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白洲丶

87、女试

　　行刑持续了五天，这也很正常，因为作案的人一共有五个。然后任小刀每天只能剐一个，毕竟剐是很考验刀功和手艺的，下刀要谨慎，不然死了就算行刑不成功，何况侯爷亲自来看，任小刀只觉得压力山大。
　　至于害不害怕，开玩笑，从祖辈手里拿过这把刀的时候，他任小刀就没有想过什么怕不怕！
　　他现在只想把事情做漂亮，把工作做好，至于这些个城防营败类，死之前还能被这么多人看已经是他们的荣幸了。他们不拿老百姓当人，自己干嘛要害怕刀这群不是人的家伙，任小刀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冷哼。
　　言昭在高台上一看就看了五天，害怕吗？或许是害怕的，但是痛快。
　　她眼看着行刑结束，才站起身道：“各位，行刑是结束了，但凶恶之人却未必就此消失。本侯今后会对城防营、北地军等军队加强约束，务必杜绝此事再发生的可能。”
　　她顿了顿又叹道：“人的自我权力是自我拿捏的，如果有一身好功夫傍身，或许别人也不敢轻易惹上门来。这些歹徒选择郊野之人，是因其穷困而不能饱食，不能饱食而力不足。”
　　“本侯有意进一步扩大城防营的招募，郊野之人有优先权。并且此次事件之后，城防营也会加大对京城郊野的巡查力度。”
　　“招募今日开始，鲍武记名，宁景试艺。”
　　“是！”
　　众人见堂堂将军都来亲自募兵，又想到自己家中确实有点窘迫，倒不如试一试，若能搏个前程，也好过在家中等着那些个凶恶之人的随性杀戮。
　　这件事在百姓的心里或许是过去了，但是言昭这里还没有过去。她为此写了一本折子，开始谈论甚至于是要求女试的事宜。
　　之前的温吞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激进，她手里的权力本就可以让她明目张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说到底赵高都能到指鹿为马，她如今的权势难道还不及赵高？
　　只怕不是，北地军在她手里，城防营一半也在她手里，她提出个女子科考很过分吗？她倒要看看，是谁要和她大声说话！！！
　　十日后，大朝会。
　　江远盛再次念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时候就有言官打算出来参言昭行事乖张，用刑残酷了。不过言昭这次先行一步出列，直接用眼神把那六科郎瞪了回去。
　　言官悻悻归位站定，言昭就开始了她的表演。
　　“月前京城郊野发生一件极凶残之事，臣日夜参思，终明其因，故上表请示，伺旨。”
　　“允。”沈沁微不可见地颔首，便立时有个小太监下来取走了言昭手内的折子。
　　“如今女户已经落实三年，女学也如火如荼，可女子总该有个学成的地方，不该是拿着朝廷培育人才的钱回归家里，而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如此才不荒废朝廷年年支出的银子，故依臣拙见，请殿下开女试，允许女子科考，入朝做官。”
　　此话一出，朝野震惊，已经有一些不安分的从官员列队中站了出来。
　　沈沁放下折子，抬头眸光一扫便点出这些人的名字“户部李潜，刑部刘务，吏部周和等人殿前失仪，廷杖二十。”
　　可怜那些人才站出来，话还没说一句，人就被拖下去杖责。
　　这一连串的反应也让一些识趣的大臣咂摸出味来了，说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长公主和武安侯认定了，铁了心要做的事，他们也拦不住。
　　何况府上昨夜都有羽卫的拜访，给出的理由也让人信服。拦是拦不住的，放纵还有放纵的好处。
　　他们都是世家大族不假，可要真有一代倒霉蛋生不出儿子，给人吃了绝户，就永无翻身之地，只能押宝男的，不如男女都能押宝。
　　这样一番话下来，哪怕是旧思想作祟，看看言昭的兵，看看公主府的人，再想想利弊，牵头猪都知道往有饲料的地方跑。
　　他们不会不如猪。故而朝堂之上是久久的沉默，直到言昭派系的人终于反应过来，那群老古董啥也不打算说，这才开始附和言昭。
　　沈沁坐在高台之上，自然也格外满意今日的收获。说到底应学的开设是值得的，已经有一些新派的官员把自家的女儿送进应学了，今日的女试怎么也得为自家孩子考虑一下，而不是简单的要男不要女，要女不要男。
　　说到底做到能站在朝堂官员这一步的人考虑的基本不是什么对错是非，而是家族的利益和自身的命运，没有人不希望自家多一个助力。
　　从前或许是因为女儿的助力到底不如遵奉规矩这一名声的助力大，可这四年他们在对沈启死心的同时，也慢慢开始正视女帝这一码事。
