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迷域之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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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和教廷的关系，从二代普尔朗皇帝执政时期开始，就已经隐约展现出相当不妙的趋势了。
具体原因目前已经不可考，就算是在皇室的密辛档案中也不见得会有记载——或许是普尔朗二世将自己的头像铸造在硬币上，从而加强自己在伦塞帝国的权威地位；或许是教廷原本掌握的权利被逐渐剥夺，被迫让出了议政桌前的位置；或许是皇室首次通过了对教廷的限制令，从主教们的任职年限到教廷的活动范畴……
或许更久一些，追溯到皇室不远万里迁移到圣城——那可就是没有影子的旧时代传闻了。
总之，教廷与皇室的关系早已僵化得像是一团干瘪的餐包。
明面上的冲突倒是并不多见，无论是教廷还是皇室都很看重己方的体面。
更何况，帝国已经发展到现如今的程度，皇室愿意维系表面上的平和还要算在贤者女神的面子上，事实上，皇室早已经不再把教廷放在眼里了。
几百年的权利争夺让渡，现在的教廷连动用圣殿骑士团都需要皇室分拨批准。
更何况，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教廷也会主动与皇室保持相对良好的关系。
此事倒是并不涉及到贤者女神，但与主教们能拿到多少金币与地皮来修建贤者女神的教堂息息相关。
所以，教廷的威胁就像一只垂垂老矣的公鹿，就算真的仍然存有挥舞着华丽巨角伤人的力量，却也绝不会轻易拼死挣扎。因此，对于当下的皇室而言，教廷值得投注关注的部分实在相当有限。
时至此刻，更值得普尔朗皇室那位视体面如性命的老皇帝警惕对待的，分明是那些掌握着各领地税收与资源的贵族。那些深深扎根在帝国权力体系里的贪婪巨兽，才是真正让普尔朗皇室人人难以安稳入眠的源头。
——故而可以想象，面对着教廷派来兴师问罪的主教们，希恩泽尔甚至不需要浪费过多口舌。
“关于这些发生在主教堂中的事情，先生们，我尚且需要各位给我一个解释。”
皇储殿下沉静冷漠地坐在他的扶手椅中，皇室骑士团的精锐骑士长神情阴沉地守在身侧。两个人的态度分毫不因来客的愤懑而动摇，相反，随着希恩泽尔的话语，是部分主教先感到了些许心虚不安。
“这些旧报并非今日才送到我手上，之所以没有直接率领皇室骑士团闯进教堂的理石院墙，是因为我仍虔诚地敬仰着贤者女神。”希恩泽尔面色毫无波动，看起来无比坦诚：“然而就在前几日，与我血脉相连的兄长竟然也殒命于先生们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里……我并不认为我的行为有任何失当。”
至于——热衷于给以反神学著名的穆诺瓦学院拨款的希恩泽尔殿下本人对贤者女神存有几分真心，以及帝国的皇储殿下与他那受宠的兄长究竟关系如何……几个对皇室当代状况比较了解的主教没抑制住抽了抽嘴角，把嘴边的“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么”吞了回去。
这样的场面话没有必要戳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希恩泽尔和主教们都心知肚明。
教廷方已经明确知道了希恩泽尔的态度，也知道这事暂时还不会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主教们没有过多纠缠，识趣地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前，主教们明确地拒绝了希恩泽尔的调查建议。
胡子花白的老主教眼珠都快要瞪出眼眶，义正言辞坚持称教堂里充满贤者女神的伟大恩典，绝不容许任何人抱着亵渎的念头踏进女神的神殿……
而这话，就像希恩泽尔先前的敷衍说辞一样，毫无价值。
在主教们离开后，罗纳骑士长上前两步，将一摞早已整理好的泛黄羊皮纸放到希恩泽尔面前：
“殿下，这是圣城主教堂有记录至今的历次修缮图纸。”
“‘修缮’图纸。”希恩泽尔低声重复，翻阅羊皮纸。
纸张上标注的日期宣告着它们收入档案库的年份，越近的图纸上油墨就清晰，希恩泽尔一张张翻下去，越靠下的纸陈旧得越厉害，香樟草已经将它们腌渍成了独特的呛辣气味。
希恩泽尔对建筑学和几何设计都略有涉猎。但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那些严谨精密的交错直线上。
翻到最后一页，陈旧的纸张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有些模糊的墨迹标注着它纪元千年时代的古老遗物身份，那是距离今日已接近五百年的漫长历史。
可那仍然是一张修缮图纸。
就算是翻遍整个圣城的档案记录馆藏，也只能找到主教堂的修缮图纸。
而希恩泽尔想要的，是那座理石圣域最原初的建造图纸——他要知道这座教堂如何从一个简单空洞的木头架子变成巍峨的神圣建物，他要知道每块洁白理石如何堆叠成教堂的骨骼，丝绒红毯如何铺成教堂的皮肉，然后信仰的血液在其中流淌，焕发出夺目的巨大生机。
那本该是每一栋建物溯源的尽头。
“我很抱歉，殿下。”
