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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雨欲来 ...

  •   克蕾歌尔法官满脸不悦地清扫着卧室。被扫帚勾出的头发已经能完全盖住下面的地面了。克蕾歌尔叹了口气,表情逐渐狰狞。那该死的案子已经困扰了她,困扰了整个法庭将近一季了。“该死!”她不禁怒骂一句。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知道那个半人被告纯粹是无辜的受害者而那个完人原告也只是因为半人不愿意交出自己的房子和财富才对他诬告,偏偏好死不死一群完人要判半人有罪一群半人又要判完人有罪!这该死的案子!这该死的半人!
      目前被告已经被送进拘留所了,可每天都有它的半人同类去自发地送花送水食,让它享受英雄般的待遇。同样的,每天的夜晚都有人摸到完人原告的家里,向她们的房门泼油漆和其他秽物——随着事件在网络上的疯传,行动起来的半人还在不断增加——而当地的警察又完全不肯揪出破坏分子。——这些半人警员很清楚自己拿到的工资配不上完成“基础的”工作。案子就像这样拖着,但总不能拖一世。
      发泄完一通后,克蕾歌尔瘫倒在舒适的沙发椅上。作为无数完人法官中的一人,她当然很清楚自己应该站在同胞那边。但如果真的判那个半人有罪,保不准明天被泼油漆和秽物的就是自己家。克蕾歌尔看着面前的卷宗,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一把把卷宗小山推下桌子把头埋进臂弯。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这位法官开始翻找起地上的纸堆。很快她找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
      “半人不听话了?半人爆不了金币了?想让惹到你的半人消失吗?有脏手替您效劳!无论何时何地,一个电话,包您满意!”下附电话号码和一个二维码。这可能是某个暗中消灭半人的完人机构吧,理所当然是非法的。但克蕾歌尔不在乎。只要那个半人被告消失了,案子就会变成无头案,自己也就能从案件中解脱了。克蕾歌尔法官立刻抄起手机:“喂,请问是脏手吗?我希望您能替我处理一个半人……”
      每一座城市都有地下城市,每一片山区都有武装行营,每一片海洋都有浮岛要塞。这些设施容纳了离开塔雷斯联合的莫安津人,同时也是他们的行动基地。这里的莫安津人要么是自发聚集起来,要么是为菲梅尔所不容,逃出或被救出来的。此时在一座地下城市的小房间——习惯上被称作联络室——里坐着三个办事员。“我们明白了,我们将会尽快为您提供服务。请静候佳音。”一位办事员放下电话,收起脸上的营业笑容——这反而让他那被油漆与沸水烧伤的脸显得温柔了几分——看向抄录员。“已经录完了。地点是拘留所,我猜是那个被仙人跳坑了的可怜人吧。”抄录员探出身子取下了打印机吐出的纸张,上面记录着某位法官的完整通话内容,以及委托的大致介绍:“除掉”拘留所里的一个半人。抄录员将这张纸递给屋里另一个办事员。他把纸折好,推门跑出去。“您已到账——元”,办事员的手机传来了到账提示。办事员打开虚拟机和加速器,使用假身份把这笔钱向可靠的同胞们换成钢铁、化学药剂和食物之类的东西。物资很快就会在路上“丢失”,然后出现在它们的主人手上,帮助主人击败他们的死敌。
      从外人的角度看,那个被解救的半人确实会从世上连同他们产生的问题一起“消失”。实际上这些半人会被送到地下城、游击队和外海,接受再教育和训练,以自己遭受的不公和冤屈为燃料,成为杀死菲梅尔畜生的子弹和屠刀。每一次“清除”任务都会向委托人收取佣金。这笔钱将会以其不乐意的形式回到委托人身上。
      “不好说,不好说。”办事员回应着抄录员的猜测:“被送进拘留所的结局总是相似的,但菲梅尔的理由总是各有不同。啊,来电话了——您好女士,脏手为您服务……”
      办事员把委托函送到参谋部。参谋部里挤满了参谋。他们围绕着中间的大办公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些在分析地图,有的在打电话,也有的在制定作战计划。他们行为的共同点就是都把武器对准他们的敌人。办事员灵活地穿梭在人堆里,把委托函塞给参谋长,然后又灵活地溜出参谋部回去了联络室。“拘留所。”光头参谋长拿着委托函,眉头紧锁。他拿起内线电话说:“接谍报厅。——谍报厅,传一下格雷沙姆市拘留所的情报。”参谋长挂断电话。很快谍报厅会用无人机把情报送过来。他不禁想起刚刚送委托函的那个少年:真灵活啊,一般只有无人机能进来这么挤的地方。这么年轻就来到这里了,想必是在学校被菲梅尔渣滓挤出来了。参谋长没有什么感伤。针对莫安津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击败菲梅尔才是当务之急。