　　景煦长公主会从龙椅上下来吗？那不可能，任何人都觉得不可能，那可是龙椅，谁下来谁傻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跟新皇帝过不去。
　　于是这一场言昭本来以为要十分辛苦的战役就这样稀松平常地结束了，甚至还有意外之喜。
　　“女试之事定下来，李锦操办，国子监监丞谢妹辅助。会试结束不久，殿试事宜吏部操办，李锦、谢妹就不必参与了。既然要开女试，那今岁再行恩科，吩咐各郡院试进程推快些，之后乡试会试男女共榜。”
　　“殿下圣明。”
　　“此外，本宫已主政四年之久，有意还政，不想陛下病笃，实难堪此神器。宗室中孩童不是血脉远便是年岁小，此事着实难办，诸位臣工总该拿个章程出来。”
　　在说到还政那里其实便有不少人着急了，说到底他们好不容易适应女主，甚至于刚才已经完成了站队，这时候来个还政，那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算是为了自己，沈沁也不能垮台！
　　承平伯到底忍不住，先行出列奏道：“不知陛下脉案如何？”
　　“传太医令来吧。”
　　江远盛颔首称诺，接着唱道“宣太医令楚进恩进殿！”
　　约莫等了半刻，那太医令便急急忙忙小步快走到了大殿，跪下行礼道“臣太医院太医令楚进恩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楚卿家且说说陛下的脉案吧。”
　　“是。回殿下的话，陛下每日都由臣来请平安脉，这四年将养下来，病情并不见好转，一旦接触繁杂事务必然由轻转重，故臣大胆推测，陛下的病想来要终身将养了。”
　　“大胆！陛下的龙体岂是你能犯颜直断的。”
　　“是，是臣莽撞，殿下饶命。”楚进恩跪得很快，立刻就跪下了，频频磕头，口求饶命。
　　沈沁倒也不是真不准备治他的罪，但这话也不能由她说。言昭虽然在状况外，但还是很识趣地站出来道：“殿下，楚大人也是心忧国家，心忧陛下才有此言论，不应治罪。”
　　“武安侯言之有理，楚太医起身吧。”
　　承平伯见事态平息，忙道：“陛下这病耗费光阴无数，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臣为天下计，斗胆进谏，请殿下为天下百姓考虑，为社稷江山考虑，登临帝位，控摄江山。”
　　“放肆！”沈沁一拍扶手，大殿百官皆跪。
　　“殿下息怒。”
　　承平伯也跪下告罪，但没有放弃“臣等有罪，可请自裁。然天下无罪，如今大周之旁群狼环伺，近有那大云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我等不可弃明主而遵旧规，殿下！为了祖宗基业，为了江山百姓，请您继位！”
　　“荒唐！皇帝在朝，只是病了，哪有本宫逾越的道理。卿家如此说，岂非陷本宫于不义！”
　　“殿下，先圣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天下还需要一位雄主，殿下登临帝位，可抗大云之图谋。陛下禅让，可养奉身体，这怎么能是不义呢？”
　　“卿家所言，实在荒谬。禁卫军何在？拿下此人，投入诏狱，听候发落，今日之事，再议，散朝！”
　　江远盛连忙扯了嗓子喊“跪！”
　　可怜那承平伯被拖走时口里还在喊着殿下，殿下。言昭神色不变地看着，内心的小人却在狂笑。
　　狂笑之余又有些哀愁，权力惑心，如果沈沁登基真的守不住本心，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若真的到那深宫里成为一人的禁脔···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她不免有些哀伤，说到底今日之事是意料之外，毕竟沈沁从未和她说过。
　　可今日的事对沈沁来说可不是意外，不然她也不会轻易开启这个话头，更不会早有准备地喊来了太医令。楚进恩进殿是算好时间来的，可他没有冒白汗的额头还是说明这个人并非从太医院跑来，而是一早就在殿外了。
　　君心难测，其实又何止是君心呢。她是现代人，对于这些的敏感度远不及自小浸淫其中的沈沁，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
　　外头太监来传旨殿下召自己一同用膳，言昭微微眯眯眼，到底还是抬步跟着去了，景安殿内的用度吃食菜品数量和规制已经和皇帝差不多，有着一种中规中矩的无聊。
　　言昭漫不经心地夹了一块鸡肉，接着落入碗中，自个儿却出了神，直到被沈沁唤回。
　　“殿下早就知道今日女试的结果是这样了吗？”
　　沈沁只是温和地笑笑，拍拍她的手道“阿昭，朝堂的本质只有拉拢与消灭。”
　　“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