罗纳沉默了片刻，低声回答：“属下专程询问过这件事，然而至今没有人能找到教堂的建筑图纸。历代的纪事大臣也都努力地寻找过，从周边四座城镇的档案库，到民间的私人收藏……”
至于搜索的结果，罗纳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人能找到这座教堂的建构图纸，就算愿意付出再多的悬赏和交易条件也没能成功。就像清晨的阳光将叶片上的露水蒸干一样，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希恩泽尔极轻地叹了口气：“可惜皇室在四百年前才迁到圣城……”
如果是皇室来督办建造，至少会留下完整的图纸备份。
那么，希恩泽尔就能从图纸中知晓——教堂沉闷厚重的墙壁中究竟设计了多少隐秘的隧道，雪白理石搭建的黑暗拐角里究竟可以藏匿多少不为人知的重重白骨。
而如今，他能够询问、或者说发出求助的人，竟然只剩下了这位身份神秘到无从着手查起的年轻占卜师。
“我很清楚您的告诫出于绝对的善意，在向您诚恳道谢之余，我也向您承诺：直到雪鸮先生将您的下一封信件送达我的桌案之前，我绝不会贸然进入教堂进行任何调查，也必定尽全力维系主教堂的严密安防。
“然而，如果您愿意的话，可否在下一次信件到来的时候，透露给我些许解决当下局面的办法？
“我正在担忧一味的封禁会否催化出不必要的冒险精神，您知道的，冒险者协会里的年轻人最容易滋生这类冲动紧绷的危险情绪。而任何情况下的损失与牺牲，以及所有可能招致问题不断扩大的因素，都绝不是您或者我乃至任何人愿意看到的糟糕变故。
“再次衷心感谢您的来信。
“静候回音，祝您旅途一切安好。”
落款是一串简单的字符：CHI·PHL，柯莱尔猜测是希恩泽尔的姓名代号。
下面还跟着一串字迹稚嫩得多的AR·PHL，后面还画了一朵可爱的小玫瑰花，大概是阿尔黛纳小公主最近热衷的涂鸦。
“解决的办法……如果真有的话就好了啊。”
柯莱尔小声嘟哝着，将手中的信纸来回翻动了两下。
那位古老的最初之神必定藏身在圣城主教堂中，其威胁又岂是简单的麻烦二字可以概括的？
但柯莱尔暂时还并不担心那位神祇会给居住在圣城的人类带来太大的麻烦——原因很简单：神明怎么能肆意伤害自己的信徒？
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吞噬几个误入的信徒不算大事，但最初之神早已融合了苏珊黛的一半“新生”权柄。而偏巧，人类信仰的又是身为权柄化身的贤者女神。
就算最初之神真的想要对人类下手，法则也会提早一步阻止祂。
上升到信仰与权柄的位格上，法则会将神祇屠杀信徒的行为归属于“失格”。
所有“失格”的神祇都必定会遭受法则的严惩，其程度会因被残害信徒的数量与虔诚程度而有所差异。
然而迄今为止，无论是神话纪元典籍的记录还是柯莱尔的记忆里，都没有哪位神祇胆敢通过屠杀自己的信徒来试探“失格”的代价上限——哪怕是在血色纪元那混乱的厮杀纷争中，若是及时跪下向面前的半神祈祷，说不定都能险而又险地免除一死。
当然，这限制也仅对半神本身有效。至于那些发生于信徒之间的厮杀，从来都上升不到法则的层面。
就连前段旅途中碰到的血族半神德古拉都严守着这条法则，就算神智再怎么被疯狂污染侵蚀，祂也没有做出主动戕害信徒的事情来。
故而，如果哪位最初之神真的疯癫到亲自出手屠杀圣城的人类，凭借着那圣城城区里密集的人口数量，还有圣城与其周边教堂礼拜的热闹程度……说不定都等不到柯莱尔动手反应，法则就会直接抹消祂的存在。
可最初之神远远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祂谨慎得让柯莱尔觉得头疼。
但反过来想。柯莱尔慢慢将信纸合拢整理好，在颠簸飘摇的船舱里垂下浅色眼瞳：自己苏醒后时刻保持着谨慎过头的行为习惯，大概也或多或少会让祂觉得不太舒服吧。
确认没有遗落的信息之后，柯莱尔的指尖闪过一抹金色的光芒，信纸瞬间湮灭成齑粉，化作零落的金光，最终消失在船舱中。
时间刚刚好。
在最后几粒金色光点消失的同时，海上翻涌扑来的巨浪让整艘船只猛烈地左右摇晃了一下。
柯莱尔伸手扶住将要倾倒的小茶桌，斯图亚特叼住了快要反扣下去的油灯，喀蒂亚叮叮咚咚地关上了音乐盒精致的金丝盖子，防止自己的水晶球本体从丝绒底座滚下去。
在沉闷的雷声与呼啸的海风声里，历经数次被抛飞起来的颠簸之后，裹着毛毯的小艾玛终于在这绝对不适宜睡眠的恶劣环境中醒来。
她刚刚打了个呵欠，然后就被整艘船只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甩到了床边，随后干脆利落地“咕咚”一声从半人高的地方摔下来，掉到铺着薄毯的地板上，在紧随其后的第二次颠簸中晕头转向地滚了三四圈，刚好停在柯莱尔身边。
好在船舱里的陈设很简单，容易磕碰的地方都已经被设计师细心地打磨圆润。
唔，不疼……
艾玛迷迷糊糊地仰躺在地板上想着。
她呆愣地仰望着柯莱尔，睡得太久的脑袋还没搞清楚状况，暂时还没想起来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你醒了，想吃点东西吗？”
柯莱尔伸手指向安然无恙渡过颠簸的碗碟：“黄油面包、烟熏芝士小鱼排、蒸豌豆泥和奶酪蛋卷。从餐食舱拿来的，是给你留的晚餐，味道还不错。”
虽然说柯莱尔并没有真的亲口品尝每一碟的味道……
但是在她取餐之前，谨慎的小女巫可为每份陌生食物都抛了一次硬币——这次绝对没问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