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军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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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筝踏入国家队大门的那天，是周显平牵着她的手走进训练馆的。这场景像极了两年前，李喻将少女的手交到他掌心时的画面，此刻林立骅从他手中接过陆筝手腕的动作，恍若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交接仪式。
跟林立骅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国家女二队的教练黄旭。之前方穗禾在二队时便是他带的，把陆筝先放到他那儿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林立骅无疑想亲自栽培这棵好苗子，但前提是陆筝必须先升到一队，眼下，只能先把她托付给黄旭。
国家队的冬训将于12月15日开始，冬训期间，一队将同步打响2011鹿特丹世乒赛的直通赛，队内大循环会与直通赛结合。
本次直通赛，女队的规则将其分为三阶段选拔。
第一阶段：第一轮队内直通选拔赛。
第二阶段：国际乒联职业巡回赛五站公开赛。
第三阶段：第二轮队内直通选拔赛。
共七场比赛，赢得其中任意一场比赛冠军的运动员获得鹿特丹世乒赛的参赛资格，赢得两场比赛冠军的运动员即可获得单打资格。
按去年的规则，第一轮队内直通选拔赛后，一队排名后4位的运动员会和二队队内循环决出的前4位运动员，8选3进行两队大循环，完成一队和二队的“换血”。
也就是说，只要陆筝升级成功，她还可以抓住第二轮直通选拔赛的机会，冲击一下世乒赛的门票。
别问为什么跳过五站公开赛，因为陆筝压根参不了赛……报名的时候她还在京队，没资格。
从前的陆筝活得散漫，全靠周显平推着往前走。老教练会给她分析，告诉她“这场比赛含金量高，你要打”、“那场比赛影响力大，我们也冲吧”。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为她指引方向，她从来没有主动往前走过。
然而，当她在家中客厅放下那枚奥运金牌，用"我想试试"叩开父母心防后，某个开关便悄然启动。
她知道，自己该主动迈步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需要尽快适应国家队的训练节奏，并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迎接即将到来的残酷战役。
大言不惭地说，全世界最会打乒乓球的人，基本都聚集在这儿了。这样一群人当中，陆筝会排在第几呢？她能杀出一条血路吗？一切都是未知数。
把陆筝送进国家队后，周显平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他将奔赴全新的战场，前往新加坡担任女队主教练。
原本卸任京队主教练后他就该直接去新加坡，只是因为放不下陆筝，这事才一拖再拖，如今，他总算能安心“再就业”了。
告别的那一刻，陆筝的眼眶微微泛红。
“周指导，赛场再见！”她抱了抱这位老人。
周显平拍了拍她的后背，笑声里带着点哽咽：“好，好，赛场再见。”
世乒赛，奥运会，世界杯，他盼着下次见面，是在这三大顶级赛事的决赛场上。
即便那时，他们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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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是一段路程的最后一站，又是新梦想的开始。——洛克菲勒 《洛克菲勒留给儿子的38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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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员公寓的房间是三室一厅的结构，每间卧室住两人。按照队内传统，只有当运动员取得一定成绩后，才有资格申请单独居住的单间。
这是陆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住校”，她的室友是个来自齐鲁的姑娘，名叫徐梦，比她大4岁，性格爽朗，月初刚成为世青赛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单冠军。
得知陆筝才12岁，徐梦顿感姐性泛滥，当即决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妹妹。
