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天界》糊池砚笑

9、买你不吉利

　　东方晴飔口中的愣头墨大人此时正趴在驴背上，费劲儿地扯着驴耳朵，用颠簸打颤的声音苦苦哀求他们老墨家的坐骑赶紧停下。

　　不过他骑着的老驴脾气虽倔，但好歹是自家养的仙驴，况且墨银竹与这老驴磨合了这么久，每天早上去帝宫上班时他只需眯瞪着往驴背上一坐，这老驴便识途地直接送他入帝宫。

　　然而现下他在驴耳朵旁一阵叽里呱啦，大过节本就不愿工作的老驴一看他骑驴还挑刺，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不耐烦地耷拉下驴脸，尥起蹶子便蹭蹭蹭地往帝宫蹿。

　　奈何仙督院根本不在去往帝宫的这条道上，所以这老驴跑得越快，墨银竹觉得自己的生命值跌得越凄惨。

　　眼看着老驴还差五百米就要冲到帝宫西边的白藏门时，别无他法的墨银竹眼一闭心一横直接用双手捂住了驴眼，硬生生让老驴脑袋转了个急弯，四蹄趔趄着径直冲着一辆刚从街角拐过来的舆轿撞去。

　　墨银竹头重脚轻栽下去后，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离驴背的，又是怎么有惊无险地躲过了拉撵神兽鸾鸟的踩踏。

　　等他安顿好三魂七魄再睁开眼时，便看到有一身袭青色天缎锦袍的男子正示意侍从扶他起来，而这侍从也是热情，扶他起来后又随手去“扶”他那栽地的老驴，结果却被那不知好歹的老毛驴一后蹄撅了出去。

　　墨银竹:“……”

　　完了，本来我方伤得比较重，现在却成势均力敌了……呜呜～家门不幸啊！快到手的赔偿费被个犟驴踢没了！而且单看这轿厢顶上镶刻的玉琢苍龙，这贵公子肯定家势显赫，万一一会儿怪责我莽撞，再故意刁难我，那我，我，我还是继续躺着吧……

　　安抚好鸾鸟神兽的男子一看墨银竹刚爬起来又不声不响地闭目躺平，不由得忧心问:“公子可有伤着?”

　　墨大人自带戏精天赋，躺尸不答。

　　男子见状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子打量过他，然后一目了然地轻笑一声，好心提醒道:“公子的驴跑了。”

　　“我驴！”

　　向来视家财比小命重要的墨银竹听到家里的毛驴跑了，十个棺材板都压不住他，当即腾得一下坐了起来。

　　然而被他坑惨的老驴有仇必报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又嫌恶地吐了下口水，之后无论他如何凄凄惨惨地呼唤，他家毛驴似是铁了心不会再驮他，并以六亲不认的步伐沿着来时的路越走越远。

　　“我的驴啊！”

　　东方晴飔那件原本清逸脱俗的竹月仙袍已经被墨银竹穿成了相思灰，再配上他这一声中蕴藏的捶胸顿足的悔意，搁谁一听都会忍不住揣摩他与一头驴的凄美关系。

　　“方才在下差点伤到公子，公子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不防直言。”

　　男子瞧他灰头土脸的可怜模样，猜想他应该是遇到了难事，才敢穿成这样满大街乱蹿，于是处于同情想帮墨银竹一把。

　　可墨银竹看着离他远去的老驴，再看了看高立扶桑顶枝的金乌，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识到即使此时蹭辆轿撵还来得及赶去仙督院，但衣衫不端的他照样会被耻笑，况且这衣服一看就不是他的，旁人但凡想歪就该怀疑他是从某个温柔窝里刚爬出来的。

　　反正早去晚去横竖结果都一样，墨银竹索性不去管仙督院催命似的急召，只盘算着回家换套体面的衣袍，哪怕到时被昨晚的事牵连收押，好歹像个仙官大人的样子，往后就算传出去，他这个老六系统在小说界也不丢脸。

　　“没，没事……”墨银竹心酸地吸了吸鼻子，接着把脏手往怀里一擦，对着耐心听他应声的男子施了个抱拳礼，便转身落寞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男子见他有苦难言，并没有再不依不饶地追问，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赤着一脚费劲儿地蹒跚了几步，忽地叫住他:“公子且慢。”

　　墨银竹一愣，不明所以地滞住步子，随即还不等他回过头，那男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公子别嫌弃。”

　　男子说着，把头上的青玉簪子摘下来的同时施过仙诀，眨眼间，这玉簪便化成了穿在墨银竹脚上的长靴，而且除了黑锦缎面上多了一支刺绣的青龙盘簪纹饰，其款式和大小都与他另一脚上穿着的鞋子一模一样。

　　墨银竹惊喜地抬了抬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这个帮他的陌生人，而且看这人穿戴配饰都像是受人尊崇的神族后裔，说不定还是四方神族家的公子，所以他一个即使想高攀都找不到门路的普通小仙只能敬而远之，哪里还指望能交到这种神级的朋友。

　　于是他犹豫许久，略显尴尬地盯着脚上穿着的新鞋，赧然道:“谢谢你……那个，我，我叫墨银竹，就住在嘉月路庆云小巷墨府，你要是啥时候经过我家附近，就让人知会我一声，我，我带你……哦！我带你吃遍嘉月路！”

