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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赤子说(三) ...

  •   翌日,一行人收拾行囊循着子母河上游一路慢行,陈九卿和陈晏二人一前一后抬着竹编架子,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一路睡了几次,又被晃醒。

      袁满摸了摸自己的圆肚皮,眼中竟然多了份慈爱,一晚上睡得极香,早就把昨日险些丧命的经历抛之脑后。

      陈晏察觉到元满醒了:“好点了没,还疼不疼?”

      “你说我把这孩子生下来怎么样?”

      听袁满这话众人一停,惊掉了下巴。

      “昨日被吓傻了?说的什么话?”陈晏吹了一下鼻尖的汗,烦躁得想骂娘。

      “人话。”

      袁满理直气壮,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和“宝宝”都更舒服些。

      韶音看向架子上躺着的人,安心一笑:“那大夫开的药真管用,气色都好了不少。”

      袁满嘟着嘴,一脸“你们不懂”的坦然。他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作为“原初之后上亿年,首个孕子男性”的史诗级殊荣!

      嗯,太算了!

      只是……他悲愤地想:老子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呢!这就要喜当爹了?以后讨老婆,还得先解释:“娘子莫慌,此乃为夫亲自所出……”

      他捧着小腹略微翻了下身,正好对上关书珏的眼睛,关书珏并不知道此刻架子上躺着的男人已经在设想养娃日常了。关书珏跳着步子对他做鬼脸:“真的诶,现在都还有心情跟我们拌嘴。”

      黎姳冷冷看了一眼,哪里是药灵,是她昨日在他们赶来之前施法替元满稳了下胎。

      说实话,她和陈九卿一样也探不出元满肚子里到底是什么,是鬼怨,是妖魔,还是人胎,谁都不清楚。致使陈九卿几人对袁满怀孕一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缓解他莫名其妙的疼痛。

      但她现在所修之术容纳四源,无论是袁满肚子里归属哪种,都能稍微干预一下。

      当然,这并不是所谓关心,只不过是不想耽误进程,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孕夫?那胖子肚子一疼,就得耽误好半天,黎姳可没那么多时间耽误。

      扶生礼伤的太过严重,被昆仑弟子送回去疗伤静养。

      至于那个木头家伙,本以为他会跟着他心爱的师姐回去,没想到……

      他还在!

      到了晌午,队伍在河边停下,稍作休息。

      风声透过枝桠缝隙低鸣,簌簌几声后,落了一大片黄叶,黎姳随意抬脚踢了一下脚边的落叶,叶子在空中低低斡旋片刻,刚好在墨靴旁停下。

      黎姳抬头,看向墨靴的主人,他神色平静如水,蓝白相间的束带被风轻轻一扬,视线交错之际,目光连同他带来的风都簇拥过来。

      青年眼尾淡淡上扬,长睫卷在风里,略微抖动。

      黎姳红唇轻启,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我真不明白,你师姐都伤成那样了,你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

      她向前迈了一步,衣袂飘飘,“难道就不怕她一个人时,又寻短见?”

      纥骨颜眸光一冷,薄唇吐出两个字:“闭嘴。”

      黎姳:“这像是一个需要道歉的人说出来的话么?”

      她从未有过伤害扶生礼的念头,即便在竹林中遇险,她也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出手相救。

      可眼前这个白衣青年,从一开始就认定她必会伤人。

      被人这样冤枉,无理且傲慢,让她心头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这种烦躁让她不痛快,而她不痛快就是要说出来。

      纥骨颜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道歉?”

      他向前逼近一步,“你当真是在救她么?”

      黎姳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看来你不信。”

      “你的把戏骗骗旁人或许绰绰有余,”纥骨颜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但我早已领教过你的手段,实在高明。”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畔轻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那片被烧毁的竹林里,还残留着仓伏的碎尸,上面的煞气……是你的手笔吧?”

      他直起身,眼神锐利如刀:“与其说是相救,不如说是还没到取她性命的时候。我猜,是现在时机未到,不能因为一条人命而暴露自己。师姐对你而言,尚还有利用价值,不是么?”

      黎姳忽然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媚意:“在你眼里,我竟是这般不堪啊……”

      她突然向前一步,纤纤玉指轻轻勾住他的腰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呼吸可闻。

      “那若我说,这些我都不知情,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绝对不信。

      在纥骨颜眼里,黎姳的本事高明。

      会装作无辜可怜的模样手刃敌人,最易博取好心之人的同情,然后贪婪蛮横地利用和索取,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惺惺作态,目空一切,自私自利,心肠狠毒,凉薄无情……

      他从没有这么形容过一个人,也从没有想过这些繁杂的词语有一日能去形容一个女人。

      “你试试信我一次呗?”黎姳的红唇几乎贴到他的下颌,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花香与糖果的甜味。

      “说不定,我这假意里……藏着真心呢?”

