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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墨大人跟驴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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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觉得方才在墨银竹身上占足了便宜,东方晴飔一路阖着眼颇惬意地倚靠在车上,除了时不时抬眸瞄一眼偷偷摸摸瞅他的“车夫”,倒也没再酝酿其他出格的事情。
直到九耀星君家豢养的一只金乌已经飞上扶桑神木,向来警惕的东方晴飔打量过车后渐渐交汇于一点的热闹鼎沸的街市,然后扫顾过两侧错落陈列的冷清的店铺楼,终于耐不住性子凑到墨银竹肩头,吓死仙不偿命地唤了声:“六郎……”
墨银竹一宿没闭眼,现下被颠簸得昏昏欲睡,完全是以半梦半醒的状态驱赶牛车,所以当他察觉到耳根处乍像被妖魔吹了一口妖气时,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险些从车辕后端一头载下去。
所幸东方晴飔反应极快地揪住他腰封,不费力气便将他拽入怀里。紧接着,不待墨银竹思量过东西南北,东方晴飔抬手轻轻一掬,一把描摹有紫藤图案的花伞堪堪遮住袭来的日辉的同时,也用那撑开的阴翳将墨银竹瞪大的双眸衬得格外无暇透亮。
说白了,显得墨大人更单蠢了。
“你干嘛?”
这么一闹腾,方才的困意一下子没了踪影,墨银竹慌张直起身,下意识地紧了紧松散的衣袍,生怕某人会叼走他一块肉似的。
东方晴飔一看这小傻子竟还有点起床气,于是软下声音打探道:“天都大亮了,六郎不是要带飔飔回家吗?可在这石板路上都走了一个时辰了,这附近也不像有仙宫府邸的,难不成,六郎是想效仿那些妻妾成群的大人,故意把飔飔藏起来,然后夜夜……”
“没有然后!”墨银竹听不得胡侃的话,忙不迭打断他,“我家就住在嘉月路庆云小巷墨府,我正儿八经回家呢,你,你别乱说……还有,大晴天的,你撑伞干嘛?”
东方晴飔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并没有解释撑伞的原由,只把头往墨银竹肩头一歪,揶揄道:“好看呀,飔飔觉得大晴天,花伞配老牛,飔飔配六郎,甚美。”
墨银竹:“……”
听起来怎么有股子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牛粪啊,呸!不是,鲜花啊,你什么时候能把工牌还我,我今日可能需要工牌……”
墨银竹说着,可怜兮兮地低下了头。
或许是他小心翼翼的诚恳貌让东方晴飔有一丝心疼,不忍之下,东方晴飔伴着他惊诧的表情,温柔地牵过他手,随即东方晴飔把手收回时故意慵懒地滑过他手掌,一枚刻着“万星阁”三字的工牌便随之留在了他掌心。
终于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工牌,墨银竹生怕东方晴飔会反悔,急忙宝贝着揣在怀里,接着神色一变,没来由地停了牛车并叮嘱道:“这里一会儿应该会有赶早市的农车经过,你呢就抱着箱子在路边等等,甭管三七二十几,遇到车你就拦,早晚会有人送你回情坊司的。”
听到这番话,意识到墨大人要过河拆桥的东方晴飔不紧不慢地收了花伞,然后往墨银竹跟前微微倾了倾身子,揣着明白装糊涂问:“六郎的意思是?”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呀!你干嘛?!”
墨银竹没料到东方晴飔一言不合就扒他衣服,他惊慌失措地抓紧东方晴飔拽住他腰封的手,却顾不得推开另一只已经探入他胸怀的贼手。
正当他以为东方晴飔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图谋不轨时,拿到工牌的东方晴飔忽地放开了他并对着他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墨银竹养生之年始料未及的,他看着扬尘而去的老牛,直到牛车上的那一花伞拐过巷口消失在他眼前,他都没反应过来为啥自己只是下车捡个工牌的空档,这花伞配老牛,飔飔配六郎的甚美画面就只剩下了花伞配老牛?
