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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豆蔻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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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吕漪的表情很沉痛。
她看见自家妹妹的嘴角微微上翘,然后很快就压了下去。
“你是不是在笑我。”吕漪有些幽怨。
吕冯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一张手帕遮住了脸。
吕漪扑过去抓住她的手:“你明明就在笑。”
“姐姐还有一遍《女诫》没抄呢。”吕冯歪了歪头,白皙的脸显得玉雪可爱。
吕漪扮作哭脸:“唔呀,我怎么这么惨啊,”她眨了眨眼睛,“我上次跑马时还摔到了手勒,呜呜……”
吕冯笑了笑:“这个姐姐可不应该同我说,应该去找大哥啊。”她拉住吕漪的手晃了晃。
“阿兄肯定都不愿意同我说话。”吕漪有一些委屈,每次她犯错,兄长都要冷一冷她。
吕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继续拿起手帕遮住脸:“那是大哥根本受不了你的求情啊,所以才要离你远一些,你再写封信给他,我保管他就会消气了。”
“那他要是不消气,”吕漪拉下吕冯的手帕,一张比花还娇艳的脸笑眯眯地凑到她面前,“你就帮我抄一些,如何?”
“好好,”吕冯歪了歪头,“若是不消气,我便替你抄。”吕漪上次折了兄长的良弓,放跑了他的雄鹰,兄长刚开始不都气得火冒三丈,最后还不是看着吕漪可怜兮兮的表情就心平气和了?
吕漪想了想:“那我还是先给他写信。”她拿起纸笔,点上油灯,慢慢磨起来。
吕漪吕冯两人说是宫里的女官,但实际上也不需要做什么活,自从第一天李尚书带她们逛了逛了皇宫,接下来她们就跟着一些女官、郡主上了宫中的女学,讲经授课的也是宫中美誉有加的几位女尚书。
虽然众人家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女孩,但是因为彼此间身份有些差距,也是分作了好几个小团体。
就比如那几个汉家的女儿,下课就常常一起说些话,而她们几个鲜卑的女孩,或多或少都和太皇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常常聚在一起。
今日下午,太皇太后就叫上她们一齐去花园小聚。
太皇太后居于正首,瞧着她们说了些勉励之语,比上次私下接见她们姐妹俩客套了不少,也不如上次从容。吕漪听说她最近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不知又是谁惹了她生气。
太皇太后只是坐了坐,便离开了,让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孩自己玩乐消遣。
有几个女孩围坐在一起,要吟诗作画,这可对了吕冯的兴趣,她在其中站了一会儿,很快就融入了进去。至于吕漪,她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看见几个女孩拿上了纸鸢,她便也凑了上去。
“这个天气,肯定是放不高的。”吕漪看见她们缴着线,便张口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一个拿着蝴蝶纸鸢的女孩有些不满,谁也不会喜欢来扫兴的人。
吕漪拿起一个老鹰似的纸鸢:“抓住它的骨架,下面的线都只能微微飘动,这样肯定飞不高,就算是飞高了,也需要下面拿着的人跑得极快。”
大家看了看,果然那线只是微微晃动。
“不过,”吕漪看见众人有些失落,“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放,这片地势平坦,吹不起什么风来,我们去庭院门口,廊道那边放,那些地方风大。”
几个女孩见她言之凿凿,便拿上纸鸢同她一起去了。
到了一个庭院门口,风果然大了些,都能听到她们身上玉佩锒铛作响的声音。