在徐梦无微不至的关爱下，陆筝很快消除了对陌生环境的不安，跑操、吃饭都要挨着徐梦，姐妹感情迅速升温。
“黄指说先让你先练基础。”首日训练结束时，徐梦一边擦拭球拍，一边给陆筝解释。
黄旭的笔记本上，关于陆筝的专项训练计划赫然在目：接发球预判、正手攻球稳定性、反手推拨节奏、正手弧圈爆发力……每项都标注着精确到分钟的训练量。
这位经验丰富的教练在页脚批注：球感超龄，宜速战养战。
陆筝在训练局待的日子并不长，因为国家队即将出发前往昌平区的解放军某部开始军训。
是的没有错，军训，不是冬训。
本次冬训第一项就是为期一周的军训。磨练运动员的意志品质，是国乒队的老传统了，但也不是每年都有。
冬训年年都会进行，军训却不一定，国乒上一次军训还是在2007年，为了备战京市奥运会。
陆筝从没参加过军训，好奇得很。
12月14日一大早，陆筝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跟在徐梦身后，徐梦则拖着两个行李箱健步如飞，带着孩子前往集合地点登上大巴车。
车窗结着冰晶，陆筝在起雾的玻璃上画奥运五环，指尖划开水痕，写下一个“冲”字。
等人差不多到齐时，陆筝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
“小琳姐！！”困意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精神抖擞拉开窗户，没敢开太大，只留了道小缝。大冬天的，冷风灌进来可不好受。
钟仪琳是琳姐，邓琳是小琳姐，她是这么区分的。
拖着行李箱的邓琳看到陆筝，露出惊喜的表情：“筝筝！我心里还想呢，说你来了这么些天，我们都没见上。”
总局训练局的乒乓球馆共五层，一队在五楼，二队在三楼，要是运气差点儿，碰面的概率还真说不准。
“嘻嘻，现在看到了。”陆筝不笑的时候，眉眼间会带点疏离感，可一笑起来露出两颗门牙，又傻得格外可爱。
邓琳没忍住，伸手捏了捏陆筝的脸颊，软软的，手感好得让她想多捏两下。
幸好她个子够高，不然还真够不着。
“我先上车了，待会见。”邓琳指了指后面的大巴。
“嗯！”陆筝用力点头，看着邓琳的身影消失在车后，才恋恋不舍地关上车窗。
军训期间只分男女队，见面可就容易多了。
“你认识邓琳啊？”徐梦看着邓琳跑向后面的大巴，随口问道。
“认识，是我师姐。”陆筝大大方方地回答。
都是京队出身，都被周显平带过，可不就是同门师姐妹嘛。
徐梦闻言点点头，没再多问：“路上要一个小时呢，可以补个觉，到了部队可就身不由己了。”
徐梦2007年进入国家二队，正好赶上那波军训。作为过来人，她真诚建议陆筝珍惜最后的舒坦时光。
陆筝乖乖点头，拉紧羽绒服的拉链，把帽子也戴上，搂住徐梦的胳膊，靠在她肩上开睡。
徐梦：……就挺听话的。
国乒全体队员加起来共77人，分乘四辆大巴车。顶着清晨的阳光，大巴缓缓启动，驶向未知的军训生活。
快到目的地时，黄旭清了清嗓子喊道：“姑娘们，准备下车，开始训练！”
陆筝迷迷糊糊醒来，打着哈欠晃了晃脑袋，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部队正门两侧挂满了鞭炮，国乒队的大巴刚停稳，鞭炮就被点燃，响彻天空，树梢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
陆筝跟着徐梦下车，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领口，冻得她一哆嗦，鼻尖立马红了。
今天的气温达到了京市入冬以来的最低点。
黄旭从缩手缩脚的队员身边走过，打趣道：“上天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环境，每次军训都赶在京市最冷的那天。”
陆筝现在无比清醒，被冻的。
男女分队后，教官各自领着队员入住宿舍，同时换上军装，准备训练。
说是明天正式开始，可真信了这话，就是你太天真了。
宿舍共有三层，教练及工作人员住在一层，二层是男队，三层是女队。
陆筝的宿舍里四人全是二队队员。她刚解开羽绒服的拉链准备换迷彩服，徐梦赶忙制止她：“别脱，直接套在外面，这么冷的天呢。”
不仅陆筝，另两个女娃娃本来也脱了羽绒服，闻言忙不迭往身上套。
好在有徐梦这个前辈在。
二队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军训，因为二队人员流动性大。
本身二队就是一队的人才储备仓库，有能力升上去的都上去了，没能力的也都退回省队了，所以二队队员普遍比较年轻。
一批一批源源不断，有潜力的乒乓苗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真正能留下的都是人上人。
换好衣服后，大家齐聚大礼堂参加入营仪式，陆筝看到不少一队的前辈都是穿着羽绒服套迷彩服，不禁庆幸有徐梦提醒。
央视的摄像团队早就架好机位候场，他们会全程记录军训的影像，制作成纪录片播出，让更多人看到国乒队员们赛场之外的另一面。
台上坐了满满一排的领导，有国乒的，有军队的，甚至还有什么政治部的部长，个个神情严肃，气场强大。