　　呃……虽然嘉月路卖吃食的店不需要掰着脚趾头就能数过来……

　　也许是天界少见这么真诚的仙官，男子展颜一笑，学着刚才墨银竹抱拳的架势，回礼道:“在下苍舒翊，若日后有机会，定会去墨公子说的嘉月路逛逛。”

　　苍舒翊?墨银竹默默嘀咕一声，愣是想不起来这听起来耳熟的名字配的是哪位小说人物。

　　只怪他虽是《无门槛养仙指南》的六号系统，但摸鱼太久，除了记得有墨银竹这么个名字的宿主，其他人物对于他而言只能且行且琢磨，就连他的死对头三殿下，他也是进入小说考核后才打听到这人是天帝的侄子，东方神族的后裔，名叫“东方晴飔”。

　　“啊去！”

　　坐在轿子里的东方晴飔只支起窗屉往外瞧了眼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也不知又是哪家的小美人犹自惦记他了。

　　“殿下，墨大人的驴冲撞了回宫的令仪皇子，不过有惊无险，现下墨大人正往咱这条路上赶呢。”

　　作为东方晴飔的贴身保镖，榆霆收到小五急送而来的传音时，还以为他家殿下出了什么要紧事，结果却是让他准备一辆寻常的马车，并跟随小五在东方晴飔指定的路口等着。起初榆霆猜想他家殿下或许要低调地出趟远门，然而等见到东方晴飔，他才知道是为了接万星阁的墨大人。

　　“苍舒翊出宫做什么……”东方晴飔手指轻轻扣打着窗沿，沉默片刻道，“去迎一下墨大人。”

　　墨银竹住的地方偏离天衢大街，就算骑驴去帝宫少说也得颠簸近一个时辰，现下他用俩腿往回走，估计得过了晌午才能到家，到时收拾好再折返回仙督院，如果他家老驴不驮他，只靠他俩腿捯饬着，走到仙督院大门口怎么也得是金乌归巢时候。

　　“明明是顺星节，我这两天的运气怎么逆行呢？”墨银竹憋屈地踢走脚前挡路的石子，没好气地喃喃道，“都怪那个风飔飔，我怎么就昏了头要和这种人换衣服，还把工牌落下了，最后被逼着买下个祸害……对了！肯定就是因为买下他，我运气才差的，早知道就不买他了……”

　　“为什么不能买？”

　　“不吉利……啊！！”

　　墨银竹一直闷头走路，根本没有在意身旁随行的马车，更没想到他说某人坏话时“某人”还在听着，并且这个某人还颇不嫌麻烦地把头抻出窗口同他搭话，当真是……墨银竹瞅了瞅马车旁边的广阔大路，暗自喟叹，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你怎么在这儿?！”墨银竹吓得惊跳一小步，吃惊地环顾过周围，愣是想不通在他记忆里驱着牛车的东方晴飔是在哪儿冒出来的，还多冒出来一辆马车和一个看起来胸有腹肌的大仙哥。

　　可是，谁知道本大人一个铜板租赁一天的老牛车跑哪儿去了??

　　隔壁东市撒欢老牛:“哈哈！提前下班喽！”

　　见墨银竹像见了祖宗一样惊诧，东方晴飔稍稍侧过身，一手支住鬓额，懒洋洋地道:“六郎莫不是忘了，你只买了飔飔的脑袋，飔飔这身子还不是六郎的，腿长我身上，我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除非……”

　　话音一顿，东方晴飔旋即换了个姿势，把下巴搭在交叠的双臂上，趴在窗沿边笑眯眯地看着墨银竹，光天化日之下丝毫不避讳地调戏道，“除非六郎想要了飔飔。”

　　新仇旧恨的余火还憋在胸腔里，墨银竹咬牙切齿地干笑一声，不甘示弱地回怼一句:“是啊，本大人想要了你的命！你敢给吗？！”

　　东方晴飔一听，随手淡定地绰起身旁官帽的同时，不以为意地浅笑道:“飔飔本就是六郎的人，六郎要什么，飔飔自然给什么。”

　　面对冤家这句不要命的挑衅，刚才火气已冒出嗓子眼的墨银竹听罢竟没有再对峙什么，他那双滴溜转的眼珠只顾着随东方晴飔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摩挲，毕竟此时供这双好看的手抚摸的东西正是他急需的官帽呀！

　　充当车夫的榆霆似是头一次从东方晴飔口中听到这种豺狼虎豹之词，禁不住觑了眼站在车窗下的墨银竹的神色。

　　只见上一刻还眉头紧锁要干架的墨大人，此时此刻竟然舒展开眉心，露出一副车上人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的讨好态。

　　东方晴飔瞧墨银竹盯着他手里的官帽干瞪眼，恍然觉得撸这帽子不如掳人有意思，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向车门，紧接着在金乌的光辉照进他眸眼的一瞬，其手腕上蹿出的藤鞭已经捞紧墨银竹腰身，仅仅眨眼的工夫他便将墨银竹携着入了轿厢，并给兀自发呆的榆霆留下一句:“去仙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