      拘留所地处深山。原生林和其中的野兽是天然的狱卒。但是对于被菲梅尔和莫安津走狗们逼进山林的游击队员们而言这不是什么问题。得益于脱逃的工兵和黑客这些专业人士,拘留所已经与城市断了联络,只有定时发送的假情报在欺骗菲梅尔们的眼睛。监舍区弥漫着致人昏迷的气体。这种气体通过消防喷水系统喷淋到每层楼的走道,警卫和囚犯们都会因此昏迷过去,而其中的一部分警卫将不会醒过来。两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端着枪警惕地走在走廊里。他们是行动队的成员。本场行动中就由他们负责营救那名无辜被关押的莫安津。
      走在前面的人默默数着监舍。他对监舍门比了个手势,他的同伴便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枪管下的灯光照着囚犯。因为那张脸显得过于瘦削,二人再三比对了照片和真人才确定是本人。“早知道就叫个警卫来确认了。”开门的人咕哝着。“对,你真聪明,”引路的人在面具底下翻了个白眼,“然后整场行动都会被搅黄。是本人就赶紧带走。”两人把囚徒安置在床板上。在撤离之前,他们随手扔下一些简陋的越狱工具。这些工具都被扔在布料上,以造成“犯人用布料包裹它们以免留下指纹”的假象。两人抬起床板,快速而隐秘地撤离了监舍区。
      拘留所外,三辆越野车正焦急地等待着行动队。司机低头看着手上的夜光表,又看了看,用四指叩打着方向盘。他又扭头看看拘留所的大门。终于,行动队陆陆续续从大门撤出,其中两个人抬着什么。行动成功。越野车如箭一般飞了出去,只留下灯光的残影。
      “怎么拖这么久?”尾车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闲聊,“又去杀鸡儆猴了?”虽说是发问,其实司机确定身后的战士真的那么做了,毕竟自己搭载过的另外几位乘客曾经真的把一整座拘留所杀成了鬼城。“不。我们只是营救了几个内应。”队长一样的人边说着边撕下防毒面具,汗水从面具边缘滴下来,沾湿了他的裤腿,“毕竟给到普雷尔派的话这些内应也一个都逃不掉。”“毕竟他们都是被菲梅尔给毁掉的人呢。”“好在勃艮第还算是有些理智,不至于对我们动手。”“莫安津不能伤害莫安津。这是铁律。”车内的人们叽叽喳喳讲着闲天,不至于犯困。
      “请问,这里……”“你也是被菲梅尔迫害的人吧?到了这里就安全了!”右眼眶镶着冰冷的假眼的莫安津人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要跟我们一起去净化该死的菲梅尔渣滓吗?”独臂的战士把冲锋枪举起来粗犷地笑着。“让一让让一让,别都聚在新人身边都堵着路了!”面前的向导的脸几乎被烧伤和腐蚀伤完全覆盖。谭亢爵显得有些迷惑。自己身陷菲梅尔未婚妻的诬陷,本应呆在冷冰冰的监舍里,一夜之间却来到了这个略显吵闹的山中营地,而且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菲梅尔。他鼓起勇气向前面带路的人问:“那个,这里是……”“这里是24601号营地,是我们的根据地。你安全了。”前面的莫安津人热情地介绍着,“我们把你救了出来。你是那个被菲梅尔未婚妻构陷入狱的那个吧?现在你安全了!”看着身边这些各自带着自己的伤疤的同胞们,谭亢爵感到一阵安心。他曾经怀着对整个塔雷斯的信任,相信政府和法院会还自己一个公道,可被无辜拘留的这百余天已经完全磨灭了他对国家的信任。想到这里,谭亢爵浑身颤抖着低下头。出于对受难者的尊重,莫安津人们把头扭开,不去看他落泪的窘况。不多时,嚎啕变成了抽噎。
      抽噎也止息的时候,谭亢爵抬起头,抓过那独臂战士递来的枪:“我是……莫安津人。”他看向自己的同胞们,——不是塔雷斯联合的同胞,而是莫安津的同胞,——“请你们,教我战斗。”
      很好,很好。克蕾歌尔法官悠闲地翻着在线新闻。被告没了,案件也没了,接下来就是警察协调的事情了。一点小钱就能解决一个大麻烦,何乐而不为。她打开相机给脏手的传单拍了张照,转发在朋友圈里,满意地笑了。
      整个反抗组织内部有三个派系。除了主张对菲梅尔、异人和莫安津内部的叛徒彻底灭绝的普雷尔派,还有将所有菲梅尔视作资源欲图对其进行“充分利用”的伽吉安派,和被普雷尔派视作叛徒和软弱变节者的仅仅追求与菲梅尔达成平等的库祖尔派。这三个派别能够达成一致和最低程度的合作,纯粹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菲梅尔人和异人。
