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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道心 ...

  •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或许应该说,除了周显平之外,没人想过会有这样的波折。

      那就是陆筝的父母不愿意让她进国家队。

      在外人眼中,这孩子既然跟着周显平四处比赛,必定得到了家人的支持,可只有周显平清楚,陆远鸣夫妇的笑容背后藏着顾虑。

      不是不支持女儿的爱好,只是不希望她将乒乓球作为终身的职业。

      陆筝喜欢乒乓球,那就去打,这个可以有。夫妻俩本就没指望女儿非得考进985、211,得过且过,开心就好,所以同意她跟着周显平学球,同意她进京队。

      可是国家队不一样。

      进入国家队,陆筝会住进运动员公寓接受统一管理,训练会成为她的日常,密集的比赛也逃脱不了。而且每个大赛前还要进行封闭训练,全身心投入为国争光的行列,不像在京队那样能正常上学,保有几分自由。

      总而言之,陆远鸣夫妇的想法就是:女儿明明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在乒乓球这条路上走到黑呢?

      那样的人生,在他们看来太“窄”了。

      虽说为国争光是一件伟大的事,可为人父母,私心总是有的,自家的姑娘自家疼,总想给她铺就一条更稳妥、更安逸的路——考个普通的高中,念所喜欢的大学,毕业后找份轻松的工作,偶尔约着朋友打打球,这样就很好。

      陆家虽非大富大贵,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足够给女儿提供优渥的生活和多样的选择。书香门第,大家闺秀,这才是该用来形容陆筝的词。

      因此,不论怎么排,都轮不上让她去打职业这个选项。

      带陆筝去金陵时,周显平就隐约猜到会有这么一出,心中已暗暗做好了迎接风雨的准备,但一时没想到破局之法。之前那套说辞肯定是不管用了,道德绑架又太低劣,更何况陆家这种高知家庭,根本不吃这一套。

      林立骅亲自上门拜访那天,周显平也陪着,林立骅言辞恳切地说了半天,陆远鸣夫妇只是笑着听,偶尔点头,最后说 “让我们再想想”。期间,陆筝一直没有发表意见,每次谈话都只是在边上静静坐着,像尊精致的瓷娃娃。

      进国家队这事僵持了一个星期。周显平急得嘴上起了燎泡,林立骅天天往李国伦的办公室跑,只有陆筝像没事人一样,该上学上学,该训练训练,只是训练时盯着球台的时间越来越长。

      “折腾这么些天,你自己怎么想的?”钟仪琳把切好的果盘放到茶几上,往陆筝面前推了推,语气听着漫不经心。

      林立骅找过她,话里话外暗示让她帮着劝劝陆家人,她在陆家有几分面子,但被她推了回去。

      首先,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插不上嘴;其次,她并不想指点陆筝的人生。

      想过怎样的生活,想成为怎样的人,那是陆筝的自由。

      不过该关心还是会关心的,她希望陆筝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这个节骨眼主动跑来她家,肯定不是一时兴起。

      陆筝蜷着腿窝在沙发里,没直接回答,抓起块苹果就啃得脆响:“琳姐,其实我来是想跟你借个东西。”

      从钟仪琳家离开后,陆筝径直去了龙潭公园,远远就看见熟悉的长椅上坐着个熟悉的人。

      “筝筝!”李喻手里拿着一罐可乐,看见陆筝就朝她招手,呼出的白气衬得鼻头通红。

      陆筝小跑过去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热可可,掌心一暖:“你白回来啦。”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刚立秋的时候,李喻晒得像个黑猴,如今入了冬,倒慢慢显回原本的肤色。

      “你也长高了点。”李喻打量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陆筝已经到了蹿身高的时期,个头即将突破一米六,在同龄人里算是高挑的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况,末了都靠在椅背上,就这么懒洋洋干坐着,享受宁静。

