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败》枝恒相烈

46、 竹月烛替（中）

　　盯着他各项检查的报告单看了看，竹非渊放下了单子：“除了脑肿瘤，暂时没有其他问题。”
　　女人方才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是要从他脸上的表情来判断到底有没有事，然而竹非渊从始至终都是神色淡淡，没有任何变化。
　　“哎，好的，好的竹医生。”女人笑着点点头：“那接下来......”
　　“去手术，”竹非渊看了一眼在病床上躺着看手机的临舟亦：“”趁着现在状态不错，稳定一下。
　　其实他并不能确定这究竟是良性肿瘤还是恶性肿瘤，毕竟良性也有可能变成恶性，为了不让患者以及患者家属失去希望，他也只能把好的方面说出来。
　　并且现在来看，确实不止良性肿瘤这么简单。
　　之所以不能判断，是因为一共有两个肿瘤挤压在他的脑中。
　　虽然对临舟亦说是良性，在女人面前，他还是要将具体的情况说出来。
　　“你弟弟的肿瘤比较严重，有两个。”他将拍的片子递给女人：“看起来是最近才长得，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女人摇了摇头：“他最近表现的都挺正常的.......我以为都好转了.......”
　　竹非渊无声叹气：“先观察几天吧。听他说您不是已经回去了，又赶回来了？”
　　“我那边离这里不远。”女人苦笑：“都怪我啊，没有看好他。”
　　竹非渊将电脑的文件整理了一下：“临女士，如果实在忙的话，我可以替你管他。”
　　女人正打算诉苦，听他这么说忽然顿了一下：“我们,.......啊？这，不太好吧.......”
　　竹非渊摇头：“没事。我最近的病人不多。”
　　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他闭了闭眼。哪里是他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这小子实在能忍。
　　六点的钟声敲响。
　　竹非渊拒绝了柴寺追要与他共进晚餐的要求，下楼走到了住院部。
　　站在946房间门口，竹非渊敲了敲门。
　　“进。”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病人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看起来不像一个病人，手中摆弄着什么东西。
　　或许是见门口太久没有动静，病人转过了身看见他，似乎有些震惊：“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竹非渊坐到了他的身边：“别躺着，起来活动。”
　　临舟亦不满的看着他，似乎有些犹豫。
　　“是因为疼所以动不了吧？”他笑了一声：“挺能忍啊，小同学。”
　　临舟亦没说话。
　　竹非渊把他手中的针线拿过来：“最近是不是脑袋很疼，比之前加倍的疼？”
　　“.......”
　　“说话。”
　　“.......是。”
　　见自己回答了竹非渊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临舟亦再次看着他，脸上就差写上“给我滚”三个字的。
　　挺礼貌的。竹非渊心想。他之前接诊的几个孩子脾气都异常的大，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成为他们的主治医生。这样的病人是没有人喜欢的，房贸带头说竹非渊与他们年龄相似，肯定能管好他们。
　　......算是吃了年龄的亏。
　　因为二十三岁就转正当上了副主任的年轻岁数，就算他现在已经年有二十八九，大多数的老医生他们也依旧对竹非渊非常不认可，定然是正巧以这个来报复竹非渊。
　　虽然对于竹非渊来说，他的任务是治病医人，不管脾气好不好。但是经常被砸东西受骂，他也要有些精神崩溃。
　　还好后来他练就了免疫功能，对什么话也能够面无表情，甚至还能扯出一个笑送给人家。
　　“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很长的沉默过后，竹非渊忽然开口。
　　临舟亦怔了一下，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接受：“你带我，出去，转转？”
　　竹非渊挑眉：“很难理解？”
　　“我不可能跟你出去，你死了这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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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钟后，敬和医院楼下。
　　临舟亦满脸“我是被逼的”，盯着一边打车的竹非渊，咬牙开口：“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处转转。”
　　“.......”