而且更可气的是,东方晴飔竟然敢扔他工牌!有本事直接扔他呀!
东方晴飔:“……”
嗯,老子刚才是有想直接扔人的冲动。
一辈子积善的凡人死后天魂有幸能入仙道,则有资格住在帝都城或是帝都外的大小仙城,而得到官位的各仙家的老宅虽分居天界各处,不过凡是在帝都城做官的自然会分得一处与官位匹配的佳所。
起初的时候,东方晴飔估摸着以墨银竹的官位,墨府怎么说也应该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再不济,也能是个两进两处的院落,所以即使这石板巷弄萧瑟冷清,即使他刚才驾车拐弯的时候差点让老牛同突然杀出的一头老毛驴撞了,他暂且也可用大隐隐于市的幽静高看庆云小巷一眼。
然而当他看到“墨府”俩字正随着一块有些糟烂的木板摇摇欲坠时,禁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不过墨府确实是个院落,只不过不用两进两出,更不用三进三出,迈进大门就是了。院内屋舍草木更是一目了然,就连厨房墙角堆放的几个腌咸菜的瓦罐都能一览无余地收纳眼底。
“是小竹大人回来了吗?”听到门口有动静的福叔急慌慌打开门,接着眯了眯老花眼,疑惑地问,“姑娘来此有何贵干呢?”
东方晴飔:“……”
姑娘是来给本不富裕的墨府雪上加霜的……
墨银竹还没意识到自报家门的弊端,更不知道东方晴飔驾着牛车去哪儿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不一会儿那没穿鞋的脚掌便被石子硌得发疼,惹得他只好走几步就单脚蹦哒一段,等好不容易蹒跚到巷尾,刚要拐上嘉月路时,不成想,一老驴忽地冲了出来,使他脚下一个踉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哎吆……”
墨银竹痛呼一声,却仍然身残志坚地盘算着该要多少医药费,可还不待他在地上多趴一会儿,骑驴来寻他的元宝便又惊又喜地把他扶了起来。
等元宝确定自己主子除了衣着狼狈并没有被灵狗伤着后,才推拥着墨银竹上驴,然后着急忙慌地道:“仙督院传话让主子即可前去,主子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可别耽搁了时辰。”
墨银竹听到“仙督院”三个字犹如听到了问斩行刑前的死令牌落地的声音,腿脚忍不住微微打颤。而几乎每日都要驮他入帝宫的老驴接收到他用腿脚敲打的讯号,只嗷地一嗓子便撒腿就往帝宫方向跑,主打一个干活从不磨磨叽叽。
随后,怔忪在原地的元宝便听到渐行渐远的一连串人驴合奏的声响。
只是这有节奏的对话在人和驴听来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在驴听来,还以为墨大人那不间断的“等等等等”是在给自己呐喊打气呢。
墨银竹:“蹬蹬蹬蹬~”等等啊!
老毛驴:“嗯啊嗯啊~”知道啦!
元宝:“哒哒哒哒~”大人呀!
