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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搭台唱戏 ...

  •   德梯厄尔是一个前警察。这位高大而遍体鳞伤的壮汉端着突击步枪在空中栈道巡视下面的种植园,确保下面的力畜能够老实工作。平心而论他很享受这座地下城的环境。和“上层”不同,那些平日里颐指气使的野兽和菲梅尔渣滓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生怕遭受无妄之灾。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普雷尔”派了……德梯厄尔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生怕普雷尔们查出自己的“与菲梅尔合作”的不良履历。
      “畏惧普雷尔派”是这个地下国家里极少数能够让莫安津人和菲梅尔畜生达成一致的事情了。普雷尔派的领袖纳辛斯·勃艮第在上层是一个莫安津平民。和绝大多数上面的莫安津人一样,他也曾被菲梅尔渣滓强加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但最糟糕的不在于此,而在于直接伤害他的人全都是本该是同伴的莫安津人:莫安津警察逮捕他;莫安津法警监视他;莫安津狱卒看守他——拘留所监狱法院枪支弹药全都是莫安津人的产品……这些经历将他塑造成了一个极端主义者。
      纳辛斯·勃艮第正带着两个随从巡视着这座已经被莫安津人占领的警察局。他们的衣领别着一枚黑叉标记,这个普雷尔派的标记意味着他们不捉俘虏也不留活口。纳辛斯那被腐蚀性和糜烂性毒气侵蚀的脸难辨七窍五官,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两个部属也是如此。实际上整个普雷尔派几乎全都是受了伤的纯血莫安津。他们有的被菲梅尔泼出的沸水和油漆的混合物烫伤过,有的仅仅是让自己的双肩包系带蹭到了菲梅尔而被讹到家破人亡,有的因为曝光了偷窃自己耳机的菲梅尔而被失学。最可笑且最不配被怜悯的那个成员,他因为劝阻了菲梅尔的种内斗争而被开除。他们曾经被菲梅尔毁掉了灿烂的未来。如今他们是毫无怜悯、戒除人性的复仇战士。
      “啧。”纳辛斯不满地哼了一声,“芙格温的人动作还挺快。接纳这些叛徒,我们纯血早晚毁在他们手上。”“将军,全体代表会议的时间快到了。”一个随从快走两步赶上纳辛斯。“……收队。”纳辛斯毫无感情地挥了挥手下令集合,小队随之聚拢,留下血的纪念碑扬长而去。他们完全不打算掩饰行踪,反正菲梅尔渣滓也好,莫安津中的叛徒也罢,没人敢跟踪他们。
      普雷尔小队很快就撤退了。这座被涂抹成暗红色的警察局是他们行动过的证明,警示着每一个胆敢与菲梅尔贱种合作伤害纯血同胞的叛徒。
      纳辛斯推开集会所的大门。一路上有几个巡逻的莫安津警察。纳辛斯对其熟视无睹。他认识他们,他们是主动投诚的合作者,还有药可救。一进入集会所便能看到三幅条幅从高处垂下:“纯血永远高于菲梅尔渣滓”“菲梅尔渣滓不能得到任何东西”和最简短的一条“物尽其用”。这三张条幅便诠释了所有莫安津人的意志。集会所有两张桌子。高处的长桌子有三把椅子,这是为三个派阀的代表准备的。桌子左边安装了一台电脑,右边是一台打字机,各有一把椅子,这是为书记员们准备的。下面的圆桌有十把椅子,不够可以添。这张圆桌是为各部门的代表准备的。圆桌左右是每侧三列每列十张椅子的空间,这是为其他参会代表准备的。为他们准备的椅子堆在门两侧,随取随用,应急时也可以推倒作为临时街垒。纳辛斯径直走到上席,坐在左边的椅子上。
      “等你好久了,纳辛斯。”中间席位的人向纳辛斯搭话,“就差你了。”纳辛斯相当看不惯另两席:他们都对菲梅尔和莫安津叛徒太宽容了,简直是在背叛的边缘走钢丝。但如果不合作,就没办法拯救被外国人和菲梅尔渣滓把持的国家。“唔。嗯。”为了拯救国家,纳辛斯与另外两席——或者说,另外两席与纳辛斯——保持着有限而必要的合作。
      “……停止对菲梅尔提供食物供给。这些食物应该留给更重要的同胞们。只靠我们的工作产出就已经足够使用了。”“把菲梅尔送下矿井实在是得不偿失,产量低也到罢了,药物实验的实验品减少会减缓药品开发速度的。”“如果它们可以从异兽的排泄物与□□中获取能量,那么我们就不应该为它们提供人类的食物。”“上个月我们解放了三万又七百四十二个同胞,其中两万五千六百四十人加入了我们各地的分派。”“不不不,看看条幅写了什么,物尽其用。根据这条原则,菲梅尔应该只用来生产,如果死了就加工成饲料喂给异兽,异兽也是同样的处理。”两名书记员辛勤地工作着。会议得到的决议经由他们变成实体的书面文件,这些文件会以极快的速度传达到整个塔雷斯,然后为菲梅尔——完人——带去正义的审判和执刑。对地上纯血同胞的解救、对菲梅尔和异兽的捕捉、给工业农业和军队分配劳动力、更有效率的生产方式……一切提案都经由这个会议表决。