　　“步行街怎么样？”竹非渊低头看他。
　　临舟亦瞪眼睛：“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竹非渊轻笑：“当然没有了。”
　　临舟亦：“？”
　　“上班时间带着体弱多病的病人出来闲逛，也是医生该做的？”
　　车上，临舟亦抱着胳膊嘲讽他。
　　竹非渊打开手机让他看锁屏的时间：“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看到没有？”
　　临舟亦：“没有。”
　　司机是个小年轻，听他们说话忍不住搭话：“喔唷，似个医生哇？”
　　“是的。”临舟亦抢着回答：“是个不负责任的医生。”
　　竹非渊撑着头看窗外，听到这话失笑：“我怎么不负责了？”
　　“哪里有带着病人出来玩的？”
　　“你又不是大小便失禁不能走路的病人，为什么不能出来？”
　　半个红日挂在山头，已然是不刺眼的日光。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临舟亦刚想开口，驾驶座传来了一连串的笑声。红灯，司机停下了车，笑个不停：“喔，医生你太有趣了喔哈哈哈哈哈哈.......”
　　“过奖，”竹非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浅浅笑笑。
　　临舟亦撇着嘴，生无可恋：“人家是在夸你吗？”
　　“就当是了。”
　　临舟亦翻眼睛，坐到了另一边，与竹非渊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竹非渊依旧带着笑容：“不想跟我坐的话，后备箱还有位置。”
　　前面的司机肩膀还在颤动忍着笑，临舟亦动动嘴角恶狠狠盯着他。
　　下了车，司机把他们送下后大笑着离去。
　　临舟亦：“.......有这么好笑吗。”
　　竹非渊耸肩：“可能有吧。”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临舟亦抱着胳膊：“不要告诉我是带我来过眼瘾。”
　　步行街到处都是摆摊小吃，让他一个不能吃的人到这里来，还不如让他去-死。
　　竹非渊低头系了一下衬衫扣子：“不会，我没有那么恶毒。”
　　“那去干什么？”
　　“带你活动。”
　　临舟亦：“？”
　　竹非渊无视他的问号，拉着他走到了步行街的中心处，临舟亦知道了他方才说的活动是什么意思-----
　　步行街的中心是一群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中间的音响还放着炸耳朵的音乐。
　　临舟亦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跑路，然而竹非渊拽的实在是用力，他没能逃脱成功。
　　“别逃了，”竹非渊幽幽道：“去试一试？”
　　临舟亦恨他恨的咬牙切齿：“看来你也挺恶毒的。”
　　“我绝对不可嫩会去跳的，我要是跳......”
　　三分钟后，临舟亦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旁边的老奶奶笑眯眯的看着他：“小伙子也来跳啊？要不要老婆子我教你啊？”
　　“不.......”
　　还没等他拒绝，老奶奶便热情的拉着他：“来来来，你站最前面看我们的领舞！”
　　竹非渊笑眯眯的看着临舟亦脸色像吃了屎一样被推到最前面跳舞，拿出手机录了一段视频。
　　半小时后，临舟亦找到机会溜到人群中跑到了竹非渊的身后，附在他的耳边悠悠道：“竹.......非.......渊.......”
　　竹非渊依旧笑着伸手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溜到自己面前：“要想吓我的话，还是重新想个办法吧。”
　　临舟亦：“.......”
　　不断有老人来夸他：“哎呦，小伙子真是跳舞的好苗子！”
　　竹非渊则负责收下奖励，适当谦虚：“过奖了，老人家。”
　　回去的路上，依照临舟亦的强烈要求，竹非渊带着他来到一家面店。
　　街上亮灯，看起来倒是有种万家灯火的感觉。
　　像是为了报复竹非渊，临舟亦特地点了很多，却见竹非渊依旧笑意吟吟，他有些不悦：“我花你这么多钱，你不生气？”
　　竹非渊耸耸肩：“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
　　吃到一半，临舟亦顿住，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你不吃？”
　　“你这算是关心我吗？”竹非渊撑着头，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放到了桌上。临舟亦想骂他，偏偏他一直笑着，他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句话算是被竹非渊玩明白了。
　　竹非渊闭上了眼睛，正经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吃，没胃口。”
　　“.......哦。”
　　临舟亦低下了头，心里骂骂咧咧。
　　茗市的天气向来很冷，就算是夏天也没热到哪里去。
　　出了店门，临舟亦打了个喷嚏，又接了一个。
　　“冷了？”竹非渊问他。
　　临舟亦不说话。
　　竹非渊脱下了身上的风衣披在了他身上，揽住了他：“走吧，我的病人。”
　　“你给我闭嘴！”
　　“好，我不说了。”
　　风过树摇，孩童奔跑。临舟亦坐在广场上看鸽子，总算是安静了很多。
　　竹非渊将买来的水扔到他手里：“九点回去。”
　　临舟亦拖长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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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临舟亦每天看起来都挺正常，但是真是疼了，也是他忍不住的。
　　前一天安排了手术，临舟亦如今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竹非渊皱着眉站在他的床边与柴寺追谈话。
　　“各项检查没有问题，怎么就是醒不来？”柴寺追抓耳挠腮：“麻醉剂的问题？”
　　竹非渊也有些不解，紧紧盯着心电图机：“看起来不像是死了.......”
