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白洲丶

103、周敬

　　“首领，那言昭当真可信吗？”
　　一个男子正跪在地上对着前头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说话，这似乎是一个密室，唯有墙壁上的烛火在明暗之间来回摇曳，火光忽而照亮了坐在椅子上的人，不是那周敬却又是谁。
　　“言昭···”周敬沉默了一会儿，才念出这个名字。
　　“首领，言昭与那长公主多次做戏，欺骗众人她二人感情不和，实则蛇鼠一窝，万不可信啊！”
　　周敬没有说话，他只是在头脑中思索着一个不需要信任言昭也能得到助力的法子。
　　“我们，非得信任言昭吗？如果不信任，鱼儿有了自己想吃的饵料，未必不会上钩啊。”周敬到底敲了敲椅子扶手，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决定。
　　跪在地上的男子有些惊讶，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心动，缓缓道：“可首领，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如何能落得好处？”
　　周敬微微闭上眼睛，叹道“与谁又不是这般呢？那卢文正就是好相与的吗？他也想要帝位，而非一个从龙的功臣位置。阿厉，我知道你谨慎，可我如今的身份，与谁不是一般的下场？或许牵扯更多人，就能有一个更妥善的大业。言昭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只要我们给出的诚意是真的，谁会不为权力所打动？”
　　“可她是女子啊！”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谁不是人？是人就一定会爱这权势，没有人能拒绝，也没有人能逃脱。”
　　“她毕竟是驸马，我们再多的诚意能给多高的位置？”
　　跪在地上的人并不愚蠢，他很轻易地就指出了他们这样的班底能给言昭的东西，甚至是承诺，都在长公主驸马的这一身份下，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周敬眼中闪过愤恨，接着一握拳道：“是许是骗，我说了算。没有不想得到这天下的人，其中也包括了言昭，我们，我们可以许一个筹码，谋夺天下的筹码。沈沁在朝，威势庞大又兼具礼法地位，跟着沈沁，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她不可能忍这样的落差一辈子。我们，我们可以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和沈沁一试高低的机会。”
　　“我们的势力并不庞大，万一为言昭所吞并，奴才只怕主子是为他人做嫁衣。”
　　周敬再次闭上了眼睛，他有些累。
　　这段日子卢文正的礼源源不断地送上门，他也在源源不断地吸纳兵员，可这并不够。至少对上城防营和北地军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说起来也怪言昭，自从她改革兵制之后，大周的参军待遇好了不止一倍，这就导致许多人都往正式官兵的地方跑，谁又看得上普通的招募？
　　本来周敬打算借招镖师的名头招些人，却不想也是言昭的锅。言昭的商事堂自从开办了自己的镖局之后，待遇也同样是声名在外，这桩桩件件的杂事下来之后，周敬的势力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他的基业才刚起步，又干的杀头活计，光明正大笼络人都难，何况这些个阴私。
　　想到此，周敬不由得恨到咬牙，若非那言昭实在狡猾，创办下这么些基业，又颁发不少政策。搁往年小皇帝在位的时候，自己的招揽不知道要得到多少人，何至于像如今这般碍手碍脚，难以成事。
　　地上跪着的人见周敬久不说话，似乎真的动了勾结言昭的念头，忙忙在地上叩首，只怕额头磕出一片血红。声音惊动了周敬，血迹也同样吓到了周敬。
　　“阿厉！你这是做什么！住手！”
　　“首领，基业至今本就步履维艰，切莫听信小人，以至于功亏一篑！这军中的大统领早已对首领不满，若我们真的明目张胆去勾结言昭，只怕大统领未必就肯。”
　　周敬听了他的话，方才灵光一闪，激动道：“是了，大统领，我倒忘了他！阿厉，起来，听我说。这郭靖河颇为厌恶言昭，只因着他曾经是想过尚公主的，未能成事方才记恨上了言昭。你我若真的能同言昭合作，把言昭的狼子野心说出来，这郭靖河必然是上赶着借给我们人手，如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何乐不为？”
　　那名唤阿厉的男子站起身来，听了周敬的这番话，眼里虽然还有不少担忧，但是也不再反对周敬的计策了。
　　周敬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忍不住一拍手道：“卢文正，言昭，郭靖河，我们把这么些个人物都一一拉下水，场面越乱对我们便越有利，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这些个乱臣贼子的问题，与我也没有关系，是也不是。”
　　阿厉仔细听了，方才收了收愁思，笑了。
　　周敬借着烛火打量着他，半晌，眸色渐深，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阿厉的脸庞，神色痴迷，嘴里道“我的阿厉···”
