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迷域之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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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雷声沉闷地在夜空响起。
不能指望涂了桐油的木板拥有多么出众的隔音效果，雷声清晰得简直像是在耳畔滚动，连因疲惫而酣眠的小艾玛都不安地把脑袋往毛毯里埋了埋。
柯莱尔将视线望向墙壁，像是要透过木板注视阴沉的夜空。
此刻的小女巫只穿着作为内衬的浅色宽大毛衫，整个人刚好蜷缩进这间舱室配给的扶手椅中。脱掉那身会让她看起来格外成熟的风衣后，柯莱尔瘦削的身形才稍微有些符合真实的年龄。
在柯莱尔面前的小矮桌上，放着从餐食舱带回来的白葡萄汁和黄油面包，以及一些其它在冒险者们眼中只能算作零食的小餐点。
其中多半是给小艾玛带回来的晚餐。
皮箱立着放在桌旁，被勒令不许吵闹胡来的雪鸮蹲在提手上。
舱室的摇晃已经比先前稳定了不少。似乎是水手们终于意识到了，今夜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蕴含着相当不友善的意图，他们已经降下了风帆，或许还在这荒寥的海域里下了深锚，有一瞬间柯莱尔觉得自己听到了铁索摩擦的声音。
既然敢放出豪言称要征服海洋，人类至少已经弄明白了该如何应对海洋喜怒无常的脾气。何况船上还有不少自认生命金贵无比的人类贵族呢，柯莱尔对航程的安全并不太忧虑。
她伸手拿过一小碟炒豌豆，放在雪鸮面前——当然也是从餐食舱带来的小零食，给斯图亚特无聊时吃着当解闷的。
接着，柯莱尔拿起一封以深色牛皮纸封装的信件。
其上既没有收件地址，也没有带着纹章的封蜡。柯莱尔也并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的部分多做注意，她拆开了信封。
这是一封不同寻常的信件，由斯图亚特从圣城取来，专程送到迷域之海上。除了来自古老神话纪元的龙之外，没有任何生物能做到在一日之内完成这次遥远的往返。
信纸细腻洁白，带着标志其昂贵身价的暗金色纹路。
这是一封来自希恩泽尔的信件。
当然，帝国的皇储殿下并不会失礼地写信打搅柯莱尔，何况就算写了——除非是柯莱尔预知到有重要的事情相告，否则希恩泽尔也没有办法将信件送到柯莱尔手中。
她可没有收件地址留给皇储殿下以供通讯。
所以事实上，此刻在柯莱尔手中的信封中装着的，是一封回信。
早在柯莱尔用十三枚金币买到这艘船的登船资格之前，在今天的太阳还未从深渊中跃起的时候，斯图亚特就已经尽职尽责地带着柯莱尔手写的信件从潮汐码头出发了。回信当日就到，除了柯莱尔之外再没有谁能享受到这样的邮递速度。
柯莱尔在信件中询问希恩泽尔：昨夜的圣城主教堂有否出现过异状，以及针对教堂的禁令是否已经颁布实施。
昨夜，身为圣女的塞拉菲娜在柯莱尔面前消散殆尽。
塞拉菲娜——或者说在塞拉菲娜身体中取回意识的苏珊黛，她对柯莱尔吐露了那么多纪元前的隐秘，又将一个与最初之神联系紧密的复合生命以口述神名的方式彻底摧毁，那位古老而腐朽的神祇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所以，柯莱尔在从小艾玛家回到潮汐酒馆后，就连夜写下给希恩泽尔的信件，并交给了斯图亚特。
对于女巫而言，世上的绝大部分事情都可以通过占卜来通晓，何况柯莱尔身边还有一本近乎全知的灾厄之书，以及一颗足以窥伺宿命长河流向的水晶球喀蒂亚。再退一步而言，柯莱尔还是掌控着“预知”权柄的半神，理论上来说，她想要知晓任何未知，都应当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对于圣城主教堂——那里的存在始终对柯莱尔彰显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所以，柯莱尔也从来不会吝啬于自己的谨慎。
无论是刚离开占星峡谷时，还是对末法纪元已经有了些许了解的现在，她都绝不会对圣城主教堂实施任何直接的占卜。
灵魂被苍白污染的痛苦、被迫切割失控灵性的疼痛，感受过几次就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何况她至今无法确定那位古老神祇的状态，贸然占卜简直是带着自己的灵性去送餐的愚蠢行为。
相比较之下……掌握着圣城部分最高决策权的皇储殿下希恩泽尔，就成为了柯莱尔获取情报最便捷的人选。
而此时身在皇宫的希恩泽尔，也确实前所未有地需要柯莱尔的存在。这样游离于圣城权势范围之外的人最适合诉说他当下遇到的困扰……或者，那该称之为毫无头绪的困惑。
柯莱尔揭下封蜡，展开信件。
诚如先前那封信件中所描述的，前任皇储意外横死于主教堂这件事的确在圣城引发了不小的躁动。
