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20、第二十章

　　十几分钟之后，陈澈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满屋的烟味腌入味了，王霍才终于一边掏烟一边推开门走进了男厕所。
　　“操！”王霍走进门，嘴里无意义地随口骂着，头也没回一脚踢上了门，转脸一下子就瞅到了陈澈，于是本来无意义的这个“操”字瞬间被赋予了意义，他瞪起眼骂了一句，“操你大爷你来干嘛？”
　　陈澈叼着烟，语气很平静地说：“来抽烟。”说话的时候他有意识控制着烟雾准确地喷到王霍脸上。
　　“你他妈！”王霍一看见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伸出没打石膏的左手一把就想夺下他嘴里的烟。
　　“哎，”陈澈抢先一步把烟拿下来，王霍抓了个空，脸色更加不好看了，陈澈就像没看到一样说，“火气别这么大，消停儿抽烟得了呗。”
　　几个蹲在地上的人都抬着头看着这边的热闹，王霍朝地上啐了一口，“抽不了，我看见你就恶心。”
　　陈澈用只有他和王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手都残废了还这么多事儿。”
　　最后一个字还没完全说完，王霍就已经朝着他的脸挥出了拳头，陈澈看着他的拳头打过来，咬牙抵抗着本能没有躲开。

　　王霍这一拳用的是左手，可惜他不是个左撇子，力量不是很足，陈澈一点没躲挨下了这一拳也只是觉得鼻梁有些酸痛，没什么大碍，但是看在现场其他人眼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王霍没事找事，是王霍起头挑衅。
　　平时看王霍不顺眼的人就多，只是碍于他家里的关系才没多招惹他，否则王霍这种惹事精在学校里早就被揍服了。
　　虽然没人愿意招惹他，但在这种事儿都挑到自己面前来了的情况下，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出手帮一下陈澈的，抛开这里面有之前认识他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不说，只要长眼了就能看出是王霍先动手打人的，哪怕是陌生人也不会冷眼旁观。

　　所以陈澈压根就没动，他只是夸张地捂着鼻子，呲牙咧嘴地慢慢蹲到了地上。
　　第一个替他出头的是算起来跟他最熟的绿毛，绿毛直接一把扔掉外套站了起来，顶着王霍的鼻子和他面对面盯着看，“王霍，你一天不挑事儿就皮痒是么？”
　　“滚你妈蛋，”王霍伸手推了他肩膀一把，不耐烦地说，“你算哪根几把？敢跟老子对着干，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操你妈！”
　　这句话算是把绿毛也给惹着了，绿毛一拳打了过去，王霍马上反应过来跟他对着打，但是他左手明显不占优势，绿毛几乎要把他掀到地上摁着打了，他气得双眼血红，居然直接抡起右胳膊往眼前挥过去。
　　纹身哥本来满脸淡定地蹲着，看到王霍用石膏胳膊打人之后立刻跳起来吼了一声：“你大爷的！他手没废！”
　　几个人嗖一下都跟着纹身哥站了起来，陈澈环视了一圈，伸手捂住鼻梁，做了个很微妙的痛苦的表情，另一只手拉了纹身哥一下，“哥们儿，悠着点啊。”
　　纹身哥回头瞥了他一眼，“小兄弟，鼻子赶紧去医务室看看。”
　　“哎，”陈澈依然捂着鼻子点点头，“好嘞。”
　　纹身哥没跟他多废话，转身上去一脚就踩在了王霍的石膏胳膊上，接着七八只脚一起踩了上去。王霍嚎叫了一声，声音里没什么痛苦，更多的是惊慌，谎言即将被拆穿时的那种惊慌，
　　陈澈松开捂在鼻子上的手，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微微扬了扬嘴角，双手抱臂悠闲自在地靠在了墙上。