      纥骨颜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她勾住的腰带牵制。

      就在这时,一个惊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们——”

      关书珏站在不远处,挠着头欲言又止。他刚走过来就看见两人暧昧的姿势,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纥骨颜猛地回神,一把推开黎姳。她猝不及防地被推开,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发出一声吃痛的轻呼。

      关书珏急忙上前想要搀扶,纥骨颜却别开视线,声音冷硬:“我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黎姳在关书珏的搀扶下起身,瞥见韶音也走了过来,当即眼圈一红,挤出几滴眼泪,委委屈屈地抬手擦拭:“你是不喜欢这味道,还是不喜欢我?”

      纥骨颜眼神一暗,抿唇不语。

      脸皮能厚到这个地步,世间也不会有几人。

      她真是一个恶劣至极的人。

      若是此刻揭穿她的身份,以陈九卿几人的性子,必定会执意阻拦,届时最坏的结果可能就是全军覆没。

      而最让纥骨颜不安的是,他至今仍猜不透黎姳的真正意图。

      爱伪装,嗜血暴戾,跋扈嚣张,她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黎姳猛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陈晏见她眼圈红红的,又撞见纥骨颜不太好的脸色,便询问:“怎么了?”

      韶音解释:“说是颜哥身上有虫子,她想帮他抓,颜哥对花香味不太喜欢,所以下意识把黎小姐推倒了。”

      “黎小姐觉得是颜哥不喜欢她才这样的,所以……”

      “你说颜哥推了谁?”

      陈晏一惊,在他听过的纥骨颜所有的事迹里,这位玉面剑星是位翩翩郎君,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不怜香惜玉之事。

      就算是千百年来传闻固然有真有假,不能全信,但和纥骨颜相处了有些时间,眼见为实,不能说传闻件件为真,起码他的为人和实力绝对没有吹牛的成分,陈晏以自己的人品保证。

      所以他完全不相信这是出自他之手。

      直到黎姳非常肯定的回应他:“我。”

      之后陈晏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多说一句都是对这两个当事人的冒犯。

      但他还是管不住嘴,只得偷偷私下跟陈九卿叨唠,叹了口气:“我觉得是她俩八字不合,起先还想着能凑合出一对师徒呢。”

      陈九卿摇摇头:“行了,净瞎操心些有的没的。”

      “圆圆,你方说要把它生下来这句话以后不能再提了。”

      韶音扶着袁满在树下落脚,二人并排坐,边说着边掏出汗巾替孕夫小心翼翼擦汗。

      陈九卿看袁满噘着嘴的样子,便知他不想听进去,继而又解释说:“你肚子里的东西多半与子母河内的鬼怨妖气有关,绝非凡胎,万万不可胡来。”

      袁满:“可是……我能感觉到它就在我的肚子里。”

      陈晏刚要抬手打人脑袋的手又收了回去:“当然在你肚子里了,这不废话。”

      黎姳:“他的意思是不论里面是什么,都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

      袁满看向黎姳的眼神忽然变亮了,指着肚子说:“你们知道吗,它经常踢我的肚子,我难受了,跟它说话,它好像能感觉到一样就停下了。”

      “而且,我给它讲笑话听,它也有反应。”

      就跟冰棒一样,笑点很低,无论袁满说什么,冰棒都笑的前仰后翻。

      沉默半晌,陈晏冷冷开口:“这玩意会要了你的命。”

      袁满:“可是……”

      陈晏灵魂拷问:“命,还要不要?”

      袁满:“……要。”

      陈晏:“还生不生?”

      袁满蔫了:“……当我放屁。”

      一伙人围在一处,话已经从元满的肚子聊到仓伏身上,黎姳的微微侧首,懒懒地往一个方向看,

      不多时,循着方向看,不远处的树丛有了骚动。

      她缓缓起身,刚走过去,一只黑猫跳了出来,黎姳并没什么意外,弯腰捞起抱了一会儿。

      随后黑猫竟开口说话了:“仓伏确实有问题。”

      此猫正是钟南,昨日被仓伏袭击后,她便让钟南暗处调查。

      一行人将仓伏的突变归咎为鬼术反噬,因为修鬼术的人里十有八九都是这个下场,进而玩火自焚,

      导致大家都认为鬼术偏激邪门,避而远之。

      但黎姳这个修了几百年鬼术还活蹦乱跳的“活例子”很清楚:鬼术本身并非洪水猛兽,失控多因修炼者贪功冒进,或… 另有隐情。

      话说回来,黎姳与仓伏交过手,他有游魂加持,鬼术自然修炼的得心应手,只要潜心修炼,假设他能力不错,经过上百年的历练再怎么说也能达到高阶。但在黎姳看来,他的实际水平仅仅在中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这上百年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如何急火攻心?

