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作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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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改军初见成效，与此同时，会试也落下帷幕。今年的会元是男子，不过，千百年来也都是男子。
这是言昭第一次来榜前，京城登科的人不少，榜前挤满了许多人，这些人的性别或许按自然来看该是平衡的男女各一半。但终究被人为地改造成了如今的全是男子。
言昭站在人堆里，身边站着四个护卫替她阻开了人群的挤挤攘攘。
太阳很好，言昭微微闭上了眼睛。
接二连三的改制迎来的一定是接二连三的反扑，各地男子有极端者甚至杀妻以明志。但是，能停止吗？
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改变总是要有牺牲的，可女子么？又何其无辜？她们只是被欺压久了，她们只是想站起来，想要一个公道了，就被如此对待。
温和是得不到权力的，能得到权力的或许只有暴力。
倘若一直温和，则一直被敷衍，一直被不痛不痒地对待，甚至于自以为的过分都不过是奴隶温和的摔烂了一个果子，毫无意义，毫无用处。
你要打破这个笼子，就一定要鲜血淋漓。
她霍然睁开眼睛，盯着榜上的每一个名字，这似乎又是一本杀人的榜单，每个名字后面蚕食的是谁的血汗？女子？男子？佃农？良民？
都可以，这本是一个吃人的时代。
如果不保留激进，那么温和早晚也会成为激进。
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许多百姓都看到这一幕，但看着言昭身旁的四个护卫，他们到底是敢怒不敢言。这段日子里京城不太平，城防营的一些刺头不服管教，退出军营也就罢了。
还为了昭示一下自己的怨气，掳掠了几个女户，带到郊外的惩罚残忍到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被官兵抓到的时候，甚至还在大笑。
猖獗！放肆！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形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就此低头，换来的不会是相安无事，而是更加卖命地打压和吞噬，以防止下一个言昭的出现。
她都清楚的，对于长久以来父权思想浸淫下的人性，她都清楚的。但是把这赤裸的斗争丢到她面前的时候，把那几个女户的尸首丢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会痛，她也会怕。
她不怕自己粉身碎骨，可是她怕她一失败，其他女子便一定是粉身碎骨！
言昭回了公主府，整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管安已经被她派往海上，如今跟在她身边的是怀瑾。
“倘若今日还有一捧米饭，明日还有一捧米饭，可要为了一个碗去斗争？”她坐在椅子上，问出来这个她心里有答案的问题。
“人得用碗吃饭。”怀瑾给出了她想要的回答。
是了，人不能只想着有口吃的就行了，不能老想着你用手捧着吃，他用玉碗盛着吃是理所应当的。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只是玉碗少，故而为了占有玉碗，则告诉你你用手捧着吃是因为你的命，你的命贱，所以你只能用手捧着吃。
“是，哪里就能做一辈子的乞儿。”言昭苦笑一声。
往前六年，这个大侯爷还在邺城门外蹲着吃剌喉咙的馍馍，跟着一个小混混钻狗洞入城就为了不出几个铜板。
谁能想到六年后，她就能坐在这里，与这些人谈论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这些高奥的学问并没有多么的高奥，只是看谁侥幸能得到第一个占有的机会，那么制定规则之后，就永远有人要钻狗洞，要做乞丐。
这样的世道，言昭不喜欢。
如果她没有拿到这个位置，或许她也会做一个小富即安的人，偶尔抽出不伤害生活的部分来补给一些可怜人。可谁让她坐到这个位置了呢？既然坐到这个位置，总该做点什么吧。
“这件事让鲍武做吧，说到底是他的兵。”
“是。”怀瑾颔首，在方案上写下了鲍武的名字。
“主子，定什么刑罚？”
“律法如何说？”
“可入极刑。”
言昭叹口气，她当然知道可以入极刑，也就是不必留下性命。她只是在惶恐，到底是直接斩首保留现代的人文主义光辉，还是使用酷刑震慑那些个无法无天的歹人。
这和战场杀敌是截然不同的，战场杀敌只讲究一击毙命，可这一次的刑罚总该有点什么意义在的。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最终拿下了主意。
“三日后，菜市口，剐刑，你亲自去请任小刀出面，允所有人观礼。”
“主子！”怀瑾连忙跪下劝谏“剐刑未免太过残忍，这于主子后世名声有碍，请主子三思，不要为了此等小人累及后世清名。”
