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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竹月烛替(下) ...

  •   最终,临舟亦还是接受了化疗。
      盯着自己的光头,他撇这嘴,欲哭无泪。
      竹非渊走到他的身后:“怎么了?”
      “我好丑。”临舟亦抹了一把脸:“既然治不好,为什么要让我经历一下这种痛苦啊啊啊.......”
      竹非渊朝着他肩上拍了一掌:“行了,闭嘴,下床吃饭。”
      因为临舟亦的严重挑食,很多菜都不合他胃口,合胃口的他也不能吃。于是伟大的为学术做贡献的竹非渊决定自己做菜。
      原本他以为也要以失败告终,没想到临舟亦挺捧场,对于他做的菜倒是不挑。
      “今天吃什么?”临舟亦踩上拖鞋拖长调问他。
      竹非渊手中拿着报告单,朝着他眨眨眼:“等会你就知道了。”
      见他这样,临舟亦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啊,你不要卖关子!”
      竹非渊还是不打算理他。
      走到了他的房间,临舟亦眼睛一亮:“你怎么想到做虾了?我不是不能吃吗?”
      为了方便照顾临舟亦,竹非渊干脆申请了一间临舟亦旁边的空房间。
      竹非渊将衣服换了下来,低头道:“你不是很想吃?不油腻的自然是可以吃的,但是某人又实在挑食,先前我又不敢给你做。现在应该适合你胃口了,尝一尝?”
      他走到了临舟亦的对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好吃的话,我让柴寺追吃。”
      正走来门口听到竹非渊已经找好下家的柴寺追脚步一顿:“.......”
      注意到了门口的柴寺追,竹非渊丝毫不为方才的话感到不好意思,还招呼他坐过来:“站到门口干嘛?”
      柴寺追翻白眼:“我就不进了,免得你给我喂毒!”
      竹非渊:“.......”
      看着柴寺追走后,竹非渊皱着眉看向临舟亦:“我做的菜真的这么难吃?”
      “不难吃啊。”临舟亦摇头。
      竹非渊一脸怀疑,拆开了一只一次性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后,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变化:“.......一点味道没有啊.......”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我不能吃口味太重的。”临舟亦低头咬菜,丝毫没有注意到竹非渊的不对劲。
      竹非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闭上了嘴。
      “明天不会这么难吃了.......”
      临舟亦一脸懵的看着他起身出门,嘟囔:“我味觉不对了?还行啊。”
      -----
      深秋,天气实在寒冷,不少人套上了厚衣服。临舟亦的情况越来越差,甚至到了不能下床行走的地步。
      一天一夜都坐在电脑桌前,竹非渊的身体有些受不住,起身去洗手间时,忽然注意到了洗手间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去,发现了靠在墙边的临舟亦,眉头皱的更深:“你到这里来干嘛?”
      住院部和就诊楼隔得很远,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人能走到这里来?
      临舟亦没有说话,趴在他的肩头沉默着。
      竹非渊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
      “能走吗?”他偏头问临舟亦。
      临舟亦摇了摇头。
      竹非渊将胸前口袋的笔取了下来放到兜里,脱下衣服披在了临舟亦身上后,抱起他朝着住院楼走去。
      夜里很冷,竹非渊找了内部的楼梯。楼梯里没有灯,只有月亮的亮光勉强照着前方的路。
      路上,他再次问临舟亦:“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这次临舟亦回答了。他的声音掺杂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哭过一样:“来找你。”
      竹非渊无奈的叹气:“这么冷的天,你又不能走路,要找我给我打电话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走这么远的路过来?”
      临舟亦还是没有说话。
      隔了很久,他轻声道:“竹非渊,我好像要死了。”
      竹非渊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又是沉默。
      走到了住院部,有应急灯一闪一闪的白光,再往前走便是值班台,总算是到了亮处。
      “竹医生?”值班台的护士看到竹非渊抱着临舟亦,有些意外:“这.......”
      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刚任职。
      竹非渊记得她的名字,方笑笑。
      他轻轻点了点头:“以后要看好病人,这次是跑我这里来了,下次呢?再有跑出去的扣你们工资。”
      “哎哎哎不会有下次了竹医生。”小姑娘连连点头道歉:“我刚才打瞌睡,实在不好意思.......”
      竹非渊环顾了一下周围:“就你一个值班的?一般不是要配两个护士?”