“真是太好了,”一个女孩笑了笑,“就是这地方比较狭长,得小心我们的纸鸢被那些树枝刮坏。”
几个人认同地点点头,接着便由宫女们张罗着把纸鸢放起来了。
蔚蓝色的天空之中很快出现了一些花花绿绿的鸟儿、蝴蝶、游鱼,倒是“生意盎然”。
吕漪望着自己拿着的这只老鹰,它的瞳仁涂得极黑,确实是囧囧有神,两翅也极宽,很有她阿兄之前肩膀上的那只雄鹰的风采。
她还记得阿兄和她说过,纸鸢最初是用作军事上的呢。古时据说韩信为了策应叛乱,放了一只纸鸢测量两宫之间的距离,还有人在纸鸢上书写急信,借纸鸢告急于外,联络救兵。
她常喜欢听这些故事,便也学会了如何做纸鸢放纸鸢。
“啊,吕漪,你的老鹰要把我的蝴蝶吃掉了。”之前那个不满的女孩子突然喊。
吕漪回过神来,原来是她的纸鸢把她的□□到角落里去了。她赶紧扯了扯,让自己的雄鹰俯下身来,可惜那个女孩子不太会控制力道,手上的纸鸢松紧之下,便掉了下来,摇摇晃晃地挂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这下真像坠入蛛网的蝴蝶了。
“掉了。”那个女孩有些失落。
“奴婢去取梯子来。”旁边的宫女连忙说。
吕漪把自己的纸鸢递给她:“用不着那么麻烦,这棵树又不高,我能爬上去摘下来。”
“这不行,要是吕侍中不小心跌下来怎么办?”一旁的婢女连忙劝道:“不若我取只杆子来,将这纸鸢打下来。”
“这做纸鸢的纸是宣纸,薄如蝉翼,打坏了如何是好?”
吕漪抬腿便走:“还是我去取吧。”
那个女孩也抓住她的手:“这棵树还是有些高的,要是你摔了下来我可不负责。”
吕漪笑了笑,一双琉璃似的眼珠很是灵动:“若去拿梯子,那还得许久,你们穿的又是襦裙,怎么适合爬树?我今日正好穿的裤褶,爬上去再适合不过了。我们鲜卑儿女连烈马都降得,怎么就上不了一棵树了。”
说罢,便走到那棵大树下。
“那你小心些。”少女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一旁的宫女见劝不住,便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吕漪今日穿的是齐腰半袖,连衣衫也不用挽了,踩了踩面前这颗大树的树干,便把手扒了上去。
这颗树的树干很粗壮,树枝也很结实,她一只手抓住了最低的那根树枝,另一只手环抱树干,脚踩在树的一个鼓包处,另一只脚用力蹬了一把,便攀在了树上,接下来,她抓住树枝的那只手使劲用力,将手肘也靠了上去,把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两条腿蹬了蹬,便攀上了最低的那根树枝。
吕漪翻身坐上了树,真不必说,上了树的视野果然是宽阔了不少,她将两腿岔开,这下稳稳地坐在树上了,接下来,她再往上爬一两根就好了。
她先拉拉树枝看看结不结实,再双手攀上去,轻而易举就把自己的身体送了上去。她坐在树中层的枝条上,向下望去,下面的人似乎都有些担忧。
“我上来了,不必怕。”吕漪笑着喊了一句,一双腿便晃了起来。她在家爬墙折柳的事可没少干,这点高度,还不算什么。
坐稳了,她便伸出一只手去够那只纸鸢,只要抓住它的线头,再将它扯下来就好了。只是坐着高度似乎总是不够。于是她慢慢立起来,准备站在枝头上。
“小心一些。”下面有人喊。
吕漪充耳不闻,保持冷静,继续伸出手来,抓风筝的线头。右手再过去一点,再往那边伸过去一点,绷紧的指尖碰到了那根漂着的半截线,再捏住它,握紧,拉回来。
“我拿到了!”吕漪笑眯眯地拿着风筝晃了两下,有些得意地望向地面。
怎么下面多了这么多人,站在中间的那个长得有点似乎有些眼熟。瘦削的一张脸,眼睛有些冷,这不是前几天抓到她的皇帝吗?
她心颤了颤,身体动了动,刚想解释些什么,右脚就有些打滑。
“小心!”她听见有人大喊。
吕漪一只脚滑了下去。
纸鸢像飘零的落叶一样,轻轻砸在地上。
她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不用担心我,”吕漪双手吊在树上晃了晃,她的眼神很明亮,“这点高度算什么。”她借力跳了下来,站定,她扬了扬眉。
“这点高度算不得什么?”她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吕漪回过头,将手遮住额头:“陛下,您怎么会在此?”