“我不在意什么千秋后世的名声，只要朝夕的心安。这些人都是作恶多端之人，那几个女户的尸首你也去看了，生不得安宁，死不得全尸，他们对自己的同胞都能如此残忍，我又何须留情。能观看的人越多越好，这次案件全部讲述，任何模仿此次案件再作案的，剐刑并夷三族。”
“主子！”
剐刑已经是酷刑，何况再加上灭族，如此一来，自己这个本该是造福女子造福百姓的光风霁月之君倒是成了一个杀人魔头了。
“阿昭！过了。”是一声叹息，自那门外而来，进入屋内的是公主殿下的身影，她一头珠翠似乎都吸饱了阳光，于是就能带着所有的光亮与温暖从外头进来。
“怀瑾先出去吧。”她吩咐道。
“是，殿下。”怀瑾起身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室内如今只剩两个人，沈沁几步上前，牵住了言昭因为生气而发抖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似乎在强行安抚她的愤怒，她的不安。
“殿下···”一声呼唤，都有些颤抖。
她的阿昭并非一生来就是这么铁石心肠，冷静明智的女子。她的阿昭曾几何时会因为救命之恩几次心软，会因为杀人而惶恐不安，可如今。
权力是一口染缸，它会把好人坏人都染上果决的颜色，这种果决是对性命的，人握权力久了，就没有了人的本性，有的只有权衡，是能动，还是不能动？是能消灭，还是能拉拢。
“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有多不是人。”言昭第一次这么柔弱地倚进了沈沁的怀里。沈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哭诉。
“我只是想让女子别再受那些苦。他们不让，他们不止不让，甚至视女子如仇寇！”她边哭边说，总有着许久的停顿“城防营的兵啊！吃着女子栽种的粮食，穿着姐妹布庄供给的布料，就算不是女子，也是百姓，是国家供养出来的兵，他们把刀对准了自己的同胞。”
家天下，一家之天下。
相比较现代浓厚的家国观念来讲，古代没有言昭深入骨髓的同胞思想，它们的敌人太少，故而内部只有一大信仰，那就是忠君。
沈沁虽然不能理解她的沉痛，但也十分心疼她的悲伤。
“他们就像一个小偷，占了别人的树占久了，就真的觉得是自己的了。我们只是想把树拿回来，我们只是想要一个端碗吃饭的机会，可他们呢？已经恼怒到挥刀相向。”
沈沁温柔地掏出绢帕揩去她的泪水，“或许正如阿昭所说，这正是长久思想文化下形成的人性。但没有关系，我的阿昭会改变这一切不是么？”
言昭没有说话，她的脑海中似乎一直在回放那一起案件，似乎全是女户们死不瞑目的样子。
“恨，怨都是正常的情绪，只是阿昭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我们已经坐到最高的地方了，本不需要用背水一战的厮杀去解决问题。我知道你想激发女子的血气，可这东西说到底缺失许久，正如之前的人想方设法消减女子的血气一般，如今我们培养女子的血气也需要时间。阿昭，不要着急。”
“殿下。”言昭深呼吸了一次，才勉强平复颤抖的声线“殿下觉得该如何做？”
“此次剐刑，之后明确律法。不过，我们还可以借着这次的事件把女试正式提上议程。正如阿昭之前所抨击的一般，这是一个官本位的时代，那我们就让女子成为官户，可好？”
“殿下···”
“可是觉得本宫冷血无情？”
瞧，又着恼了。言昭想笑，可心内凄凉，到底只是扯了扯嘴角。“若殿下真的冷血无情，又何必做这些事情。”
沈沁笑着拍拍怀里人的头“好了，多大了还在哭鼻子。我们也该勇往直前的不是么？”
“殿下说话倒是越发现代了。”这些年和沈沁的相处越来越轻松，甚至于能随便讲几句，说几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语。
沈沁眨眨眼，但到底是不求甚解。
三天后，菜市口行刑，言昭坐在高台上。其实沈沁劝过她了，但是她还是来了，来的同时还带来了几个女户中其中两个的尸首。
这两人都是孤女，没啥人认领，好不容易借着时代的福利成了女户，有了事业，但因为囊中羞涩没能搬进城里住，住的偏僻些就惨遭毒手。
言昭带这两人的尸身来，其实也有缘故，她还特意带来了北地军和城防营。
先是由怀瑾宣布这几个城防营败类犯的罪，所伤的人，到这一步现场就由不少共情能力较强的女子捂脸痛哭了起来。之后怀瑾交代这几个败类大言不惭的供词，那些桀骜的嚣张的宣言伴随着在场女子呜呜的哭声，又目睹着受害人的尸首，竟然由衷有了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怆，许多人忍不住落泪。
就连北地军的军人在听到城防营的士兵第一个杀的居然是这座城挣扎求生的百姓时，也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之后就宣布了行刑，所有人都在看，所有人都红着眼睛，是悲痛还是仇恨，最终在败类们一开始的桀骜和后来的痛哭求饶中得到了缓释。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作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