      小姑娘叹气:“竹医生,今天跟我值班的刘姐突发肠胃炎去急诊输液了,所以就我一个人。”
      “好,辛苦了。”竹非渊笑了笑,抱着临舟亦朝着他的病房走去。
      临舟亦被放到了床上,坐在床边看着他,一声不吭。
      “好了,别这么看着我。说说吧,你到底为什么去我那里?”竹非渊开了灯,在旁边拉了一把凳子到床边过来坐下,看着临舟亦:“你好不容易好了一些。”
      临舟亦把被子拽到身上,不情不愿吐出三个字:“想你了。”
      这么直白的回答竹非渊倒是有些意外:“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临舟亦指了指掉在水盆里的手机,面无表情。
      “.......”竹非渊扶了扶眼镜:“那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临舟亦的眼睛亮了亮,抬眼看他:“真的?”
      竹非渊点头:“真的。”
      “既然你这么想找我,我要是走了,你再出去怎么办?”竹非渊语调悠悠:“所以我打算陪你一晚上,睡吧。”
      临舟亦问:“那你睡不睡?”
      竹非渊所有环顾了一圈:“你觉得我有地方睡吗?”
      眼见这小子要下床,竹非渊眼皮跳跳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急忙按住了他:“我睡,我去找陪护床。”
      临舟亦点点头,目送竹非渊出了房门。
      竹非渊叹气,寻思这要去哪里找,看向了不远处的值班台,走过去敲了敲台子:“小方,有多余的陪护床吗?”
      “竹医生?啊......陪护床啊?”方笑笑顿了顿:“我去找找。”
      “好。”
      三分钟后,方笑笑挠着头出来,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竹医生,今天的陪护床都被病人家属要走了.......”
      竹非渊捏了捏眉心:“好,麻烦了。”
      他转身正要走,方笑笑叫住了他:“竹医生!”
      “嗯?”竹非渊转过身:“有事吗?”
      “那个.......刚才竹医生抱的是,你的病人吗?”
      竹非渊顿了顿,点点头:“嗯,病人。跑到我那里去了。”
      方笑笑应声,没再说话。
      走到病房,竹非渊还在想该怎么对临舟亦说没陪护床了他不能睡觉,就见临舟亦已经睡着了。
      竹非渊转身关了灯,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子,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
      没有外套,在深夜里更加寒冷。暖气要等到十月份。也不知这些天,临舟亦在夜里会不会冷。
      这样坐了一夜,天亮了。
      -----
      临舟亦坐起身看到竹非渊,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
      “你.......昨天没有睡觉?”他挑眉望着竹非渊。
      竹非渊摊手,有些无辜:“不是我不想睡,昨晚上没有陪护床了。”
      临舟亦没有说话。
      “既然你醒了,我要走了。”竹非渊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手表:“我上午还有三个病人,看完就来陪你。”
      因为医院医生的急缺,竹非渊一人担任好几人的活,忙的不可开交。
      “我想跟着你去。”临舟亦垂下头。明知这个想法一定会被拒绝,他还是说了出来。
      竹非渊半蹲下身看着他,替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并没有回复他:“我去给你买早餐。”
      临舟亦轻轻应了一声。
      竹非渊走后,他靠回了床上,继续自己的针线活。
      医院食堂的早上很热闹。这些伙食是最适合大多病人的,尤其是早上的粥。
      竹非渊排了很长的队,总算是买到了临舟亦常吃的东西。
      虽然临舟亦一般吃不下去多少,都是由他来善后解决。
      “吃吧。”竹非渊将餐盒放到了临舟亦面前的床桌上,抬头看着他:“吃一点也好。”
      “怎么在织东西?”注意到了临舟亦手里的东西,他蹙了蹙眉:“你现在的状态不好,看东西也费劲,可以放一放?”
      临舟亦沉默。
      “或者.......我替你织?”