      总结一句话:仓伏根本就不可能因为自己遭到鬼术反噬。

      黑猫的尾巴慵懒地勾了勾她的手臂,继续传音:“仓伏生前有个兄弟,曾寄住他家,是个茶农。这兄弟在茶田邂逅一姑娘,心生爱慕,还介绍给仓伏认识……结果,仓伏和那姑娘好上了!兄弟反目,断了联系。”

      两兄弟为爱反目的狗屁故事,

      听到这,黎姳额角青筋微跳:“这种狗血情仇,你觉得我爱听?”

      钟南翻身在黎姳怀里躺着:“啧,重点在后面。”

      “仓伏死的那一夜,有人又看见他那个兄弟了,说是当天晚上在挖仓伏的坟!”

      黎姳眼睛微微一眯,心道还有这一茬,

      这么看,仓伏那个兄弟有点问题。

      可时隔多年,又不知何处去寻,人多半已经老死透了。

      黎姳眼睛扫了扫远端山水,假装欣赏风景,抱着猫悠然走了几步。

      “他死后没有入轮回,反而是化成树妖,不觉得奇怪么?”

      这伙人还在讨论仓伏突变一事,

      她弯下腰欲放黑猫走,

      却突然被袁满叫住,“黎姐,从哪瞧见的,我能抱抱它么?”

      黎姳眨了下眼,对于这个请求稍稍迟疑,“他有点认人……”

      这时候,仓伏的话题截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这边投射过来,黎姳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拒绝,在大家看来这毕竟不是她的猫。

      她只好将钟南抱过去,嘱咐道:“小心些,他急了会挠人。”

      “这只猫好像我们山里那只!”关书珏跳过来开始逗袁满怀里的猫,掏出自己的面饼喂食。

      “冰棒要是看见了,一定骑着小黑绕着满山跑。”过了会儿,想起冰棒不在,又叹了口气。

      阳光透过绿荫泻下细碎的光,刺透了黑猫的眼波,关书珏发现了什么,激动起来:“你看它的眼睛是绿色的诶,真的一模一样。”

      这声吼叫好像吓到了黑猫,他开始在袁满怀里变得不老实,多次想挣脱出来。

      奈何袁满力气大,黑猫怎么也出不来像是被锁在怀里一样,他怒哼几声,爪子胡乱抓人。

      见袁满的手被抓出几道血痕,陈晏忙将黑猫拎起来,

      袁满被抓疼了,两眼泪汪汪地怨道:“它不是小黑。”

      “小黑可温柔了。”

      “小黑要是知道它的好朋友丢了,一定会很难过的。”说罢,袁满睹物思情,竟真掉下几滴“孕夫泪”。

      陈晏被恶心了一通,暂时还接受不了一活生生大老爷们变成这样。

      心道这子母河水威力相当大,怀孕一次后完全变了个人,养成了个多愁善感的性格。

      以前嘴欠的死胖子呢?!!

      “小黑?”

      黎姳说话之际,从陈晏手里接过钟南。

      陈九卿点头:“嗯,我们小峰脉的一只野猫,经常来我们这里找食吃。”

      她动作停顿了几下,随后抬头,眯眼低笑道:“黑猫都长一个样,难免认错嘛。”

      “你看他被你们认错后,都急了。”

      说罢,放走了钟南。

      黑猫刚准备窜进最近的草丛,被一只墨靴挡住了去路,

      钟南满脑疑惑,摇晃了下脑袋,明亮的眼睛眨了一下:“喵~”

      钟南抬头一看挡路之人,尾巴立马竖起来,小巧玲珑的爪子直接踩住那人的脚,傲娇地哼了一声,优雅轻盈地走过去。

      此人钟南知道,老跟少主作对且极其没有眼力见的贱男人。

      长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根本就不配做我少主的对手,好吧?

      我的少主天下无敌!

      钟南不知不觉已经爬上了小山坡,他还不忘回头白人一眼,柔软的毛发在光中抖动几下,

      哼,小白脸。

      纥骨颜看见黑猫消失在小山坡后才回神,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获得了“小白脸”这份殊荣,他此刻还沉浸在那只黑猫的神态中,

      很像一个人。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红衣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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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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