹筏,硬生生将几乎要被怨气掀翻的船头扳了回来。

      之后她迅速收回白绫,与陈晏合力掌舵,两张竹筏像一支离弦的箭,劈开翻涌的黑雾逆流而上。

      越往前,那灰黑色的雾气便越浓重粘稠,像是置身于一座冰冷的墨池,光线被完全吞噬,四周一时死寂,昏暗中只有筏身破开水流和怨气发出的沉闷呜咽,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袁满缩在黎姳身边,小脸煞白,牙关微微打颤,黎姳一手揽着他,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她自己也没好多少,此刻正被阴寒的邪祟侵体,经脉被黑气疯狂冲击,她站住脚,才勉强稳住身形。

      蓦的,袁满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嘴角渗出一缕血丝,眼珠疯狂转动,

      “太多了……太多了……冷……好冷……娘……娘亲……为什么不要我……”

      “他这是怎么了?”关书珏心急问。

      袁满开始语无伦次,黎姳眯了下眼,压制住他,“被鬼祟缠身了。”

      同时关书珏也注意到黎姳的异常,“黎姐,你嘴唇发白的厉害,哪里不舒服?”

      黎姳咬了咬泛白的嘴唇,努力保持清醒的意识,摇头示意无事,“快,快叫人来帮忙。”

      听罢,关书珏急道:“快来人啊!袁满和黎姐不太好!”

      陈九卿迅速跑过来,检查完两人的状况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几粒清心宁神的药丸,塞进两人口中。

      “呕……”袁满再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趴在竹筏边呕了出来。

      黎姳先是愣了几下,也学着别人呕。

      竹筏还在向上游挺进,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巨大模糊的轮廓,船刚碰上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界壁,就在此刻,所有呜咽声消失了。

      在一次进入死寂。

      竹筏也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动力,停滞不前。

      众人的目光投向前方那片被雾气半掩的庞然大物上,

      那是一座塔。

      一座由石垒砌而成的塔。

      石块的缝隙里填满了污垢和青苔,塔身歪斜扭曲,扎根于这片怨土,非常稳固,塔高约莫九层,狭窄的窗口像无数只窥伺的眼瞳。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悬挂在每一层塔檐之下的东西。

      那不是风铃,不是装饰。

      是密密麻麻的破旧襁褓。

      竹筏停在岸边,几人上岸,茫然片刻,她们想进去看塔内情况。

      但知道吗,这座塔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通过窗口仅能看见五颜六色的碎布并印着模糊不清福字和花纹拼接成的襁褓,而今已经褪色发黑,它们就这样被一根根草绳,像挂腊肉一样,粗悬挂在塔檐木楔上。

      经历了风吹雨打日晒,早已褴褛不堪,布条丝丝缕缕地垂落下来,在死寂的的空气中微微地摇晃着。

      除了上方垂挂的婴尸,塔底也有堆积。

      几人在底层窗口往里看,发现里面有大片黑白烧灰,内壁都被火燎黑。他们这才知,这些窗口并非是普通塔窗,而是烧火排气的焚烧口,这些婴尸就这样一层层往上叠,待婴尸堆满这座塔时,就会一把火烧干净。

      “弃……弃婴塔……”韶音捂住嘴,不敢置信。

      这座塔大家都有所耳闻,是民间处理早夭或非正常死亡婴而堆砌的一座塔。

      但你只要往里看清楚,便知,其实这座塔大多数是女婴。

      对啊,为何都是女婴,为何子母河附近会有这么重的怨气。

      子母河上漂浮的婴尸,怨毒黑气以及刺鼻的血腥……一切的源头,一切的答案,都在这座石塔之下。

      所以,她们也不是被河水溺死,因为被丢弃在这座塔内,气息才会自然断绝。

      至于为何要垒到七层这么高,不是因为弃婴太多,仅仅是为了防止她们爬出去。被扔的孩子不会立即死亡,为了活下去她们只有拼命的往上爬。为了防止她们爬出来,越修越高,逐渐修成了一个塔形。

      陈九卿几人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仅仅锁住那座冲天怨气的弃婴塔,而是穿透浓雾投向了远处那片雾气稀薄处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

      村落北面几里距离便是栀子神观。

      “难怪……”

      陈九卿顿了顿,

      “难怪那些村子,提起这条河,眼神躲闪,言语支吾。”

      一向灵验的栀子神观突然不灵了,这般强大的怨气让神明如何显灵,替一方百姓消灾?

      所以,金鱼娘娘便引众人来到事发源头,将这一切告诉他们。

      “……夜夜听着这样的哭声,谁又能睡得安稳?”

      “他们,又岂止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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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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