　　“.......竹医生.......”
　　“嘿！”
　　正说着，临舟亦忽然睁开眼睛喊了一声。竹非渊吓了一跳回过身子看着他，面无表情：“你干什么？”
　　临舟亦挑着眉：“这下吓到你了吧？”
　　竹非渊有些无奈：“你真是没玩的了.......”
　　“这次手术，将临舟亦脑中那个小一些的肿瘤切除，剩下的就是这个大的了。”
　　会议室里，竹非渊指着单子，神情严肃：“现在能确定的是，这个大一些的脑肿瘤是恶性肿瘤。”
　　他敲了敲桌子：“你们的观点，我听一听。”
　　“我推荐化疗结合药物治疗。恶性肿瘤做手术没多大的用处。”柴寺追道：“这是我的观点，你们呢？”
　　无人说话。
　　“只有柴寺追一个人有观点？”竹非渊挑眉。
　　除了那些思想顽固的老年人，在他们这些人中，竹非渊还是很有威严。现在他二次开口，无人敢当哑巴。
　　“我，我同意柴医生的观点。”一个男人举起了手。
　　然后是一个小姑娘：“我也同意！”
　　一大片的同意过后，竹非渊轻轻颔首起身离去：“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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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了要化疗的消息，临舟亦如同大难临头，拍桌子极力拒绝：“我不要！”
　　他坐在桌子边继续绣他的花，阳光透过透明的窗帘打在他身上，也真是不嫌热。
　　“临舟亦，”竹非渊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继续劝他，而是道：“你之后想干什么？”
　　临舟亦被他忽然的畅想未来愣住，顿了一会才道：“我？我要环游世界。”
　　“之前我爸妈原本是带着我姐姐去环游世界的，我也想去，但是他们不让我跟着去，说我不配。”临舟亦一字一顿道：“多亏我没去啊，他们后来出了车祸，只有我姐活着回来了。”
　　“我想环游世界啊.......算是弥补一下儿时的遗憾？”临舟亦短促的笑了一声：“哎呦，我这体弱多病身子虚，要是真被他们带着去了，指不定早就没了。我还要谢谢他们呢。”
　　“从小到大啊，他们对我远不如对我姐姐。我那个嫉妒.......”
　　临舟亦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他：“好了。问完我了，那你之后想干什么？”
　　竹非渊轻轻将手中方才为临舟亦接的水放在了他的桌上：“好巧，我的愿望也是环游世界。”
　　临舟亦挑眉：“你该不会说要陪着我去环游世界所以让我好好活着吧？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
　　“谁要你好好活着了？”竹非渊微微扬眉：“我要说，你要是真的不想活，也不要勉强自己。但是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想活，可以试着依靠我。”
　　说罢，竹非渊起身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临舟亦。
　　躲在门外听着的柴寺追见他出来，有些震惊：“竹医生，你这办法能行吗？再说了，你这.......”
　　竹非渊轻笑：“为了他的生命作出一点点身体的付出，没什么。”
　　那你还真是太具有牺牲精神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柴寺追翻白眼：“我看是你想.......”
　　没走远的竹非渊忽然转过身盯着他：“嘘。”
　　柴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