      太慢了。纳辛斯暗想。会议结束,他走出集会所。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同胞忍受着无处不在的吸血虫。它们操作法院,制定无数对自己有利的法律,又因为自身的软弱无能而大量征召——抓捕——莫安津人进入军队和警察以保卫自己,却只准他们担任基层士兵,用军团间的彼此牵制确保不会发生大规模兵变,可充斥着菲梅尔的文官政府却又一刻不停地引入异兽,放任它们主宰塔雷斯的广袤大地。太慢了。菲梅尔需要被消灭。纳辛斯快步向自己的住所赶去。他必须拟定新的计划以更快地解救自己的同胞们。
      塔雷斯联合的军营位置从不为人所知——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值岗的列兵波森看着远处的灰土。差不多是近三个月的事,这样的灰土越来越多,出现得也越来越频繁了。这意味着有相当多的人冲过来。波森摇了摇头,决定继续做好眼前的事情。他不知道在他和他的同袍所保卫的国家腹地的城市发生的事情。
      “禁止肮脏的半人持有武器!”“我们不需要半人保护!”“参军是便宜的半人的义务,它们活该替我们去死!”“半人去打仗死绝了最好,这样就没有恶心的半人欺负完人了!”街道上的完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把政府大楼围得水泄不通。一半认为不能容许不可靠的半人持有武器,而另一半认为半人最好全都在战争中死光。绝大多数半人警察们不被允许使用镇暴武器,这些完人也不在乎半人警察的性命。
      “你觉得它们能做成什么事?”街旁房屋的阁楼里,一个莫安津人问一个半人警察。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这场闹剧。警察轻蔑地笑了笑。“它们什么事也做不成。只要稍微动动脑子,想想为什么没有哪个国家,让这些货色作为主要武装力量还能活到现在就知道原因了。让这些脓包参军,呵。”警察往嘴里夹了枚花生米嚼了嚼,“就它们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素质只能去做办公室里的文员,然后每个菲梅尔还得有几个莫安津伺候,最后能不能干好文员的活还得另说。”“确实,我一个开公司的都不愿意要这些垃圾。”莫安津人拉开窗户,往外啐了一口——他才不在乎那些恶心的菲梅尔垃圾——“每招进来一个菲梅尔,工作氛围就差一等,工作时间短却还有脸要补贴,只好把它们像对待垃圾一样打包,扔的时候也方便。实话说,”莫安津人压低了声音,“如果政府继续干涉我的公司,继续往里面塞菲梅尔,我也要考虑把公司卖掉出国了。塔雷斯宁可拿钱养猪也不肯拿钱养人,所以它注定倒台。”“别说你了,我们也一样,说不定还更惨。”半人警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上面把领导岗位全安排给了菲梅尔,可这些猪猡……一头菲梅尔需要起码需要三个莫安津伺候。这还只是‘伺候’,工作还得另外找人。更别说……”“普雷尔?”莫安津老板悄声问。“是啊,他们可是连着我们一起杀!”半人警察叹道,“菲梅尔我们动不得,普雷尔我们惹不起,难啊!”两个莫安津相视一笑,那是悲惨的笑容。
      无名小巷里,一个瑟缩着的半人轻敲面前的铁栏杆门:长短长,长短长,长短长。他身上那不合身的西装混杂着油腻血污和其他难以形容的污渍。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自己能够以与对方身份对应的姿态和门后的救世主们见面,可惜他能够穿出来的最体面的纺织品就只有这身前一晚刚被家里的菲梅尔们和异兽们蹂躏过的“布料”了。
      他突然猛烈地颤抖起来:他这样真的对吗?他即将与犯罪组织接触。不行现在就立刻转身逃跑吧还来得及他的两腿抖个不停他不停确认巷口有没有哪只眼睛在盯着他会不会现在有哪个同僚出现在自己身后把自己扔上警车
      不过这一切仅仅是他的臆想。片刻,一个莫安津走到门前。外面的半人向里面的莫安津递出一张叠好的纸片。他的手也抖个不停。里面的莫安津像是失去了耐心般叹了口气,猛地伸手接下了这张纸片,拆开纸片细细阅读。确认了上面的内容后,他把纸片折好塞进衣兜打开铁门,放外面的人进来。来客进入室内后,他立刻关上了两层门。“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地说,“你来到了这里就是说明你已经决定放弃自己的一切,只为了从菲梅尔手上得到自由。对吧?”男人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往前走,但他知道身后的半人在跟着自己。“嗯……是的。”后面的半人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回答。“很好。”莫安津在前面引路。他没有对这细微的声音抱有不满。在三个月之前,自己找到“那位先生”时的回答声恐怕比身后这位半人还要低微。菲梅尔畜生的软化政策几乎把莫安津的血性磨平了。莫安津也没有强迫这位不幸而伟大的同胞提高声音。菲梅尔用数十年把“好半人不与完人斗”“半人的风度”“完人优先”这些肮脏的陈旧准则打在每一个莫安津人的脊椎上,这种腐毒不是靠几声斥骂便能治好的,只有让每个受害的莫安津人把每头菲梅尔踩在脚下才能慢慢治愈。