尽管教堂和皇室都给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但真正亲手处理这件事的希恩泽尔与其它关注此事的人们已经模糊地意识到了——圣城那数百年来都以神圣闻名的主教堂中，似乎真的存在着某些很不对劲的东西。
圣城的私家侦探与冒险者们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接到的委托，探查目的地竟然会是主教堂。
主教堂有什么可探查的呢？
那里每周都会开放祝祷，所有的礼拜堂都会对民众开放，如果愿意多奉献些金币，甚至还可以得到单独开设的忏悔室与祈祷室。
比起花费金币又浪费时间地找人下委托，亲自前去观看难道不是更直观便捷吗？
至于那些不对民众开放的区域……那可是教廷的大人物们出入的场所，有专门隶属于教堂的圣骑士与教士们把守，就算预先做好了一切准备，也难保不会落得无功而返的结局。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是，此类古怪的委托竟然在冒险者中间颇受欢迎。
消息来源——当然是希恩泽尔身边可靠的罗纳骑士长。为了维持冒险者这一特殊的备用身份，罗纳一直都很关注冒险者协会的动向。
那些委托人虽然神秘兮兮地掩盖着真实身份，可是给出的酬金却大方到令冒险者们根本无法拒绝。哪怕绝大多数人明知道，这些委托中可能藏匿着让人不安的隐秘危险，但金币是味相当好用的药物，它们总能让人选择性蒙蔽掉那些尚在工作的理智。
更何况，任务地点可是圣城的主教堂。
虽然绝大多数冒险者对贤者女神的信仰更接近逢场作戏——在大难临头以外的任何时刻，游走在危险地带的人都很难称得上虔诚。但是，那终究是被帝国人们公认的“神祇祝福的神圣之地”。
比起野兽和魔物横行的荒野来，简直无害到像是家里的贮藏室。
退而求其次地想想，就算这趟委托真的无功而返，定金也相当可观了。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冒险者与私家侦探中屡见不鲜。
罗纳如实汇报给希恩泽尔的时候，皇储殿下一度沉默了许久——不管是明知道主教堂蕴藏着危险还要执意探查的贵族们，还是为了定金什么委托都敢接的冒险者，希恩泽尔仿佛看到这些人正跃跃欲试地打算从悬崖顶上往下跳。
接着，为了避免主教堂中再次发生血案、进而吸引更多被好奇心害死的猫，希恩泽尔连夜召见了圣城的防务大臣。
待到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圣城主教堂的防务已经严密到连只飞虫都很难混进去了。
那不仅是出于帝国皇储的命令，希恩泽尔很清楚这件事。
他熟悉圣城的权利分布，也很清楚流程走下去的时候，先后几道关卡都需要经过帝国继后背后的势力。
希恩泽尔已经做好了使用各种方法打通关窍的准备。
结果出乎预料，他发布的命令竟然没有遇到半点阻碍，流程推进得极为顺利，甚至连分派下去执行的内臣们也没有经受到任何为难与周折——毫无疑问，露理·普尔朗必定早已默许了这件事。
但希恩泽尔暂时还想不通她的目的。不如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希恩泽尔就没有猜透过这个狠毒到令他恐惧的女人。
更何况，目前还只是皇储的希恩泽尔也确实别无选择，只能耐心等待，等着帝国的至高权力落到自己手上的那天。
说回圣城主教堂。
突如其来的严密封禁当然会引发各种各样的猜测，然而这些实际上并不难应付，只需要用那种极为老套的“旧建物重建维修”的借口就能轻松搪塞过去。
毕竟圣城主教堂也算得上是数百年的老建筑。为了教堂的雪白理石外墙能够始终保持熠熠生辉，每隔几年就要进行一次大型的修缮清理，圣城的人们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至于那些已经在冒险者协会发布出去的委托任务……万能的罗纳骑士长联系了值得信任的情报贩子，在协会中散布出一系列语焉不详的流言，将那些明显异常的委托修饰成不可告人的权势倾轧内斗，及早避免了事态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贵族们的疑惑相对麻烦一些，希恩泽尔选择了某场气氛比较轻松的晚宴，隐晦地暗示贵族们不要对此倾注过多的好奇心。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况是涉及到皇室与教廷这样敏感的立场问题。
许多事情不必摆到明面上来说，趋利避害的本能就会让贵族们懂得进退。
唯一感到怒不可遏的，只有莫名其妙被限制了所有对公活动的教廷。
祈祷会、礼拜堂、忏悔室、奉献箱，全部被无限期叫停。
教廷并不缺金币，至少不会因为少了这点金币而影响到什么实质。但是被终止了一切宗教活动的教廷必然会丧失原有的威信，更会干扰到许多本应顺利进行的工作。于是时隔两日后，教廷派来的红衣主教终于敲响了帝国皇储的门扉。
面对教廷蓄积数日终于爆发的不满，希恩泽尔冷笑着起身，将那摞厚厚的讣告单摔在了主教面前的地毯上。
作者有话说
第175章 迷域之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