“听说有位女官缘树取纸鸢,来者辐凑,我便也来凑个热闹。”他轻声笑了笑,浅淡的唇向上勾,显得有几分温润。
吕漪眨巴眨巴眼睛:“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惊动了这么多人。”
恰在此时,一位太监远远赶过来:“吕侍中,吕侍中。”
吕漪朝声源望去,觉得他那天肖似侍候太皇太后的人。
果不其然,太监一张口:“太皇太后听闻吕侍中在此胡闹,尤为震怒,命侍中回宫反省,禁足三日。”王太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一双老眼却很精明,他是太皇太后手里头的老人了,他最是知道太皇太后不喜那些狂妄自大、自作聪明的人,要不是这位姑娘是太皇太后的侄女,怎么会被这样轻轻揭过。
“可是,我……”吕漪有些不解,还想分辨什么。
“送吕侍中回去,”皇帝在一旁出声了。浓密的睫羽遮住了他的神色,“宫中不许有这些冒僭的行为,便,好生反省吧。”
有几个宫女要来扶吕漪,但是那个掉纸鸢的姑娘抢先一步挤到了她的身前:“走吧。”她朝吕漪使了使眼色。
吕漪便跟着她一同走了。
“你可真是大胆,”她听见那个姑娘悄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太皇太后会对你和蔼些呢。”
“我在家也常常被罚禁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吕漪用气声说,不过很快就补了一句:“只是一般禁足都是我犯了大错,爬个树不算什么。”
姑娘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小酒窝:“那你还算是个惯犯,你就不怕宫里的人看不惯你要斩你的头。”
“你可别吓唬我,”吕漪也冲着她笑了笑,耳朵上的珍珠晃了晃,衬得她耳后的那块皮肤更加白皙,“我又没犯什么大错,再说了,最坏不就是被赶出赶出宫去吗?”
她的阿父是太师,又是中军大将军,宿卫京城,有谁会想要给她脸色看?能明面上惩戒她的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皇太后,其他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但政事不出太和殿不令,所以实际上掌握她生杀大权的是她的亲姑母。她们冯家自然为一体,姑母再怎么惩罚也不会超过限度,她有什么好怕的。
“你胆子可真大。”那个姑娘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吕漪笑而不语。当年她阿母怀她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阿父去镇压北地叛乱,她便是在乱军之中出生的,仗打了多少年,她便在那长了多少岁。那时府邸里常常乱哄哄的,也没什么人管束她,便叫她成了个上房揭瓦的混不吝。
“不过我喜欢。”姑娘露出一个微笑,眼睛里也有几分野性。
吕漪知道她的身份,她们家族是鲜卑八大姓之一的丘穆陵氏,阿父是关拢太守,戍卫边关,她从小也是看着大漠的风沙长大的。
丘穆陵哲凑近她的耳朵:“我还以为你会和你那个妹妹一样,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也是有几分气力的嘛。”
“我妹妹是天生体虚,她的胆子可不必你小。”吕漪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瞅了她一眼,罕见地有些不悦。
“哦哦,”丘穆陵哲露出一个微笑,“不能说,知道了。”
吕漪佯怒瞪了她一眼。
“禁足去吧。”丘穆陵哲她勾勾手。
吕漪叹了口气,没想到,到了皇宫之中,她还是逃不脱禁足的命运。
拓跋嘉把视线从那两个亲密的少女身上慢慢移开,一双棕黑色的眼眸沉了下去:“太皇太后将原先的王郡守调回皇宫,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王太监朝着他行了一礼,一张老脸堆笑道:“臣自然是听从太皇太后的命令。”
拓跋嘉垂下眼,纯黑的衣袖掀起,露出一条张牙舞爪的龙。一双皂底的黑靴抬起来,踏下去,溅起一地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