　　那名唤阿厉的男子脸庞微红，但身体还是忍不住靠向周敬。密室之中，无人知道的细密唱曲正悠然叹息着一场欢愉。
　　言昭倒是不清楚这些腌臜事，最多是要进宫找龙禁卫的统领时，管安把刚才周敬的眼神同她说了。
　　“如此看来，这周敬必然是有事情瞒着我们，只是他到底是不是反贼也难以知晓，只希望今日卢从文那里有消息吧。”
　　管安连声应是，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讨了言昭一个笑脸。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就到了龙禁卫的值房。龙禁卫的轮岗的守，但统领一般不参与轮岗，而是多数呆在值房里。龙禁卫的头，官职称总指挥使，名唤守安，并非谁家的亲戚，而是皇室亲自收养的孤儿。
　　每一届总指挥使都是从上一代皇帝收养的孤儿中选出，而选择的人就是下一任皇帝，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上一代的恩下一代来领。可惜到了沈沁这里，沈启不爱管也没可能管，都被沈沁接手了，守安也是沈沁亲手选出来的。
　　在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沈沁是没有想过要怀疑龙禁卫的，毕竟守安这个人虽然和她这几年接触少了，但再如何也是从少年被自己看着长到如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但是守安不会，这是沈沁从前所坚持的。
　　可到了如今就都不好说了。言昭走到值房，远远就有龙禁卫小跑上来查看她的令牌，看完之后等吩咐，言昭道：“殿下口谕，吩咐总指挥使来见。”
　　那龙禁卫连忙跪下道：“侯爷恕罪，虽说您是长公主的夫婿，可若没有长公主的手令，也是没办法见到总指挥使的。”
　　言昭佯装生气道：“好大的胆子，守指挥使什么意思，便是连本侯也不配召见吗？”
　　这时候值房才传出来声音，一个男子一边说一边走了出来，他身上是一袭红色的官袍，下裳作了繁复的花纹设计，那花纹似乎是用金线织就，在阳光底下显得炫目非凡。
　　“与侯爷见，自然是能见的。可若是要传殿下的口谕，那没有殿下的手令，就不行。”出来的人正是守安，他如今不过十六岁，但一身的威势都在，甚至于比旁边那些个二十来岁的龙禁卫都来得要深沉和压迫。
　　管安见了礼后，守安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踱步过来，到了言昭跟前才行了个半礼。
　　言昭想过龙禁卫应该比京安营狂，也想过守安绝对比郭靖河还桀骜，却不想，这狂与桀骜都在，且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些人，似乎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啊。
　　言昭表示，这么些年了，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气，这些人当真是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吗？外头的世界可谓是日新月异，这群年轻的古董，却还遵守着旧时的古板的高傲。
　　言昭伸出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行半礼的守安脸上。男子脸色由白变红，眼中几欲喷火“你敢打我！”守安捂住自己的脸，一只手握成拳头，当即就要上来动手。
　　管安连忙冲过去拼死护主，大声道：“放肆！侯爷也是你能犯的？”
　　“一个依附殿下的小白脸，如何不能犯？”守安狞笑一声，一步步走上前，登即就扬手给了管安一拳。
　　他势大力沉，管安毕竟没有专门修习过，自然是接不住的，已经趴伏在地，又伸出手死死抱住了守安的腿，守安心里又急又气，当即要踹他一脚的时候。
　　言昭终于忍不住道：“诸位还要继续看着么？”
　　这时候暗卫才连忙出来制住守安，龙禁卫见自家的指挥使被人拿了，连忙出手要护住守安，也被暗卫一个个制服了。言昭这次进宫可不是随随便便来的，公主府的女卫，公主的暗卫她都带了不少来，打的主意就是清理门户，守安算是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放开我！言昭！你这个小白脸，可知道本将是殿下钦点的指挥使。”守卫叫嚣道。
　　言昭上前踹了他一脚，嘴里骂道“什么玩意儿，本侯还是钦点的侯爷，钦点的驸马，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本侯面前叫嚣，就你之前对待本侯的那些话语，足以参你个不敬皇族的罪名。”
　　“我呸！殿下的一个小玩意儿，也配皇族？我告诉你，言昭！只要龙禁卫还在，我还在，沈氏皇族就轮不到你这姓言的指手画脚。”
　　言昭听了这番话，破觉无语。这京安营和龙禁卫怕不是脑子都不好吧，眼下这朝堂虽说自己的权势不如殿下，可共治天下也可称一二，还有你龙禁卫在，沈氏皇族要真靠龙禁卫，只怕此时早就荡然无存了。
　　说起这个，她又忍不住想她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至于在京安营和龙禁卫中名声这么坏？郭靖河也就算了，那老小子的心思她也知道一二，只是没有明晃晃犯到她跟前，她也懒得计较。就是这守卫，咋，还要跟她媳妇玩养成呢？
　　想都甭想，言昭又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