      到了走廊尽头,莫安津人推开一扇门,示意半人进去。待半人进入室内,他便掩上门离开。室内是一张桌子和三张椅子。两张椅子分别被两位莫安津占了。这位半人看到正对着他的那位莫安津人正是他所认识的“那位先生”。“那位先生”西装革履,领口卡着一支录音笔。他挂着温厚的笑意,从镜片后面悲悯地看着自己这位饱受精神衰弱之苦的同胞,伸出手指了一下空椅子,示意他坐下。另一位莫安津人向他点头问候。从他面前摆放的纸笔来看,应该是个书记员。“好了……如果我没有理解错,”“那位先生”缓缓开口,“您是希望我们帮您清理掉您家里所有的害虫,并且再也不受害虫的困扰,是吗?”半人迟疑地慢慢点了点头。“那么,请告诉我您的住址,您的房屋的内部结构图,还有您房屋里有多少蟑螂,多少臭虫……”
      “那位先生”和半人相互之间一问一答,书记员详尽地记录着能用的信息。在一问一答之间,行动计划也逐渐成型。一支行动队会潜入这位同胞的房屋,“清理干净”其中所有的“害虫”,把虫豸们的头颅砍下来摆在门口,昭示又一位莫安津完成了复仇,重获自由。这位莫安津多半会因为成为了第一犯罪嫌疑人而不得不更名改姓,失去一切。不过无所谓,除了枷锁,半人们没有太多可以失去的东西。
      “不过作为代价,希望您也能帮助我们做一些事情。”“那位先生”依然温和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似乎有着工程学和机械相关的学位,而我们刚好需要一批优秀的工程师……”
      莫安津人走出地下设施。他浑身冷汗淋漓,身体因为过于激动而发抖,衣兜里的□□硌得他有些发疼。他需要在四天内准备好一切,然后在第五天,在不引人注目的前提下来到与“那位先生”约定的接头点,摆脱这些肮脏的菲梅尔。同样的,在第五天,自己的房屋将不会再出现任何该死的菲梅尔渣滓。而在地下设施里,数十个着黑衣、夜视仪与头盔的特战队员——他们以前也是特战队员——正悠哉地脱着装备。他们刚刚完成一次任务。借由这些与上面同胞们的交易,先生们可以得到线索,指引他们对菲梅尔用来迫害莫安津的监狱、法庭这些设施进行破袭,救出里面的同胞们——无论他们是因为反抗菲梅尔而受害,还是因为菲梅尔的嚣狂而受害。
      “找到了!半人垃圾的驻地!”一个完人女人高举手上的文件,兴奋地喊叫着。“我们这就出发,把它们的枪卸掉,这样它们就没法跟我们对抗了!”此言一出,在场的完人立刻欢呼起来,向着目标——自己的死亡——前进。它们有的打电话叫来了自己家里的半人开车送自己过去,有的直接抢走半人司机的车扬长而去。而那些下手慢的,因为找不到为自己服务的半人,便索性原地一坐等着哪个半人倒霉蛋送车上门。总之,这一群完人便浩浩荡荡而灰头土脸地上路了。
      距离军事禁区一公里处的扩音喇叭还没等说完“前方军事禁”就被捣毁了。波森看着冲击着拒马和铁门的人潮,竭力喊叫着:“这里是军事禁区!无关人等不得入内!”可是立刻就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半人渣滓想要对我们使用武力!”仿佛是落入滚油的火星一般,人群中立刻响起无数声音:“你怎么敢对我们开枪!”“你应该保护我们!”“现在的半人怎么一点度量都没有?”无休止的怒骂、诅咒简直就是用扫帚撩拨波森的心弦,他的喉咙实在无法应付这场狂潮。
      大约三天后,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人们不清楚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是大群完人先对一位半人士兵动手欲图缴械并杀死他,然后入侵军事禁区?还是一位莫安津士兵向聚集起来试图进入军事区的菲梅尔开火?可能是一次走火,可能是一次踩踏事故,不过那些都不再重要了。人们只知道一群完人被一群半人杀死了,一个军事基地失守了,一支军队销声匿迹了。这反过来加速了完人对半人军人的不信任,又反过来催生了越来越多莫安津军人回归,去保护自己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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