      伽吉安派的布勒·柯林尔端坐在会议室主席,眉头紧锁地看着参加会议的同僚们。他们翻看着面前的报告书。在确认每个人都看了报告书中的内容后,布勒低沉地说:“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确认了现在的情况。我们的生产效率依然难以满足需求。我们新训练的战士依然不能确保自己的武装。这个问题我在十五天前已经说过了,让各个单位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法。现在我想要听听各位的解决方案。按顺时针顺序发言。”布勒左边的一名议员站起身,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布勒先生,我认为我们每月提供给劳工的饲料不能让它们全力工作。请各位看一下我手上的资料。”这名议员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些文件散发开来。“我们都知道,在其他条件相等的条件下,无论是平均生产效率还是平均体力,我们莫安津都远远优于菲梅尔。何况我们的敌人驱使着莫安津同胞进行生产,这进一步放大了我们在生产效率上的劣势。在这座情况下,我认为应该提供足够的饲料,以确保劳工们‘有能力’提高工作效率。”这位议员坐下了。
      “我反对克林茨议员的意见。”更左边的议员站起身。“现在提供给劳工的饲料是符合营养学计算标准的,这是我们的生物学家多次实验得出的最佳配给量。我认为我们现在提供给它们的饲料足够让它们以百分之百的工作效率进行劳动,调整饲料份额以提高劳工产出已经达到极限,没有优化空间了。相对的,我这里有一份替代方案。”这位议员同样将自己的文件散发开,“这是技术部开发出的药物介绍。这种药物经过活体实验,可以显著提高劳工的生产速度。在相同的饲料供给条件和劳动条件下,使用药物的劳工的单位时间工作产出是对照组的三倍。”议员们不禁流露出惊讶与兴奋的表情。这位议员很满意,接着说:“不仅如此,这种药物无法被代谢,也无法通过任何形式排出体外。也就是说就算劳工死掉了被加工成饲料,这些药物也会存在在饲料中被其他劳工摄入。”“等一等,”布勒打断了这位议员的发言,“我想这种药物会提高劳工的死亡率吧?我们能够确保它们因为药物而增加的收入能够抵消因为提早死亡而出现的亏损吗?”众人的视线回到了这位议员身上。议员胸有成竹地说:“布勒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在这里我希望与我技术部合作的管理部肖尔茨议员能够进行说明。”他看向那名名叫肖尔茨的议员。
      肖尔茨是个壮硕的大个子。他从对他而言略狭窄的椅子里站起身,发出一阵噪音。“关于布勒先生的提问,我想要说明的是:技术部不仅开发了新药,也为我们管理部开发了新的拘束具。”肖尔茨将自己的手机连接在放映机上,走到会议室后面拉下幕布,其他议员也纷纷起身帮着拉窗帘。准备好投影后,肖尔茨播放起幻灯片。“这就是我们的实验性拘束具:拒止项圈。”肖尔茨的手指在手机屏幕划来划去,幕布上项圈的构造清晰可见:微型接收器,微型□□,三根注射软管,针头,外壳。“如各位所见,这种项圈可以按照看守的心意随时注射不同种类的药剂,麻醉剂,剧毒剂,致幻剂,□□,最高可以装填三种药剂,随时进行注射。最妙的是它本身是用高爆速炸药进行塑型的。如果劳工想要逃跑,我们就可以让它们变成最准确的制导炸弹。”“不,等一下肖尔茨议员。我不理解,这跟提高生产率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布勒先生。”肖尔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只要拒止项圈被大规模推行,我们就不需要安排那么多的看守监视劳工了。”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肖尔茨,包括布勒在内的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这种最新的监视模式可以解放大量的看守员!他们的工作效率可是比菲梅尔高太多了!”肖尔茨口若悬河地说着,“看守的枪支也可以交给真正的战士!不仅如此,以往我们处理一台报废劳工都要浪费子弹,甚至有些监工会让一整个车间的劳工进行围观,这是多么可耻的浪费!但现在,只需要按一下屏幕就可以解决了。我们都知道,不可预知的才是最恐怖的。不知何时何地降临的死亡与痛苦将是最优秀的鞭子。”“确实是很有魅力的提案。”布勒满意地点点头,“可是请问你经过实验了吗,肖尔茨议员?”肖尔茨毫不犹疑:“当然,布勒先生,当然做过了!”他播放起一段视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两组数量相等的菲梅尔在工作,其中一组菲梅尔边上堆着一些菲梅尔的尸体,而另一组则不定时无顺序死掉一头菲梅尔。肖尔茨暂停了视频。“就像各位所看见的那样,比起单纯地用死亡威胁它们,不定时杀死其中的一部分的效果好得多,而且工作效率也高很多。”
      听到这里,所有议员立刻站起身,为这精妙的发明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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