      八个乒乓球台空了一半,打球的人有老有少,冬天的寒冷未曾削减他们内心的火热。

      其中一个球台是一对父女,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小姑娘没接到球,哼哼唧唧向父亲撒娇卖萌,嚷嚷着那球不算。

      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陆筝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喻的那个夏天,眼里漾开浅浅的笑意:“差一点,我就不想打球了。”

      “就差一点点。”她轻声重复,像是在说给李喻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如果没有遇到李喻,恐怕她早就对乒乓球失去了兴趣,把球拍丢进储物间积灰了。不会被周显平发掘,更不会走到今天。

      李喻撇过头看她,见她还在望着球场,也跟着笑起来:“所以是老天爷在告诉你,这是你的,就该是你的。”

      陆筝一口把剩下的热可可喝完,擦擦嘴站起来:“李指导,打一场吗?”

      听到这个称呼,李喻愣了下,转瞬朗声应道:“好啊!”

      在陆筝心中,是李喻拉着她继续走在乒乓球这条路上,又把她交到了周显平手里。虽然平常都是“喻哥喻哥”的叫,但实际上,她一直把李喻当作自己的老师,第一个老师。

      李喻没有问陆筝今天约见的原因。她发消息,他就来了,这就够了。

      他看得出来陆筝有些烦扰,可也感受到她并不需要开解。

      似乎只是想找个人待一会儿,放松一下。

      她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公园局散场后,家庭局拉开帷幕。

      陆筝坐在沙发的单人座上,背挺得笔直,插在上衣兜里的手摩挲着金属圆润的边缘,声音平静有力:“爸爸妈妈,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打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随便玩玩的消遣,还是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每次站在球台前,我在想什么呢?”

      “我认真想了很久,现在想明白了。”

      她顿了顿,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我喜欢赢球那一瞬间的成就感,喜欢丢分后重新抢回分数的快感,喜欢看关心我的人脸上装着满满的骄傲。”

      深吸一口气,她的语气变得格外坚定:“我问自己,如果未来十年、二十年都是这样的生活,你愿意吗?”

      陆远鸣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没有节奏,却敲得沈听筠心里发紧。

      沈听筠闭了眼眸,微微叹了口气,几不可闻,藏着母亲的柔情与挣扎—— 她既想让女儿追逐热爱,又怕这条路太苦,苦到让她后悔。

      “好像…也还不错。”陆筝笑了,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她的手终于从衣兜里抽出,那双手此刻仿佛承载着千斤重,缓缓将一块金牌放在茶几上。

      “这是琳姐在京市奥运会得到的乒乓球女子单打金牌。”指尖轻轻拂过奖牌表面,声音里带着难掩的自豪与向往,“我记得你们说过,2001年申奥成功,你们抱着我跑到楼下,和街坊四邻一起敲锣打鼓,我手里还攥着个小红旗,再到2008年奥运会,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京市欢迎你》。”

      “你们总说,国家越来越强了。”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父母,“如果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能试着为这份‘强’,添上一点点力呢?”

      说完这话,她忽然卸下所有强硬,挪到沙发边搂住父亲的胳膊,把脸埋进他的肩头,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们疼我。人生确实不止一个方向,我可以踏踏实实,细水长流,但我也能恣意生长,叱咤四方。”

      “我想去这条路上看看,走走。”

      “做我喜欢的事,做我想做的事,做我能做的事。”

      沈听筠轻轻覆上陆远鸣搭在膝上的手,没有说话。

      客厅的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秒针跑了三十几下后,陆远鸣终于开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陆远鸣和沈听筠无疑是极其出色的父母,良好的家庭氛围让一家三口彼此都十分了解,从陆筝主动说“想聊聊”时,他们就知道,她做出了决定。