……
千年前,墨银竹的太太太……太爷爷曾施粥给下凡普渡的东极青华大帝,所以死后魂魄被青华大帝引渡飞升,做了百年的整理仙史的文官。只不过后来遭遇天赎界动乱,墨银竹的这位老祖宗不幸在帝宫大火中遇难,仅留下了一处清贫老宅,一个侍奉的仙童,还有一棵山楂树和一头不谙人事的小毛驴。
如今,这个名叫吴福的小仙童已经变成耳聋眼花的老大爷,院子里的山楂树上的一颗千年不落的山楂果也已修成仙果,被吴福取名唤作“元宝”,就连这头小毛驴也已经成了对帝宫轻车熟路的老毛驴,呃……就是脾气有点倔,一般仙驾驭不了。
而年底幸得东极青华大帝举荐成仙的墨银竹刚入职时,因与他同期修成仙官的凡人一个没有,所以天界吏部不屑为了他一人操持工事,是以年事颇多为由称没有来得及给他分配官邸,于是便直接让他继承了自己祖爷在天界的遗产。自此,墨银竹就跟着福叔还有元宝外加一头驴兄,生活在了老祖宗留下的“墨府”里。
其实门匾上虽镌刻“墨府”二字,实际上就是一处农家小院。不过嘉月路上尚存不少有特色的店铺楼,再者连接多条幽窄小巷,一路穿过巷尾还漫布一条长长的星河,时有画舫客船行过,而且星河水对岸恰是繁华的天衢大街,所以这么多年,嘉月路虽日渐奚落,但不至于彻底销声匿迹。
可对于极少接触周遭街巷的东方晴飔来说,墨银竹住的这地方也算是与世隔绝了。
“什么?驴被拐跑了?!那咱家大人呢?”
“不是不是!是大人被驴拐跑了!”
“啥?大人被拐跑了?!那咱家驴呢?”
匆匆跑回来的元宝俩脚还没踏入院内,便扯着嗓子向福叔汇报墨银竹是怎样骑驴远走高飞的。
无奈福叔不仅眼神不好使,耳朵也够呛,所以大清早的连邻居家的鸡都被吵得骂骂咧咧地尖叫,但福叔愣是没听出墨银竹和驴被谁拐哪儿去了。
不过东方晴飔倒是听懂了事情原由。毕竟万星阁一案他可出了不少力,再者北极星君忧心自个儿渡劫的儿子,仙督院查不到罪魁祸首头上,自然得把牵扯此事的各路仙官宫侍全搜罗一遍,早晚能找到一个无足轻重的替死鬼。
而墨银竹作为刚入职的新官员,本来不背锅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尤其他现下还袭一身狼狈行头奔赴仙督院,就算他是名正言顺的不带薪休假,可那些同样在大过年无偿加班的仙官说不定也会给他扣一顶“荒淫无度,玩忽职守”的大帽子,到时候以墨银竹的笨相,再添三百张嘴都说不过他们。
但墨银竹好歹是东极青华大帝引渡的仙官,再者万星阁千年间就迎来他这么一个能持建木神笔兼职看大门的小仙,天帝即使动怒,也会看在青华大帝的面子上顶多让墨银竹停职反思一段时间。
可东方晴飔好不容易把万星阁推到风口浪尖,自然需要找一个自己的人出入万星阁以窥探后事,而墨银竹作为东方晴飔自家的六郎,此大任不砸他砸谁。
思量过这些,东方晴飔无所事事似地沾着福叔添水时漫出的茶汤,在石桌上悠闲地写下一个“墨”字,随后看着繁冗的笔画消弭不见,他便又不慌不忙地写了俩字,“小五”。
不多时,安放在石桌一角的食盒下层冒了簇不易察觉的轻烟,东方晴飔睨过食盒一眼后起身整了整衣衫,颇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笑道:“福叔,把六郎的官袍给我吧,我脚程快,这个时候把官袍送过去还来得及。”
“这位公子是?”
一番解释不清后元宝终于妥协,正打算去取墨银竹官袍并抓紧送往仙督院时才发现院内多了个看起来就不同寻常的贵仙。
然而不待东方晴飔回礼介绍自个儿,上一刻还听不清话的福叔突然喜不可掩地道:“小凤姑娘是咱家大人的好友,咱家大人刚入天界就交到小凤姑娘这么仗义的朋友,肯定是老墨大人在天有灵庇佑的呀!”
元宝:“……”
我的叔啊!这分明是个俊俏的公子,哪儿是什么姑娘?!
不过东方晴飔丝毫不在意福叔的耳朵和老眼能不能分清男女,只和煦地笑了笑,甚是乖顺地道:“福叔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六郎的事我自然上心。”
实话实说,你们墨家的愣头青小子对本殿下有用,本殿下便勉为其难罩他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