　　段星刚付完车钱收起手机，打开车门的时候手机就又震动了一下。他下车关上车门看了一眼，居然是陈澈的消息：
　　-怎么还没回来？我的拌粉都要坨了[流泪] [流泪] [流泪]
　　段星笑了笑没搭理他，收起手机走进学校，加快脚步一路走回了教室。
　　教室里有很多人在吃饭，饭香味猛地飘过来的时候段星感觉自己也有点饿了，他提着两份拌粉走到座位上，放了一份在陈澈的桌子上。
　　“你头发怎么了？”段星瞅了瞅他还在滴水的发梢。
　　陈澈抬起一只手呼噜了一把刚洗过的头发，另一只手迅速拆开了包装袋，笑笑说：“睡懵了，洗个头清醒一下。”
　　段星又打量了他一会，“你外套呢？”
　　陈澈用牙轻巧地咬开一次性筷子，含糊地说：“洗头的时候弄湿了，我去晾起来了。”
　　段星没再说话，沉默地坐下开始吃饭，吃完之后他起身出去扔了垃圾，再回来的时候伸手敲了敲陈澈的桌子。
　　陈澈抬头看了看他。
　　“出什么事了？”段星低头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其实也不能怪段星太敏感，陈澈作为一个洗澡洗头都对水温极度挑剔的人，“睡懵了在学校用凉水洗头”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烂，不过陈澈也没办法，不洗洗的话浑身一股烟味只会更早露馅。
　　陈澈叹了口气，其实他早就知道瞒不住段星，也没打算瞒着，这事儿要是真办成了早晚是要全校通报的，所以他今天只是想借口买饭把段星从打架现场支开，免得出什么事。
　　陈澈稍微修改了一些细节把原委都讲给了段星听，段星安静地听着，听完之后看了看他，似乎不太相信，“王霍真的上来什么也没说就直接给了你一拳？当时有那么多人，他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陈澈耸了耸肩，闭口不谈自己那句挑衅的话，把锅全推到王霍身上，“王霍不就是这种人吗，到哪都横着走。”
　　段星没有再多问什么，虽然陈澈看得出他心里还是半信半疑，不过既然他不问，陈澈也就更不会多说什么。

　　“所以王霍所谓的骨裂果然是假的，”段星皱了皱眉说，“这次我们揭穿了他，这个梁子以后算是结下了吧。”
　　陈澈无所谓地说：“没有这次的事儿也一样，他和他爹看我就没顺眼过。”
　　段星像是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之前……许箬说你跟王霍打架，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上次问这问题之后，他跟陈澈莫名其妙地吵了一架，各自说了一些伤人的话，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始终没有问出来。
　　陈澈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其实也没真正跟王霍“打架”，那天王霍在食堂里说出“死”那个字之后，他就瞬间爆发出一股自己都没想到的力量，单方面狠狠揍了他一顿，王霍被压制得一点都还不了手，被打得鼻子流血，眼眶乌青，半边脸肿得像刚出锅的馒头，在地上鬼哭狼嚎，比这次假“骨裂”伤得重多了。
　　后来陈月琳亲自出马去见了校长，又找了潘主任好几次，好话说尽才勉强把记过的处分给他消掉。
　　陈澈想起这些事情感觉心里有些堵，也有点不好意思跟段星解释，怎么解释？那个狗东西居然敢诅咒你，所以我就要收拾他一顿？
　　太傻了。
　　陈澈扯起嘴角笑了笑说：“还能因为什么？王霍那张嘴吐不出象牙来呗，见谁都不会说人话，别人怕他不敢惹，我可不怕。”
　　“你还是怕吧。”段星很快说。
　　“怕也没用啊，你看我上个厕所什么也不干都能……让人揍一拳，”陈澈说到一半感觉有点没面子，虽然他是故意挨那一下的，但是段星并不知道，他莫名其妙不想在段星面前树立一个柔弱挨揍毫无还手之力的形象，于是又找补道，“所以还不如直接硬刚，下次我见了他非得找回来这一拳。”
　　段星用看傻子的怜悯眼神看了看他，问道：“……你鼻子没事儿吧？”其实他更想问你脑子没事儿吧。
　　“没事儿，依旧挺拔，笔直，且帅气。”陈澈非常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段星：“……”看来伤得不轻。

　　当天晚上晚自习刚开始，邱枫就跟一阵小旋风似地打开教室门把陈澈和段星叫到了办公室。
　　有些让人意外的是，办公室里还站了七八个学生，都是他俩不认识的，大多数是女生，看到邱枫进来赶紧停止了刚才的窃窃私语。
　　邱枫看起来挺高兴，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个头挺高的女生，说：“许淇，你看看，那天晚上看到的是他俩吗？”
　　许淇点点头，“对，有他俩，还有一个有点胖的。”
　　段星和陈澈茫然地站着。
　　“那个叫李沛，今天我叫他去给生病的同学送笔记了，所以没来，”邱枫笑着继续问，“那天晚上具体是什么情况，能再说说吗？”
　　“那天……我们几个人在教室里自习，走出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就听到教学楼旁边似乎有人在说话，”许淇一边回忆一边说，“我们一看，就看到王霍和他们三个人站在那，本来还好好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王霍就很大声地骂了一句，然后打了那个有点胖……李沛一拳。”
　　“确定是王霍先动手的吗？”邱枫问了一句。
　　“嗯，”许淇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他，后来也一直是他在动手，他俩都没有动过手。”许淇指了指陈澈和段星。
　　“从头到尾都没动过手”的陈澈和段星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疑惑表情，不知道这几个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好，我马上告诉潘主任，”邱枫忍不住马上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对陈澈段星说，“你俩也真是的，没动过手怎么不给自己解释两句？处分下来了就真晚了！”