      她要来说服他们。

      不论其他人如何劝说,他们都能扛住,可陆筝自己的意愿,是唯一能打破他们攻防的利刃。

      听完女儿的话,夫妻俩猛然惊觉,不知何时,那个仿佛昨天还在他们怀中咿呀学语的孩子,已经长成一个拥有清醒思想和独立人格的小大人。

      她有了自己的追求和向往,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们事事安排的小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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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小我融入祖国的大我、人民的大我之中,青春的风采才会璀璨夺目;与时代同步伐、与人民共命运,青春的价值才能得到升华。——《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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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筝离开了学校,学籍保留。她年纪还小,文化课会在国家队的安排下继续,只是内容比较基础,且上课时间可能非常不固定。碰上集训和外出比赛,动辄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和普通学校的教育肯定比不了。

      所以很多运动员都是脱离核心圈,或者退役之后,才会通过体育特招继续学业。

      教育部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为国争光的运动员是有资格被保送到大学的。这些运动员都是从小培养,如果一边读书一边每天训练,肯定达不到参加大赛的标准,很多人都是放弃学业专心从事体育训练。

      陆远鸣和沈听筠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非常艰难地才说服自己接受女儿的文化水平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太高的悲惨现实。

      这对两个博士来说属实有点扎心,不是吗?

      ……

      入队前一天,陆筝站在穿衣镜前,凝视着那一头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发,眼中闪烁着决绝与新生的光芒。

      她轻声对沈听筠说:“妈妈,我想剪头发。”

      一直以来,她的长发都在比赛中编成马尾辫盘在脑后,用发卡固定得严严实实,可现在她想把长发咔嚓了。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既然开始,那就好好开始,从头开始。

      在沈听筠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陆筝只剪了个锁骨发,扎起来刚好是小揪揪,不会晃来晃去影响她。

      沈听筠实在不能接受现下流行的假小子发型。

      当晚,沈听筠在家给陆筝带这带那收拾行李时,国乒男队宿舍里也在浅聊八卦。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来头。”钟承翊枕着手臂躺在冯戎的床上,两条长腿吊在床边晃悠,语气带着点不服气,那双明亮的眼睛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好奇。

      袁辛正在进行养生泡脚活动,他一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又来了。”

      冯戎摇摇头走出房间准备洗漱:“跟人小姑娘较什么劲。”

      “本来就是嘛,老孙前两天还盯着人比赛录像看呢,不知道的以为他要转去管女队了。”钟承翊没好气地哼哼。

      熟悉钟承翊的人都知道,尽管他在赛场上总是一副肆意不羁的模样,可他内心深处却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只是不常显露罢了。

      上了场就日天日地,下了场就沉默寡言,说的就是这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他只在熟悉的人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

      钟承翊口中的“老孙”是他的主管教练孙湛。孙湛在训练和生活中给予了钟承翊充足的关怀,师徒俩的关系好得像父子。

      袁辛不可置否地笑笑,早已看透一切。

      这哥吃醋咯。

      吃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的醋,想想还挺有意思。

      其实不仅孙湛在研究陆筝的打法,袁辛和冯戎的主管教练秦砺锋也没闲着。

      方穗禾如果要争一争女单名额,那么双打必然会受影响,届时不一定会让她上混双,可能会由专心练双打的陆筝顶上。

      方穗禾如果不争女单,而是专心练双打,那大概率会是她上混双,但陆筝拿p卡当替补,也还是得练双打。

      反正不论是哪种协调结果,陆筝都得练双打,那么就有可能和自家的毛小子搭上。

      先看看总归不吃亏,提前了解一下,也能更好地应对后续的安排。

      说起冯戎、钟承翊、袁辛,三人年龄相仿却性格迥异,球风更是截然不同。

      冯戎的打法融合了力量与技巧,展现了极高的智慧与判断力,非常稳;钟承翊的打法凶猛有力,和他的性格一样霸气外露,非常躁;袁辛独特的左手直拍打法,目前在队内还找不到代餐,球感也绝佳,独一个。

      命运让他们在国家队相识,互相见证彼此的成长和蜕变,各自用手里的球拍打出属于自己的席位。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是国乒男队的下一代领军人物,肩挑大梁,开创未来。

      少年风华志气扬,且待明朝冲云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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