陆筝：好厉害的样子！
整个仪式比较简单，领导训话结束后由男队的汪华作为运动员代表发言。他拿着讲稿逐字逐句的念，恍惚间陆筝还以为是在学校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听同学演讲。
陆筝保持着标准坐姿，头一动不动，小嘴却叭叭地用气音问徐梦：“为什么是汪华呀？”
她是真好奇，“三虎将”是用什么标准择其一的。
“他八一队的呀。”徐梦也坐得端正小声答疑，全身上下就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在动。说完突然用膝盖顶了下陆筝——摄像机正扫过她们，镜头里两个姑娘挺直的背影像绷紧的弓弦。
陆筝恍然大悟。
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体育工作大队乒乓球中队，简称八一队，妥妥的体制内队伍，一向有“小国家队”之称，培养出了许多优秀的人才，像汪华、李国伦、施皓，都是从八一队出来的。
全体队员表完决心后，大家排着队在军旗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军旗被摊在桌子上，队员们围成一圈轮流签名，签完就离开。陆筝拿到笔后看了一眼，旗面上早已满满当当，都是名字。
陆筝：都写这么大干啥？？
寻找落笔处时，刚好看到两个人名一横一竖，架起个直角的空档。她赶忙抢占有利地形，夹缝留名。
冯戎钟
陆 成
筝 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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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相遇是灵魂的认领。早在知晓彼此姓名前，故事线已暗中缝合。——保罗·科埃略《维罗妮卡决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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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上，男女两队面对面站军姿，不少人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身体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
边上的教官们一开始还会严格点出来，后来逐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显然不知如何把握尺度。
于是午休的时候，教练组和教官们开了个小会，主题就是“严”字当头。
军训就是要磨练意志，不能太松懈，不然还不如回训练馆练球。
此时的陆筝正在食堂大口干饭，打了满满一盘饭菜。
不知道是饿了吃啥都香，还是部队的伙食真就这么香，反正陆筝食欲大增，吃得狼吞虎咽。徐梦生怕她噎着，一直念叨着“别着急，慢点吃。”
她风卷残云般扫光饭菜，吃完一盘还不够，在队友们惊愕的目光中，陆筝再度起身，走向饭台。
肉菜的大锅基本都空了，只有鸡腿肉还剩几块。袁辛正打算清盘吃第二顿，勺尖在最后的鸡腿肉上悬停，就见对面站了个人。
陆筝的鼻头还有点红，端着刚打完米饭的餐盘，直勾勾盯着那几块鸡腿肉，对面拿着大勺的手一直没动作，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袁辛认出了陆筝。
看着比录像里更可爱些，眼睛圆圆的，像只小鹿。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僵持了两秒，直到袁辛把大勺往前送了送。
“喏。”
陆筝立刻会意接过大勺，麻利地把剩下几块鸡腿肉都盛到自己盘里，连盆底的汤汁都没放过，然后笑得格外感恩：“谢谢！”
袁辛微微点头算是回应，随即走向一边打了几个素菜。
他端着第二盘饭菜回到座位后，钟承翊看着他盘里的清炒西兰花，疑惑问道：“一点肉都没了啊？”
要知道，袁辛在吃方面的战斗力一向强劲，能吃肉绝不吃素。
“嗯，没了。”袁辛语气轻松，夹起一筷子西兰花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冯戎把钟承翊吃完的餐盘和自己的堆在一起：“多吃蔬菜也挺好的，健康。”
另一边，陆筝咬着鸡腿吃得嘎嘎香，再次被同桌队友行注目礼。
室外的寒风依旧呼啸，食堂里的热气却裹着饭菜的香气，悄悄焐热了这个京市最冷的冬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军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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