　　直到从潘主任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段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中午许箬曾经问过需不需要给他俩当个目击者，当时他觉得许箬跟他俩太熟有包庇的嫌疑，不可信，于是拒绝了她。
　　所以这几个人不会是……许箬找来假扮的吧？
　　“想到什么了？”陈澈看了看他的表情。
　　段星把许箬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陈澈先是愣了愣，然后乐了，“她倒是挺讲义气，不过，这能有用吗？既然我们可以……”
　　“就算王霍也可以去找证人，”段星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道，“也不会有我们这么可信了。”
　　陈澈点点头，确实，尚且不说这个“证人”出现的时间早晚，等王霍假装骨裂的事儿传开之后，他就算把全校都找来当证人也没用了。

　　陈澈今天心情不错，晚上陪着段星“补习”到了十一点一起回家。
　　“我昨天刚去过，”段星叹了口气站起来，感觉腿都坐麻了，“今天怎么还要去啊。”
　　“瞧你说的，去我家就这么痛苦吗？”陈澈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室，走廊里空无一人，甚至除了他们班教室还亮着灯之外，整栋楼几乎都已经暗了下去。陈澈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黑暗而安静的教学楼。
　　“要是规定你每天多上一个小时自习才能回家，你肯定比我更痛苦。”段星看了他一眼。
　　陈澈笑了半天，“也是。”

　　陈澈不知道段星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对于他来说，好像已经逐渐找到一种舒服的相处模式，不会再像刚重逢时那么尴尬或者别扭了，小时候的熟稔感慢慢回到身体里，平时偶尔聊两句有的没的感觉还不错。
　　两个人慢悠悠走回家的时候陈月琳正和陈爸一起坐在桌前吃宵夜，陈月琳笑着冲两人招了招手，“要吃元宵吗？李阿姨自己包的元宵特别香。”
　　陈澈跑到桌前看了看，感觉有点饿了，“有黑芝麻馅儿的吗？”
　　陈爸笑着站了起来，“我去多煮两碗给你们端到屋里去吃。”

　　段星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的时候，陈月琳冲着陈澈招了招手，“跟你说个事儿。”
　　陈澈坐下来往桌上一趴，“母亲大人请讲。”
　　陈月琳手托着腮说：“以后别让小星这么晚来了。”
　　陈澈愣了一下，抬起眼皮有点心虚地看了看她。
　　“下了晚自习直接过来就行，”陈月琳又低头吃了一个元宵，“这样把身体都熬坏了。”
　　“他这不是……”陈澈努力地圆谎，“晚上要补课嘛。”
　　陈月琳看着他笑了笑，指指自己的鼻子说：“在你心里我这么好骗么？”
　　陈澈咳嗽了两声，抓起书包站起来往房间走，“知道了。”

　　虽然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但睡前这段时间段星还是选择呆在陈澈屋里跟他聊天，吃过陈爸煮的元宵之后两个人肩并肩趴在床上。
　　段星给许箬发了条消息表示对“目击证人”的感谢，许箬没说什么，只发了两个戴墨镜的小表情，过了会儿又发了个链接过来，段星点开看了一眼，是一家在市里排名很靠前的火锅店。
　　段星笑笑给她回复：好，我请。
　　陈澈在旁边看着有些疑惑，“怎么是你请，不是我们俩请？”
　　段星看了看他，有点不太愿意提这个事，“就是上次……说好了我请的。”
　　陈澈一下反应过来，上次他们仨一起吃烤肉，结果段星没动几筷子就跑去车站接人了。
　　虽然贺林已经离开明城很久，陈澈想到那天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段星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有点想笑，赶紧低下头憋住，但是陈澈还是眼尖地看到了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笑容。

　　“你还笑？”陈澈迅速直起身子，拽着段星的肩膀一把把他掀了个面儿，“来，让你笑个够。”
　　段星躺在床上一边笑一边求饶道：“哎，哎，我不笑了。”
　　话是这么说，但段星还是一笑就停不下来，特别是当陈澈一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去挠他腰侧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笑得都要喘不上来气了。