      临舟亦摇头。
      这几个多月来,他的姐姐从来没有来看过他,就连打电话询问也没有。只是交了一开始住院的钱,便不知道溜到了哪里。无奈之下,竹非渊只好为他垫了接下来治疗的钱。
      这些事情临舟亦统统都不知道。竹非渊没有告诉过他。
      或许对他的姐姐来说,这个弟弟怕是死了才好。
      除了一开始,临舟亦也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家庭。
      临舟亦还是没有一点胃口,拆开了包装袋有些想吐。
      竹非渊忙将那些东西收起来放到一边,轻轻道:“明天,还有一场手术。”
      他们需要看看临舟亦另一个被切除的良性肿瘤有没有再次生长,从片子处看不清楚。临舟亦的症状算是史无前例,也是百分之一中的那之一。一般来说,已切除的良性肿瘤并不会再次生长,复发,然而经过CT,却看到了恶性肿瘤逐渐扩大,旁边生长出了一个很小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因为扩大的肿瘤挤压到了神经,临舟亦的视力也有模糊。
      他连手机都看不了,很多事都不能做,却依旧坚持他从住院开始就在织的东西。
      竹非渊闭着眼思想,临舟亦忽然开口:“我不想死。”
      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显现出了玻璃上,临舟亦画的很大的笑脸。
      竹非渊睁眼看着他,语气很认真:“你不会死。”
      愿深秋的红叶,能陪在他的岁月。
      盼来年的柳枝,能停留在他的春天。
      -----
      临舟亦没有第二次春天了。
      这是整个组都知道的事情。
      一年后的冬,会议室。
      竹非渊指着刚刚做完的检查结果单:“刚才的手术表明他的确长出了新的肿瘤,在这之前依旧有一次复发。会复发多次的良性肿瘤不常见,单纯的手术除了疼痛,没有任何的意义。”
      “现在的治疗只能让他痛苦的活着。”一直沉默的柴寺追开口:“不如.......”
      “对于有些人来说,即便痛苦,也能好好看这个世界。但是比起在医院度过最后的时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他看看世界吧。”稍微年长一些的女医生道。
      竹非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该问问患者的意愿,散会。”
      坐在临舟亦身边,竹非渊望向他:“想去环游世界吗?”
      临舟亦知道他想说什么:“我要死了吗?”
      早些日子停止了化疗,他的头发也长出了一些。
      竹非渊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没有说话。
      临舟亦说:“那你陪我一起环游世界吧。”
      次日,竹非渊辞了职。
      临舟亦早已不能走路,只能靠着竹非渊推轮椅。
      知道了他辞职的消息,柴寺追有些着急:“你干什么辞职啊,就为了他?他是你什么人啊,你不要太冲动了!”
      竹非渊平静的看着他,淡淡道:“他是我的亲人。”
      幼年丧母,少年丧父的阴影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竹非渊也需要一个人拭去他的雾霾。
      即便只是短短的一年而已,与他而言依旧很珍贵。
      那日的歪打正着,使得此次的相遇。
      “你想先去哪里?”竹非渊看着手机的地图,转头问坐在副驾驶的临舟亦。
      临舟亦闭着眼睛,嗓音沙哑:“我想去南方,看雨。”
      南方离这里很远,自驾游要很长的时间。竹非渊的双手紧紧扣着方向盘,他在考虑临舟亦究竟能不能撑这么长的时间。
      最终,他还是导航了那里。
      一路上,竹非渊与他聊了很多。有时,临舟亦会回答他,有时则只是一片寂静。
      两天的路程终于行驶结束。
      他们赶上了十一月份的最后一场雨。
      竹非渊轻轻碰了碰他:“临舟亦,下车了。”
      回应他的只是沉默。
      “临舟亦啊。”他微微叹息,凑近他冰冷的脸颊,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怎么会......那样苦涩呢。
      只是这个吻,他至死都不会知道。
      大雨泥泞,他摔倒在了最后一步路。
      -----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早上十一点二十三。
      竹非渊站在他的面前,闭着眼睛轻轻哼唱着临舟亦最喜欢的那首歌。
      那是一首儿歌。
      他终是长眠于最怕的冬日,等不到明年的新春。
      “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在我墓碑旁点一支蜡烛?我有点怕黑。”临舟亦看向他,喜提一个爆栗。
      竹非渊好不客气的朝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说什么呢?给我闭嘴。”
      他怕黑,在那天摸黑了那么长的路去到了竹非渊的那层楼。
      他没有耐心,却在遇到竹非渊的第一眼便萌生了要织一条围巾的想法。
      给谁?他也不知道。
      只是这围巾,他还是没能织完。就如他的人生,仓促不甘的画上了半个不完整的句号。
      临舟亦深知自己活不过第二个冬,他提前织了暖一些的东西,不让这个冬天那样的冰冷毫无生气。
      今年的春天,因为竹非渊去外地进修了几个月,他没有陪着他最后一个春天。
      竹非渊取出准备好的蜡烛,点上了火。
      风大,很难支撑住三秒以上。即便如此,竹非渊还是不知疲倦,一下一下的点着,直到它不再熄灭。
      他陪他走过的那段岁月,今后就由这支蜡烛代替他,陪着他,为他照亮接下来的路。
      他走之后,蜡烛的火苗跳动了几下,倏忽,灭了。
      寂静黑夜,他垂眸再次点亮了他带来的蜡烛。
      这是他唯一的归处,带着他走向逝去的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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